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前的姑娘生了一张圆圆的脸,眼睛也圆圆的,像是九月的黑葡萄,一双唇瓣嘟嘟的十分可爱,乖巧得没话说。
慕玉婵怎么也没办法把那些离谱的“趣事”和面前的乖顺姑娘对上号。
更令人惊讶的,再往下看,竟是太子妃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
皇弟上次还说弟妹对他恭谨防备,这一见面,孩子竟然都有了……
她都有些佩服这小两口了。
太子妃还眨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她,似乎在等带她的回答,不光是太子妃,其他的贵女们也都关心起来。
“不会让太子妃说中了吧?公主,您莫非真的有喜讯了?”
众人只知她身子弱,具体如何,并无外人知晓其中细节,想必皇弟没有告诉太子妃,难怪她会这样问。
慕玉婵笑着摇摇头,清澈的眼底只有豁达。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她也早就不在意了,她生而为人的价值,也不局限在婚姻、情爱、子女之中,而是她只是她,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
慕玉婵不解释什么,但的确最近这个月分量比以前长得快了些,而且她的确在口味上有了改变。
比如面前这种酸涩的果脯,她以前是不喜欢吃的。
慕玉婵看着果脯,又捏起一颗,塞进嘴里:“你们别乱想,我只是许久没吃,有些贪嘴……”
话音未落,慕玉婵拧眉,胃里有些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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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玉婵脸色发白,捏着果脯的手倏忽顿住。她用帕子捂住嘴,强压着那种淡淡的恶心感。
发觉慕玉婵的脸色不对,周围的贵女们都担心起来。
“公主,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公主、公主你还好吗?”
“脸色都差了,快叫太医过来!”
以前她们小聚的时候,慕玉婵也有体弱发病的时候,不过多是咳嗽、畏寒、头晕之类的,又或者是吃什么食物没吃好造成的胃脘痛,从未恶心想吐过。
大家担心,立刻派人去请太医。
萧屹川一直关注着慕玉婵这边的动向,此时已经拨开敬酒的人群,走了过来。
慕玉婵跪坐在精美柔软、雕刻着莲花的方形坐榻上,像是从花蕊中初生的仙子。
萧屹川半蹲在她旁边,微微抬头分辨着慕玉婵的脸。
她看起来很不舒服,眉头不自觉的紧蹙,惨惨白白的样子让人揪心。
“怎么了这是?吃坏东西了?”
慕玉婵:“不知道,就是觉着有点儿反胃。”
萧屹川关心担忧的样子引得一众女眷含笑而视,对平南大将军冷血将军的形象又有了新的认识,慕玉婵心里热脸也红,拉着他两下袖子:“你起来,起来说话。”
萧屹川没动,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视线落在面前桌案的食物上。
点心、果脯、新鲜瓜果,菜色也都是与大家一样的,别人没事,宫里的东西也不可能有腐坏的。
“实在难受,我们先走。”左右蜀君、蜀后都离席了,他们也不必强留在此应酬。
慕玉婵喝下了一口温水,眨眨眼道:“……好像又没事儿了。”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快,并未给她造成过度的不适,大概真的是吃错了东西。况且难得与姐妹好友们相聚,她不想这么早回去。
萧屹川知其意图,正犹豫着,慕玉婵难看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太医院的王太医也来了。
众女让开位置,王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过来,一边撂下脉枕诊脉,一边问:“公主哪里觉着不适?”
慕玉婵将自己方才的不适感如实告知,王太医点头听着,细数着慕玉婵的脉象,几个呼吸之后,王太医的眼睛是越瞪越圆,年迈浑浊的眼睛也迸出了惊喜的光彩。
萧屹川关心问:“她如何了?”
事关重大,王太医不敢马虎,吩咐身后的随侍,让他快去太医院,请吴老过来复个脉。
直至太医院最年长的吴太医也来了,给慕玉婵搭了脉之后与王太医对了个眼色,齐齐跪地:“恭喜公主、将军,公主是有身孕了!”
慕玉婵:“身孕?”
她……她居然有孕了?
