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是那人走过来要灌我喝酒,我不喝,他便……”
说到最后,一直陷在惊恐里的苏暮盈忽然深觉疲惫,她罕见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地说:“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能这么对我……”
啪嗒啪嗒,还是忍不住的眼泪大颗砸下,苏暮盈抬手抹掉眼泪,抽抽噎噎地哭着,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不,她是在求他,求他放过她。
“我,我以后不出去了,哪都不去了,我就待在谢府哪也不去,二公子,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这里太黑了,我,我怕黑……”
“求你,求你……”
“求你……”
谢临渊的手忽然彻底地垂了下去。
“二公子……”在黑暗里,他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你叫我二公子?”
“哈哈哈哈……”
他疯狂的笑声回荡在黑暗里,像是什么恶鬼的嚎叫,苏暮盈被他这笑声吓得眼泪都止住了,她茫然地盯着一处,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她觉得害怕。
“那你叫我哥是叫什么?”他的笑声又止了,蓦地抬手掐住了她下巴,一用力,苏暮盈便不得不朝向他的脸,看着他。
尽管她实在费解,在黑暗里,他是如何知道她在看着哪里。
她的下巴被他紧紧箍着,痛意蔓延时,苏暮盈甚至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力度。
他就要把她捏碎了。
因为疼痛,苏暮盈眼睛里又冒起泪花,顺着眼尾流下。
潮湿粘连在他指尖,他松了手。
“临安?哈哈哈哈——”
“多亲密。”
苏暮盈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会抓着这个称呼不放,又为何会突然扯到谢临安身上。
她以为他如此是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叫了谢临安的名字,她不配,不配喊他的名字。
那她就不喊了。
她再也不喊了。
只要别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
一个人待在黑暗里。
“我不叫临安了,我再也不叫了,是我不配,我知道我不配,求你……”苏暮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要走。
他要走,他要把她锁在这里,他要把她一个人关在这里……
不可以……
在谢临渊把她从他腿上抱下,放在床榻上时,在黑暗之中,苏暮盈一下便抓住了他的手。
她紧紧抓着不放,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怕黑……”
“我真的怕黑,求你了,二公子,求你了……”
“我以后再也不喊临安了,求你……”
“求你别把我关在这里。”
“求你……”
黑暗之中,苏暮盈跌坐在床榻之上,她仰起头,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却诡异地察觉到了他脸上残忍的笑。
“晚了。”
在他离开之前,在那扇门重又打开又关上,在那些光亮短暂地映在她眼里又消失前,谢临渊只留下了着两个字。
然后,苏暮盈便沉入了他给她的无尽黑暗之中。
——
谢临渊走出这间屋子,上了锁。
他转身离开时,刚好被谢母看到。
谢母还是放心不下,便同周嬷嬷跟着她这儿子,却没想到跟到了这里。
就连她是他母亲,也是被谢临渊这个做法惊到了,谢母着实不明白他这是弄得哪一出。
“临渊,你这是做什么?还有,你不是去参加长公主的宴席吗,这一身的血又是怎么回事?”谢母甚是不解地问。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靠近这里。”谢临渊看了眼他这母亲一眼,眼里照样是裹着冷意,没什么温情。
“母亲亦是。”
谢母被这样的谢临渊吓到一愣,一瞬间鬓边的白发都好似多了几根,幸好有旁边的周嬷嬷扶着,才不至于晕倒在地。
等到这个二儿子从身边走过,她才痛心疾首地感叹:
“哎哟,临安啊,临安你怎么就不在了。”
“要是你在,谢家怎么会如此……”
一旁的周嬷嬷安慰着谢母,又看了眼门上挂着的锁,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忍不住心疼。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被这样磋磨。
谢母的声音不大不小,而未曾走远的谢临渊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下,他垂下眼,女子昏迷时时呢喃着的名字又在耳边响起。
临安,临安……
他一下紧握着手,用力之大,掌心钥匙便是直接戳破了皮肉,而他眼底翻滚着越来越来恐怖的猩红,简直就是要流出鲜红的血来。
直到有一片花瓣飘落,掠过他的眼,谢临渊才猛地怔住,如梦初醒般,继而又笑了。
鲜血顺着他手指,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他摊开手,看着手心那沾满了血的钥匙,偏了下头,目露困惑。
怎么就这样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成这样了。
苏暮盈……
苏暮盈……
你可……真是个祸害。
谢临渊攥着手心被染了血的钥匙,却像是攥着什么宝物一般,走了。
——
谢临渊第一次看到他这所谓的嫂嫂时,他方才征战回来。
进了宫,见过皇帝,他便回了府,那一身染血的盔甲都没来得及换,尽是战场上未消的血腥和杀气。
那是个春天,也是个阴雨天,他快步走过长廊,抬眼间有一抹亮色入了眼。
阴沉天色下,蒙蒙细雨之中,纤细少女身着绿衣,宛如春日里刚抽条的柳枝,抱着一捧折断的花枝,走了过来。
天色阴沉,她却明亮,低着头,细心照看着手里的花枝,那张比花还要明艳的脸上带着鲜活的笑。
战场杀伐多年,他只见过鲜血和死尸,这样的,他确实没见过,便是多看了两眼。
他在长廊,正要走过转角,她似是没有发现他,低着头,朝他越走越近。
没有意外,她撞上了他。
她似是惊恐,头都不敢抬,先往后退了好几步行礼,方才敢颤颤地抬起眼,看他。
她看见了他,却更加惊恐了,那双眼睛里的水晃着,肩膀也抖着,像是一只被堵在墙角的兔子,怕得要晕倒过去,却是强装镇定,仍旧跟他赔礼道歉。
可,分明是他撞的她。
他知道,她会从这过。
他就是故意的。
他觉得好玩,看她惊恐,看她害怕,看她哭,看她笑,看她强装镇定地装模作样地和他道歉,他都觉得好玩。
他看了她很久,很有趣,他发现她怕极了他,他越是盯着她看,她越是害怕,哆哆嗦嗦的,那双眼睛里的水摇摇晃晃的就要流了出来。
她要哭了么?
他决定不玩了,不吓她了,想问她,她是哪里来的姑娘,怎么就出现在这里时,他哥来了。
他兄长来了,先是牵起她的手,同她说让她不要害怕,这是他的弟弟,谢临渊。
然后,他兄长和她站在她面前,和他说,这是他未来的嫂嫂。
她便规规矩矩地行礼,却仍是不敢抬头看他。
真巧啊,太巧了。
他未来的嫂嫂。
他的嫂嫂。
谢临渊没有再看她,径直走了。
他以为也就这样了,不过是看了一眼,还能如何?
这是他的嫂嫂。
谁曾想,晚上她却入了梦。
他梦到,在他兄长与她成亲的那天,在谢家挂满红绸,高朋满座之日,他拿着那把上战场杀敌的长剑斩断红绸,然后,一剑刺进了他兄长胸口。
他毁了喜宴,杀了他兄长,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