此后的每天清早,慕玉婵都会被萧屹川拉起来一同练功,慕玉婵起初是不愿意的,只是熬过了最初难过的几日后,不必萧屹川喊她,每到辰时,慕玉婵也会自己醒来。
“夫人,今日的早饭还是两个鸡蛋么?”洛雪问。
这天慕玉婵才晨操回来,洗漱过后,丫鬟们已经把早饭摆好在桌上了,慕玉婵眨了眨眼思索,半晌后道:“两个吧。”
不知怎的,她没觉得身子比过去好多少,食量却比过去大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腰,虽然没有比过去胖,但还是有些担忧自己会不会因为贪嘴变得过分丰腴……
慕玉婵扯谎:“算了,还是吃一个,我……我不太饿。”
丫鬟应了声,萧屹川走进饭厅,他比慕玉婵操练得更久些,洗了两把脸,用丫鬟递过来的巾子几下擦干,随后坐在桌旁,一口喝掉了半碗粥。
慕玉婵早对萧屹川这个样子见怪不怪,眉头轻轻皱了下:“吃这么急,你也不怕胃疼。”
“你当我是你呢?”
萧屹川剥好了一个鸡蛋,鸡蛋光滑得就像慕玉婵的脸蛋,他将鸡蛋放在慕玉婵面前的小桃花碟里。
“你多吃一个鸡蛋。”
鸡蛋热乎乎地冒着白丝丝的雾气,慕玉婵吞咽了下口水,还是怕会胖:“我吃不了,将军自己吃吧。”
萧屹川劝道:“明日就是寒食节了,只能吃寒食,你想吃热鸡蛋都没有了,确定不要?”
寒食节自古有之,这一天人们不生烟火、只吃冷食,以示纪念。此后,寒食节逐渐增加了祭扫、踏青等风俗。(2)
慕玉婵肚子咕噜噜地叫,是想吃的,但权衡之下还是放弃了,不就一天么,她不信自己忍不了。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寒食节这天,一早喝过寒食粥后,慕玉婵胃里就开始不舒服。
中午的寒食面也没吃,她已经疼得靠在美人榻上脸色发白了。
晚上丫鬟们端来了晚饭,凉糕、凉粉、青精饭,没有一样是热乎的,慕玉婵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吃不下,窝在美人榻上发呆,像只被霜打的雏鸟。
萧屹川才插完柳回来,就看慕玉婵病恹恹的,连话本子都无心看,再看看桌上搁置的晚饭,俨然猜到了什么。
这夜慕玉婵早早就上了榻躺,晚上那碗热药,虽说苦了些,反而是今日唯一入口的热食。
一碗汤药下肚,慕玉婵的腹胃稍暖,但还是饿,除了早上喝了一碗寒食粥,今日一整天,她可什么东西都没吃!
慕玉婵想早些睡着,睡着了就不会再饿了。可她心慌得厉害,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一点困意都没有。
忍了半刻钟,慕玉婵实在忍不住,翻了几个身,朝地平上幽幽地问:“将军,是不是过了子时就算过完了寒食节了?”
慕玉婵熬不住,想着不如子时一过就寻点儿吃的,至少让洛雪给她蒸碗鸡蛋羹。
地平上没有回应,屋里的灯还没灭,她撩开床幔,蓦然发现被褥整整齐齐铺好在地上,却不见萧屹川的身影。
“将军?将军?”慕玉婵唤了两声没有回应,旋即起身披上大氅,推门来到了院子里。
夜凉如水,天边繁星明亮,一点篝火的光亮在水塘边的桃树下若隐若现。
慕玉婵顺着光亮走过去,就看萧屹川蹲在地上,鼓弄着什么。
男人用石头砌出一个避风的简易灶台,中间的灶坑内传出阵阵的甜香。
“就快好了,你且等等。”
男人没有回头,已经知道她站在身后。
慕玉婵被萧屹川突如其来的开口吓了一跳,扶着胸口问:“你在这弄什么呢?什么快好了?”
