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玉婵指着这扇琉璃窗,将其寓意细细地讲给他听:“我小时候,最喜欢父皇抱着我站在揽月阁这扇窗边看月亮了。”
萧屹川看着慕玉婵欣喜的模样,又看了看那扇漂亮的圆形琉璃窗,若有所思。
慕玉婵在二楼的琉璃窗边欣赏了一会儿,仙露回来了,禀告一楼饭厅内已经备好了酒席。
下了楼,坐到饭厅之中,桌上摆满了各式的菜肴,都是她平素喜欢吃的。慕玉婵只尝了一口,美眸一亮,就吃出是都城公主府里的周厨子做的。
“周厨子也来了?”
仙露笑着回答道:“是,公主,皇上特地从都城带过来的,定是知道您馋他的手艺。”
慕玉婵心情好,又吃了好几筷子,随后难得好心情地向萧屹川介绍她在蜀国时爱吃的可口饭菜。
鲜少听她说起这些,萧屹川安静的听着,一边听,一边根据慕玉婵的眼神帮她夹喜欢的菜色。
围在周围伺候的丫鬟太监,除了仙露,没有不瞪大眼睛的。
他们还以为萧屹川是个凶的,可今日一见,这位大将军不仅长得不似传闻中凶恶,更没想到还肯给自家公主夹菜?
可再敢不相信也没有用,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照顾公主,比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要细致。
眼看半盘叶儿粑都快吃没了,慕玉婵又用眼神去要,萧屹川却怎么都不给她夹了:“别吃太多,免得夜里胃口不舒服。”
仙露一旁附和道:“是啊公主,况且等下还要泡温泉,不易过于饱腹。”
“温泉?”
慕玉婵惊叹,萧屹川亦是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
仙露:“是,本想给公主一个惊喜的,可又怕公主吃太多。公主有所不知,这座宅子里的西北角有一温泉池,虽不大,但确确实实是引来了巴山的温泉水。原来这宅子的主人是个会享受的,那边的温泉池子修得很不错。知道公主喜欢泡温泉,明珠方才就命人把那边池子刷好了,水也放好了,果茶点心也都备好了,就等公主吃过夜宵过去泡一泡。”
“果真?那我这就过去。”慕玉婵索性撂下玉箸,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转头对萧屹川道:“你自便吧,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等萧屹川说什么,慕玉婵便一阵儿风似的,随着仙露一并去了温泉池的方向。
慕玉婵一走,饭厅里的气氛就冷了下来,除了明珠和仙露,现在公主府里的下人还没人熟悉萧屹川,大概对他还停留在“杀人如麻”、“前敌国将军”的印象里。
屋子里的小丫鬟、小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人敢主动开口说话。原慕玉婵身边的管事大太监硬着头皮笑脸迎上来:“将军,您吃完要不要也沐个浴?”
“不必了。”萧屹川心里失笑,起身朝外走去。
公主府的西北角十分静谧,一片茂密的白夹竹林将温泉池圈禁其中,偶尔能听见潺潺水声。
白夹竹主干数丈之高,高耸而立,繁密不可过人。唯独有一条一人半宽的小路,曲径通幽,其上铺满了鹅卵石,是通往温泉池唯一的入口。
萧屹川走到入口处,站定。
“公主进去了?”
“回将军的话,是。”一个丫鬟怯怯地回话。
萧屹川看了看茂密的竹林,挥退了守着入口的四个小丫鬟,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竹林的通幽小径上。
温泉热气袅袅,水面上漂浮着一只木质托盘,其上摆满了瓜果葡浆。
温泉池是露天的,四周的白夹竹宛若墙壁,一抬头便能看到一方湛蓝的夜色。
慕玉婵看了会儿繁星明月,缓缓合上眼眸,尽情地享受着温泉的沁润。
蓦地,一双粗粝的大手搭到了她的双肩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慕玉婵先是心里一颤,却没急着睁开眼。
这双手她再熟悉不过,能在此时明目张胆进来给她捏肩膀的除了萧屹川还有谁?
“那几个小丫鬟就这么放你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身后,男人声音低哑:“你说过的,她们都怕我,又怎敢拦着我。”
慕玉婵只是勾唇淡笑。
那些下人们是怕萧屹川,不过都是忠心于她的,若她下了死命令存心拦着,萧屹川也不会如此轻松的进来。他们夫妻都做了一年,在大兴的时候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拦还有什么意义?
正泡得舒服,慕玉婵索性只管享受,美眸眯起一道缝隙,侧目道:“往左点儿,那儿酸。”
“这一路你确实辛苦,恐怕酸的不止肩颈。”
清漾漾的温泉池热气蒸腾,缭绕的雾气笼罩着曼妙的身影,慕玉婵肌如美玉,一双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
萧屹川干脆除去身上繁杂的累赘,一并入了池。
“在马车上坐了一个月,最酸的应当是腰吧?”
他靠近过去,与她一并隐藏在这撩人的雾霭当中,被一阵暖意包|裹。水波轻轻拍打着温泉池的边缘,立冬十几日冷寒被朦胧的情意驱散。
慕玉婵的心情好,兴致也不错。
天边星垂微晃,她撑开萧屹川的肩膀:“大将军今晚伏低做小,难道真的怕我让人欺负你么?”
