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笔落尽,一片壮观且温暖的油菜花田已经布满纸上,然而不光如此,花田之间还画了两个人的背影,从衣着上看,正与他们今日的一样。
慕玉婵仔细欣赏着这幅画,忍不住称赞:“平日你不显山露水,竟不想画工还不错。”
与那些专攻书画的大师比不了,但萧屹川这幅画就算放在文臣里也算是佼佼之作了,更难得的是他的那份心意。
萧屹川:“我的字太过豪迈,不适合出现在这幅画上。”他递笔过去,“你来题字。”
慕玉婵没客气,接过笔,想好了该写什么,就下了笔。
很朴素的愿景,只寥寥几字:相思勿忘,白头偕老。
第80章 生子
春去秋来, 转眼间到了九月,慕玉婵的产期也快到了。
公主府这几日又忙碌起来,从上至下,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是严阵以待的模样。蜀皇后几日每隔五日就要往公主府跑一趟, 蜀君和太子忙碌, 即便不能日日来公主府, 差不多也每半个月过来看看慕玉婵的状况。
萧屹川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慕玉婵身边,实在分不清他是夫君还是护卫。
太子妃空闲时间比较多, 一有空就来公主府向公主姐姐传授经验。
慕玉婵每次看见太子妃都挺惊奇的,生孩子是大事,说不伤元气不太现实, 但太子妃这个弟妹出了月子就恢复好了, 若是换个发饰,说她是未出阁的小姑娘都有人信。
太子妃的状态好, 慕玉婵对生娃这事就越宽心,反而成了公主府里最安心的人。
九月九这天,慕玉婵正吃着早饭, 忽然察觉肚子有些隐隐作痛。
萧屹川最快察觉道她的异常,先是命人立刻把住在府里的稳婆、太医请过来, 随后搀着慕玉婵缓缓往产房那边移去,又派人去皇宫那边通知, 这近一年来看的相关医书又在此刻排上了用场。
生孩子需要力气, 方才早饭没吃什么东西, 萧屹川立即又派人将吃食拿进产房不少。什么盆子、热水、剪刀……只要能想到的都叫人准备了。
短短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等稳婆、太医都到了产房, 生产需要的准备萧屹川已经派人都准备妥当了。
稳婆和太医对视了一眼,竟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不过这会儿多余的可不是他们, 稳婆笑着走到萧屹川面前:“将军,瞧公主的样子,就要发动了,您出去等吧。”
萧屹川定然道:“我留这儿。”
关于生孩子这一块,他看得书也不少了,帮不上忙,至少也不会添乱。他想留在产房,看着慕玉婵才安心。
太医为难劝道:“将军,您还是出去吧,您在这儿……我们做事不方便。”
太医承认,在他见过的男子之中,平南大将军对夫人生产这块的细心若是第二,那没人敢说第一。
不过这些产前的准备萧屹川能做,真要是生了,平时再稳重靠谱的男人,也会慌得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到时候他们一门儿心思都得扑在公主身上,可没工夫再管将军了。
萧屹川还犹豫着。
倒是慕玉婵开了口:“你在这儿守着做什么?你在这儿,我反而不自在……”
生孩子又不好看,指不定又要出汗,又要咬牙的,她才不想萧屹川见到她的那一面。
话说一半,慕玉婵只觉肚子又缩了一下,眉头就是一皱。
产婆上前查看,就见慕玉婵的裙子上湿濡了一块。
“吴太医、王太医,羊水破了。”产婆十分老练,立刻指挥下人道:“快把屏风竖起来。”
吴太医、王太医见状立刻避在屏风之后,等候差遣。
萧屹川知道自己眼下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忧心忡忡地退出了产房。一出门,发现蜀皇后和太子妃已经到了。
萧屹川本想上前安抚蜀皇后几句,却发觉自己喉咙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蜀皇后,反过来安慰萧屹川:“且等等吧,安阳这胎胎位不错,应当不至于太遭罪。”