“是,从脉象看,已经快两个月了。”
不光两位太医惊喜得不行,慕玉婵自己也不敢相信。
她身子不好,难以有孕,加之葵水一向居经又不太准。
过去蜀国太医院给出的都是他不能怀有子嗣的诊断,所以她根本就没往那处想,王太医亦然,也难怪要请吴太医过来复诊。
快两个月,算算日子,那就是萧屹川收复达城回来,向她许诺他们还有一辈子的那晚……
先前关于她不能有孕一事,是蜀国皇室的机秘,除了太医院和至亲之人无人知晓,周围的人只是如常纷纷道喜。
已经有人去禀报蜀君、蜀后。
慕玉婵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萧屹川,发现素来平稳谨重的男人已经愣在原地,竟然无意识地将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怔怔愣愣的模样哪里还有大将军运筹帷幄的威风。
慕玉婵强行拉开萧屹川的大手:“将军,你傻了……”
萧屹川动了动唇,愣是没说出话来。
众人就笑了起来。
就听身边太子妃声音小小地道:“……我、我说对了吧。”
·
身怀有孕不便奔波,宴会结束后,萧屹川当即给兴帝上书一封,打算慕玉婵生完再回去。又给大兴的将军府写了封家书,告知父母家人慕玉婵身怀有孕的好消息。
蜀赵之间才发生了战事,兴帝有让萧屹川在边关戍守一段时间以求稳定的打算。况且这是已故皇姐的血脉,兴帝没什么好犹豫的,当即就同意了。
萧老爷子和王氏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哪怕两位正主没在,也在将军府风风光光办了一场喜宴。就是王氏有点内疚,自责没办法在大儿媳怀孕的时候亲自照顾。
萧老爷子揶揄她:“我大儿媳是蜀国公主,蜀君的掌上明珠,老大的心尖儿肉,你想照顾,还得排着队呢。”
结果就是老爷子换来了王氏无情的一脚。
蜀国这边,慕玉婵看着将军府快马加鞭传回来的回信,眼底的笑容更甚,除了将军府的回信,面前一地都是从大兴京城那边运过来的箱笼。
公主府的库房都快被占满了。
慕玉婵无奈道:“这边什么都有,别让皇上还有爹娘他们往这边送了,等孩子生下来,还得原封不动地运回去。”
萧屹川:“他们送来了才安心,你只管用。”
上次给大兴那边送信的时候,她的小腹尚且平坦,等收到了回信,肚子也已经有了显怀的迹象。
眼下已是四月中旬,慕玉婵也怀了五个月的身孕了。
两个月前她恶心过几次,不过怀孕初期的不适感在她身上并没法发生太多次,可谓是屈指可数。
慕玉婵曾向太医和一些生过子嗣的闺中密友请教过,他们有的说,肚子里孩子理解娘亲的辛苦,是个贴心孩子,所以她才怀的平顺,将来生出来肯定是个孝顺的。
还有的说,女子怀孕反应大小取决于自家郎君。郎君身体差,女子便容易起大反应。郎君身体好,注意平日的锻炼,那么女子就不容易有反应。
慕玉婵很惊奇这个说法,她靠在床榻的软靠上,萧屹川坐在床尾正给她捏脚,以防水肿。
“……没想到,你才是好生养的那个。”
俊美硬朗的男人不明所以地抬头:“什么?”
慕玉婵用脚尖儿轻点了他一下:“我说你,旺妻命。”
总之是夸他的话,萧屹川没有细纠,他牢牢记得太医说过不好按太久,将慕玉婵的脚塞回被子里,坐到女子面前。
“那一箭我真是中得及时,幸好当时从宁城回来的时候肋骨断裂了。”萧屹川温暖的大手轻轻盖在慕玉婵初初隆起的小腹上,想起得知怀孕前的几次孟浪,后怕道:“不然我平时把你伤了该怎么办?”
他是认真的,慕玉婵听他的话却觉着脸红:“哪有庆幸自己中箭的……”
这一胎慕玉婵怀得几乎没有感觉,除了肚子渐渐大了,平时吃得好睡得好,胎像稳了之后,还与萧屹川一起晨练。
太医几乎日日都来请平安脉,没有一个不啧啧称奇的,自打怀孕之后,她的身子骨越发硬朗了,以前连日不绝的苦药,太医都给停了。
总之一切都很舒心顺意,慕玉婵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倒是面前的男人,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一边高兴一遍忧虑,成天看一些相关的医书,亦或是问太医、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生孩子的是他呢。
“我不是没事儿么,你总想那些没边没影的事作甚?”慕玉婵娇笑看着他,“近来天气好,陪我出去踏青吧,昨日嘉阳郡主说,青龙山那边的油菜花开了,我想去看看。”
太医也建议慕玉婵没事的时候去外边转转,萧屹川答应下来,鞍前马后地让人准备出去踏春的事宜。
青龙山离公主府不远,慕玉婵靠坐在铺着一圈软软靠垫的马车里,厚厚好几层,坐上去仿佛置身云上。
她早就习惯了男人对她行事夸张的做派,别提孕后,孕前也是如此,说了几次,他也不改,慕玉婵也就不说了,毕竟她自己也很受用……
风和日丽,青龙山大片的油菜花盛开着,大地仿佛披上了一件金色绚烂的华服。
慕玉婵被扶下马车,望着一片广袤,懒懒地靠在男人身上。
“真好,我幼时,父皇和母后也曾带我来过,那时我就觉着油菜花田特别美。”慕玉婵抬头:“大兴那边没有这样的花田吧?你觉着好不好看?”
萧屹川垂眸对上她的眼睛,一吻落于额头:“好看,我给你画幅画吧。”
“你还会画画呢?”
“感兴趣而已,以前打仗,也没时间做这些,如今天下大致太平,我才想捡起来。”
慕玉婵有些好奇,那边铁牛已经在旁边的空地上放好了小桌,铺好了笔墨。
谁平时没事出来带这些齐全的画具?
慕玉婵恍然道:“你早就想好了吧?”
萧屹川但笑不语,只走到桌前,提笔画了起来。
她见过他画舆图,可从未见过他画风景。
慕玉婵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画得是写意,与他的性格相似,豪放之间不缺细节。
很久很久之前,她曾遗憾自己没能嫁给一个可与她弄琴作画的翩翩公子,她曾遗憾自己嫁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别国武将。
后来她渐渐释怀,武将也有武将的好,他的身躯格外炽热,他会为她挺身而出、遮风挡雨,做得永远比说得多,那种幸福虽然质朴却是安心的、踏实的。
而今日的萧屹川,无疑是给了她一个另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