萧屹川用一枝桃树枝拨弄着石灶中央,干脆席地而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明知故问的意思:“你不是饿了吗?”
晚风轻拂夹杂着阵阵清凉,慕玉婵四下打量了一阵儿,才靠近火堆,蹲下身子暖暖地烤着手:“寒食节可不准有火种,只能吃寒食,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你就不怕院子里的下人们发现,向你皇帝舅舅告状?”
“我只怕给你饿坏了,有人向蜀君告状,告我一个不给和亲公主吃饭的罪名。”
慕玉婵不接他茬:“我没与你开玩笑,快把火灭了,不然传出去,再以为我骄纵,逼着大将军在寒食节准备热食,坏了我的名声,遗——”
“遗臭万年?”就知道她说这个,萧屹川打断道:“放心吧,下人们都被我放了歇,清明之后才准许回来。”
慕玉婵回忆了下,确实从她上榻之后,就没再看见过院子里的下人了。
萧屹川用桃树枝拨开石头,里边的东西已经考好了,那东西黑黢黢的,看不出具体的形状。
慕玉婵皱了皱鼻:“什么呀?”
萧屹川用桃树枝一下将那东西戳了个对穿,拿在手里拨开那层黑色的皮:“烤红薯,皮烤糊了而已,剥掉就能吃,你的身子,吃不得寒食。”
他三下两下剥开红薯皮,递给慕玉婵。
倒挺细心的,慕玉婵莞尔一笑,接过来后,甜香味更浓,她手上一暖,心里也热乎乎的。
慕玉婵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也不嫌弃烤红薯面貌丑陋了。
一口香喷喷的烤红薯入了腹,慕玉婵一阵餍足,那些吃过的山珍海味也不如面前的烤红薯味道好。
她咬了两口,注意到了手上的桃花枝。
花枝笔直,上边偶见几朵盛开的桃花,其上“结”了一个烤红薯,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好好的桃花枝,你就用它扎红薯用?”
火光映照着男人坚毅的脸庞,那双黑眸里倒映着慕玉婵探究的脸。
“有花堪折直须折,我看正是时候,这桃花枝以前只能看,现在不仅能看,还能用,你说是不是很值?”
话不投机半句多,慕玉婵小脸一撇,正要回敬一句,忽地,萧屹川眉目一聚,拿起地上的小石子往东南角的围墙处飞快地丢了过去。
“谁!”萧屹川警惕道。
石子速度极快,慕玉婵几乎没有看见石子的在空中的痕迹,就听东南角的围墙下发出一声闷响。
扑通一声,围墙之上居然掉下来一个小郎君。
“哎呦!好痛!是我,大将军,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小郎君拍拍衣摆站起来,额头上赫然出现一个红红肿肿的大包!
萧屹川淡笑:“十七王爷心里清楚,我要是下重手,你的脑袋早就不在了。”萧屹川拍掉了手上的浮灰,站起身问:“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扒我院子的墙头做什么?”
李涪捂着额头,嘴里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你这会儿弄吃的简直堪比深夜放毒,我是顺着香味儿过来的!”
李涪靠近慕玉婵,躲在慕玉婵身后,一副告状的样子:“好歹我也算……也算你的十七舅舅,你对我怎么可以这样无礼!姐姐,你说是不是?”
慕玉婵被夹在中间,一阵头大,李涪叫她姐姐,萧屹川却得管李涪叫十七舅舅,那她管萧屹川叫什么……
第41章 拔河
李涪还与萧屹川对峙着,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几乎要凝出实质性的火花。
慕玉婵还站在两人中间,有点儿被二人的气息诧到。
好在李涪率先示弱,扯了扯慕玉婵的袖子:“姐姐, 你看大将军, 仗着自己功夫好, 这不是欺负人吗?”