“我好不容易做一回上门女婿,自然得有上门女婿的觉悟。”
萧屹川扣住她的十指,低头吻了过去……
温泉不宜久泡,否则容易头晕、心悸。
萧屹川将厚厚的皮毛大氅裹在慕玉婵身上,抱着她朝揽月阁的方向走。
这一路,小丫鬟小太监们见了,皆是垂头敛眸,眼观鼻鼻观心。
慕玉婵脸皮臊得慌,又怕大氅散了,不敢挣脱:“都说了,我自己穿衣,自己走回去。”
萧屹川只管抱紧她:“穿了回去还得再脱,你不是泡累了么,多麻烦。再者说,明日我就要去军营住了,今晚你不让我抱,再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先前被萧屹川在书房诓过一次,慕玉婵拿疑惑的眼神看过去:“明日真去军营住?”
“眼下又要起战事了,我是两军主帅,没有日日宿在公主府的道理。但若有闲,我会回家的。”
看着他严肃的脸,慕玉婵小声窃窃:“谁管你回不回来……”
寒风吹过,慕玉婵缩了缩脖子,藏在了雪白的毛领里。恰在此时,一片初雪翩然落下,融化在男人的眉尾上,很快星星点点的白色雪花自天而降,没入大地。
萧屹川站定在长长的游廊上,长身立影,几乎融于夜色。
他垂眸,声音哑然:“今后我可能无法夜夜陪你,你会不会想我?”
想吗,肯定会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她还是很希望萧屹川这个野生暖炉能给她暖被窝的。
慕玉婵羞于直接给出那个肯定的回答,轻声问道:“明早何时出发?我送你。”
·
蜀地的初雪不比大兴,簌簌下了一整夜也未曾在厚重的土地上留下什么痕迹,天气倒是随着这场初雪冷了几分。
自家公主要给将军送行,这么冷的天不穿大氅恐会染疾。一早,仙露便从箱笼里找出了厚厚的狐狸毛大氅,挂在衣桁上将狐狸毛理顺。
等皮毛都抖开了,慕玉婵才在萧屹川眼生的两个小丫鬟的伺候下将大氅披起来。跟着,就有丫鬟将暖炉塞进慕玉婵的手里。
明珠和仙露都是慕玉婵身边的大丫鬟,既然有其他人可以使唤,明珠和仙露只管安排吩咐。
萧屹川看着主仆忙了一阵儿,开口道:“等以后回大兴了,你再带回去几个丫鬟伺候。”
对比起慕玉婵现在的派头,她在将军府的时候近身的只有明珠和仙露可以用。刚进府的时候,娘倒是给慕玉婵调派过来过四个,但说到底,比起公主府里的实在有差距。
“不必,我早都习惯了,回头再让爹娘和弟弟弟妹们误会我嫌弃将军府,回家一趟,带了一身毛病回去。”
萧屹川:“你是公主,即便是和亲来的也是公主,爹娘是明事理的人,不会说什么。”
慕玉婵没理,反正她不会搞特殊。倒是她身后跟着的下人们,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说话间,夫妻俩已经走到了大门外,萧屹川的青鬃马踩着马蹄,鼻孔里喷出白雾,门外还有几个骑着马的年轻兵将,是来接萧屹川的。
慕玉婵身后跟着一众丫鬟太监,人挺多的,慕玉婵说不出口什么肉麻的话。
“我皇弟未曾打过仗,也未曾在军营里生活过,将军到了军营,还请将军凡事多照顾他。”
萧屹川牵马过来道:“他是你皇弟,亦是我小舅子,放心吧。”
慕玉婵嗔他一眼,这么多人呢,胡言乱语。但还是耐心嘱咐道:“你自去吧,天冷了,军营不比家中,自己照看好自己。”
慕玉婵很少说这种暖他心窝子的软话,萧屹川扯出个笑,朝身后几个接他的兵下令:“都下马,向后转!”
那几个兵肃然飞身下马,站直了身子,步调一致地往后转身,发出了一道清晰整齐地踏步声。
接着,萧屹川就走到慕玉婵面前,毫无征兆地朝她的额头狠狠亲下去。
公主府的下人们不用调|教,碰见这种事,自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做空气的一部分。
唯独慕玉婵,像是被惊着的猫,用力踩了男人一脚做回应。
萧屹川骑马跑远了,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慕玉婵才抱着暖炉往回走。
不必吩咐,丫鬟们已经在饭厅里备好了早饭。
萧屹川出门之间就草草吃过了,慕玉婵自己独自吃着粥,心里升起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虽说在大兴时,萧屹川白日里也多半都不在家的,可她却从没心里发空过,因为她知道,不管多晚,萧屹川总会回来。
而从今日起,他以后大多会宿在军营。
白天明珠仙露会陪着她,那些公主府里的旧人也会给她解闷儿,再不济去行宫与父皇聊聊天。到了夜里,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就格外明显了。
空空的床榻,宽敞却只有她一个人。
平素伸手就能碰到男人温热的身躯,现在随手一摸,只有一片冰凉。
慕玉婵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胡思乱想。
慕子介是她弟弟,她这个做姐姐的很了解他。她这个弟弟看起来老成持重,但除了父皇并没有真的服过谁,到了军营里,他能轻易信服萧屹川吗?
蜀军和兴军习惯不同,曾经又险些生了战事,出征之前的磨合操练必不可少,想必萧屹川有得忙……
转眼间就过了五日,又是一场小雪飘过,外边的天气越发冷了。
夜里没有暖被窝的,慕玉婵这日又去温泉池里泡了两刻钟,活络身子。
冬日天黑得早,刚到温泉池的时候,天边尚有余晖,等两刻钟过去,暮色已然四合。
平素自家公主喜怒不太行于色,寻常下人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但心细如明珠仙露,还是发现这几日公主总有愣神和失落的感觉。
为什么这样,两个丫鬟心里自有数。
明珠劝道:“公主别忧心啦,将军不是说了,等闲下来就会回来看您的吗?”
“谁说我想他了?”慕玉婵转过身,只留给丫鬟们背影,免得被人看见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