话是这样说,产房里还是传出了慕玉婵轻微的声音,每一声都戳得萧屹川心窝子疼。
他先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又开始在产房门口来回踱步,走得蜀皇后脑袋疼。
萧屹川很担心,自与他相识后,慕玉婵的身子虽然越来越好,但生子总有危险,他很怕慕玉婵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萧屹川自责,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这一个孩子,可不想慕玉婵再早这样的罪。
好在产房内有条不紊,不到半个时辰,随着一声细细软软的啼哭声后,稳婆净了手走出了房门报了平安,萧屹川悬着的心才放回到肚子里去。
“恭喜皇后娘娘、将军,公主喜得一女。”
萧屹川曾预想过,慕玉婵生了孩子之后,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角色会如何兴奋、激动,可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只担心慕玉婵的安危。
萧屹川往产房的方向走了两步:“玉婵她……”
产婆道:“两位太医都给公主号过脉了,母女平安。”
闻言,守在门外的至亲们才在产婆的指引下进了产房。
看过慕玉婵和孩子之后,蜀皇后与太子妃就回去了,萧屹川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守在慕玉婵身边。
慕玉婵的状态看起来不错,这一胎不到一个时辰就生了出来,小家伙看起来乖得不行,贴在母亲的身边软乎乎地睡着。
慕玉婵有些饿了,小厨房送来了鲫鱼汤,萧屹川端着汤碗亲手喂给她喝。
虽然明珠仙露已经给慕玉婵擦去了额上的汗,但生产过后的虚弱还是挂在慕玉婵的脸上。
萧屹川眸色沉沉却不掩温柔,慕玉婵几乎溺在这双眼眸里:“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她垂眸瞧了瞧身旁的孩子:“进来之后你还没仔细看看孩子呢,还好她眼睛像我,你这双眼太冷,若非与你相识许久,初见之人都会以为你是个不好接近的。”
慕玉婵还有心情开他的玩笑,可见身子没有他想象中那般难受,但萧屹川看着慕玉婵还未完全恢复气色的脸,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他语气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受罪,不如不生。”
即便小家伙听不懂,慕玉婵还是连忙两手捂住小家伙的耳朵:“嘘,当爹的这样说,她该难过了。生都生完了,还能塞回去不成?”
之前以为慕玉婵身子太弱没有子嗣缘分,所以他二人同房之事肆无忌惮,没什么需要防备的。
如今得知她能怀身孕,以后就不好再无所顾虑了,萧屹川严肃郑重道:“我们只要这一个,以后我想想办法,得做防护措施,同房之时不能再不管不顾了。”
慕玉婵脸一红,再度堵上了小家伙的耳朵……
小家伙生于九月九,九九重阳,消息传回大兴京城,不光将军府,兴帝也是龙颜大悦,亲自给小家伙赐名。
重九开秋节,得一动宸仪。(1)
宸仪,乃帝王之仪仗、帝王之姿容,更是帝王之宠爱,皇子都未必能得这般名字,可见兴帝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不过这名字太“大”,夫妻俩只盼着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乳名便唤作小九九。
除了赐名赏物之外,兴帝还问了萧屹川打算何时回京。
慕玉婵怀孕之时不宜走动,眼下孩子太小,也不适合立刻离开蜀国返回大兴,萧屹川给兴帝回奏,打算孩子半岁再动身,也就是次年的三月。
三月亦是开春,鸟语花香之时,天气不再寒冷,他们一路北上,正好带着孩子看看沿途的大好风光。