慕玉婵又想起了许久不曾见面的弟弟,年幼时, 慕子介委屈了就是这样扯着她的袖子,让她给撑腰。
慕玉婵的眼底闪过一抹对家人的思恋,对乖巧可爱又喜欢向他撒娇的李涪没有了抵抗力。
“将军, 就让十七王爷与我们一起吃吧。”
当然, 慕玉婵不是烂好人,她也有个私心, 把李涪拉下来与他们“同流合污”她这才不怕十七王爷去找皇上告状,免得真给萧屹川惹了麻烦。
既然慕玉婵开了口,萧屹川也不再驱逐李涪, 围着火堆坐下了。
“都坐吧。”萧屹川开口。
只是地上不仅凉,还有泥土, 慕玉婵正犹豫着,李涪笑着道:“我去拿个小凳过来, 将军, 你们小凳放在哪里?”
萧屹川没有回答, 站起身闷声不吭地开始除外袍,然后叠成了一个规规整整的方块儿, 放在慕玉婵的身后,生怕人抢了先:“就坐这儿吧, 比小凳舒服。”
李涪不甘示弱,也站起来,几下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放在萧屹川的衣服上:“一件儿哪够,姐姐身娇体弱马虎不得。”
慕玉婵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攀比的,疑惑地坐下,看着一左一右:“你们,不冷吗?”
“不会。”
“不冷!”
一大一小异口同声,慕玉婵更尴尬了,有点儿如坐针毡的错觉。
李涪并不清楚慕玉婵此刻的感受,朝萧屹川扬了扬下巴,得逞地朝萧屹川一伸手:“大将军,我的红薯呢?”
慕玉婵垂头,就看见面前李涪的手掌上,很快出现一个又黑又烫的烤红薯。
李涪“嘶”了一下,缩回手,那只红薯被他两只手掌来回倒腾着:“你看他,大将军故意的,想用红薯烫我!”
慕玉婵看出来了,上次李涪见萧屹川的时候,两人之间还没有这么大敌意的,怎么这次就好似见了仇人?
“你俩这是怎么了?”慕玉婵不解地问。
萧屹川闷哼了声。
李涪小心翼翼地扒着红薯皮:“大将军莫非把姐姐当做金丝雀来养,上次在龙船上我就听说姐姐病了,几次想来拜访都被大将军拒绝了,谁让他一直不让我过来看姐姐的?”
萧屹川捅了捅火堆,脸色肃穆:“你一个做王爷的,有事无事就来我府里寻我夫人,你不怕别人说你闲话,你不怕人言可畏,可曾想过别人?”
“干嘛要管不相干之人的说辞?大将军想太多了。”
话是这样说,李涪还是弱了底气,他确实没想过,只是觉得慕玉婵让他天生就想亲近,他亲姐姐管平公主去的早,慕玉婵总让他想起管平公主。
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地想要接近她、靠近她,但他确实忽略了萧屹川所说的问题,有些歉意地看向慕玉婵。
慕玉婵用拇指食指十分优雅地捏起红薯,一块块地往嘴里送,那优雅的动作,好像她手中的是什么琼浆玉露一般。
“怎么了?”慕玉婵被李涪看得一怔。
李涪连忙摇头,见慕玉婵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心里的大石落地,又开始在萧屹川的底线上乱蹦。
“那我以后就说我来找大将军的还不行么?我是你小舅舅,别人总不会说闲话吧?”说完,李涪又躲在慕玉婵身后去了,“大将军,你、你叫声舅舅,我来听听。”
萧屹川幽深的黑眸看过去,几乎要把李涪穿透,吓得李涪一哆嗦。
这臭小子摆明了慕玉婵在这儿,才占他的便宜。
小时候就不该把他当亲弟弟养,萧屹川有些后悔,后悔当年没有趁李涪年幼,多打他几顿。
男人起身,语气不容拒绝:“夜深了,明日还要去乌墩的蚕花会,王爷请回吧。”
乌墩的蚕花会一年一度,时在清明,寒食节一过,便是江南一带盛大的蚕花会了,兴帝第一次来江南,自然不会错过这个与民同乐、了解江南风俗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