给兴帝回奏之时,萧屹川还背着慕玉婵偷偷给将军府写了一封家书,似乎是安排了什么事。
最高兴的还是慕玉婵,去年在娘家过了一个元宵节,今年因为孩子太小还能再蜀国过个年。不过这个年过完,属实不能拖下去了,好在萧屹川说过,以后每年都会带她回蜀国看看,对此她并不是特别忧心。
又过了一个新年,冬去春来,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中旬,小九九也转眼半岁。
半岁的小丫头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小九九经常坐在爹爹的怀里,挥舞着肉肉的小胳膊朝着人笑,也别管认识还是不认识,人家总是能笑呵呵的,尤其跟着生来严肃脸的爹爹一比较,更是反差明显。
回兴的行李早在二月份就收拾完了,三月十一那日,一家三口坐在宽大的马车上,蜀君、蜀后、蜀太子、太子妃以及一众蜀国朝臣将一家三口一路送到都城北门十里外。
蜀皇后向来是个端庄大气的女子,不过一想到女儿、孙女又要回大兴去,眼眶还是忍不住发酸。但终究是颇有一国气度的蜀国皇后,又怕女儿伤心,蜀皇后忍着没有落泪。
慕玉婵抱住了母亲:“将军答应过我的,若无事,每年我们都会回来看看的。”
慕子介亦劝道:“每年都要去兴朝贡,若父皇母后想皇姐,一起去便是。”
蜀皇后的心情这才平复了些:“好了好了,你们一路小心,慢慢走,别累着。”
回兴的浩荡队伍渐行渐远,到底是血亲,慕玉婵笑着挥手与家人作别,等关了车窗,还是掉了泪。
小九九是个宽心的孩子,还在后边的马车内踏踏实实地睡在乳母的怀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屹川抱住慕玉婵,含住了她的泪、她的唇:“别哭,你昨夜不是要罚我么?不如就现在。”
慕玉婵一巴掌柔柔地甩过去,终是破涕为笑。
如今天下安定,不比来时。
回程萧屹川并不急着赶路回去,山高水长,他有意放慢了速度,一来是让妻女路上走得安稳舒适,二来也可以尽情地让妻女欣赏沿途的名川大山。
一行人与护送队伍三月十一从蜀国出发,五月初九才到大兴。
一年多没见儿子,萧老爷子这会儿也不端着架子了,更何况隔辈亲,他也想立刻马上看看自己的小乖孙女。
王氏都懒得笑话他,萧延文和萧承武两个弟弟也告了假,带着家眷,要和爹娘一块儿去城门外接大哥一家回家。
五月的大兴正是冷暖怡人的时候,南城门外的山峦已见郁郁葱葱的青色,八个月大的小九九扒着车窗,咿咿呀呀地说着自己的语言。
萧屹川一双大手抱着小九九的小身板,不费吹灰之力地固定着她,宛如提着一个小娃娃。
慕玉婵听不懂,就看小九九胖胖的小手指着外边,比划得热情,两只小腿也兴奋地蹬了起来,跟只小兔子似的。
慕玉婵:“九九这是瞧见什么了,这么开心?”
萧屹川笑道:“大概又是瞧见了小蝴蝶小蜻蜓。”
就听前室驾车的铁牛激动道:“将军、夫人,老爷和老夫人,还有二爷一家、三爷一家都在城外等着呢!”
大概是血脉相连,小九九一点怕生的模样都没有,再见到祖父的第一眼就张开怀抱求抱,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任凭小孙女揪自己的胡子。
“九九,快松手。”慕玉婵哭笑不得。
老爷子忙道没事。
外头风大,一家人在城门外寒暄了几句,就一块往将军府回了。
等到了府里,接风洗尘的家宴早就备好了,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关心这一年多来夫妻俩在蜀国的情况。
“咳,你的伤,如何了?”萧老爷子一边逗弄着小孙女,一边好似寻常地问萧屹川。
萧屹川一时没反应过来:“爹,什么伤?”
萧老爷子道:“你自己受得伤你忘了?之前不是有人朝你射箭,射老子给你的护心镜上了吗?”
“早就无碍了,当时箭都没扎进肉里去。”
“那护心镜不也被震碎了,幸亏我早有准备,否则……”
老爷子心有余悸地朝萧屹川心口的位置瞄了瞄,有些话不好意思再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