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盈猛地颤了下,被惊恐占去的意识逐渐回复过来。
他的声音含着笑,却森冷无比,苏暮盈毫不怀疑,他当真会打断她的腿。
或许,杀了她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事。
苏暮盈没有再流眼泪。
膝上的少女连呜咽鸣泣都不敢,她死死咬着唇瓣,一双眼睛盛满泪水,却始终没有流下。
似乎这极大地取悦了他。
“好乖。”
“嫂嫂好乖。”
谢临渊桃花眼扬起个弧度,灯下春夜,潋滟流转间消了冷寒气,这副皮囊的确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他很满意她的听话。
“好了,现在我们要去我兄长灵堂了。”他如此道,散漫的姿态收起,轻巧地掐着少女一截细腰,将她打横抱起。
苏暮盈想挣脱,但谢临渊的手箍在她腰间,掐着她这截腰,她根本挣脱不了。
甚至于,她动都动不了。
谢临渊虽然生了一副极其俊美的皮囊,昳丽容色的确让人神魂颠倒,但他自小习武,被谢父严厉管教,十四岁便随着谢父上了战场。
随着一场场的征战,随着一场场的杀戮,他的一身的杀伐戾气越发深重,而如今乱世,他统领的士兵,他手握的兵权足以让所以人忌惮。
苏暮盈刚来谢府时,并未见到谢临渊,他在外征战,并不在家。
在她在谢府待了三月后,第一次见到了谢临渊。
那日是骤雨之后,雨打落花,花园里断了许多花枝,她去拾了一捧花,想要插在屋内花瓶里。
她抱着花走过长廊,拐角之处,却忽然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冷寒和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缠绕她周身,将花香都掩了过去。
她意识到可能是撞上了什么人,稳了稳身形后慌忙后退,行礼致歉。
她没听到人出声。
苏暮盈心生疑惑,又怕自己冲撞了什么大人物,抬头看去,便是看到了谢临渊。
一身染血甲胄,萧杀冷意,他高束的长发微散,脸上亦是沾了点点血迹。
他似是刚从战场下来,血腥杀伐气都成了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而他被她撞了以后,就这样静默地站在她面前。
居高临下,垂着眼看她,一双黑得可怕的眼睛盯着她。
眼神很深。
她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时,谢临安恰好看到了他们。
他走过来牵起苏暮盈的手,安抚她,同她说这是他的同胞弟弟,谢临渊。
随后他同谢临渊说,这是他的未婚妻,他以后该叫她嫂嫂。
谢临渊唤了声谢临安兄长,却是一个字都没和她说,越过她走了。
他在谢府没待几天,便又上了战场。
谢临安说,他这个弟弟十四岁便上了战场,虽鲜少在谢府,但与他这个兄长感情很好,让她不要害怕。
他文臣他武将,容貌相似,性子却天差地别。
苏暮盈并不了解谢临渊,只是莫名觉得害怕,他的目光太深了,许是多年战场杀伐,让他身上浸满了野兽的般嗜血之气。
总是会让她觉得害怕,喘不过气,生出一种要被他吞噬的错觉。
她不敢靠近他。
在这乱世,硝烟四起,他经常出征,苏暮盈极少看到他,就算寥寥几面也是敬而远之,倒也相安无事。
而如今,而此时此刻,她却被他抱在怀里,他身上令人胆颤的气息缓慢又折磨地侵蚀她。
他的手掐着她的腰,滚烫的热意透过他掌心传来,即便隔着一层衣物,也如烙铁一般,像是要烫掉她一层皮,而她能感觉到,他手心蕴着可怕的力量,仿佛只要他轻轻用力,就能将她拦腰折断。
她怕他,怕极了他,从见她的第一眼,她便怕极了他。
但这是她自己选的。
攀权不过是为了求生。
苏暮盈没有后悔,为了能活下去回到安州,她也接受应该要付出的代价,但是她只求不要在灵堂,不要当真谢临安的面。
这真的会让她……
生不如死。
她也是有羞耻心,有尊严的人。
她也曾读过很多书,是父母捧着的掌上明珠。
她也曾是大家闺秀。
而且,临安,谢临安……
她不能被他看到,不可以……
她不能在临安的灵堂……
不能……
这是她心底最后的一片净土,是不能沾染的月光。
但谢临渊显然要彻底地摧毁。
“求,求你……”
“不要,不要在那里……”
“求你了……”
她用手颤巍巍地抓着他松散的衣襟求他,忍着的眼泪在眼眶成了一汪湖泊,却仍是不敢流下,看去更加的楚楚可怜,让人怜惜。
但这对谢临渊无用。
她越是求他,他身上的冷寒气和压迫感反而越重了。
且,他沉黑的眸子里,有一种戾气和燥意呼之欲出。
他薄薄的眼皮垂下,极轻地颤了下,旋即又冷冷笑了声。
“求我无用啊,嫂嫂……”
“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你不就是想勾引我,爬我的床吗?”
“如今我便如嫂嫂所愿。”
“嫂嫂该欢喜才是。”
他当真抱着她去了谢临安灵堂。
已是深夜,廊下挂着的灯在月下氤氲出泛黄光晕,高大俊美的男人敞开着衣袍,抱着怀里的女子一路穿行而过,乌发被夜层吹拂而起,沾染了几分深重露意。
偶尔有守夜的下人看到他们,但只远远地瞥到一眼也会低下头去,行礼弯腰后皆是立马退下,不敢靠近。
因而,当谢临渊抱着苏暮盈到了灵堂时,周围已是空无一人。
也无人敢来此处。
只有灵堂之上的月亮静静照耀着。
到了灵堂之后,谢临渊把怀里可怜的女子放了下来。
她瑟瑟发抖,一直低着头。
不敢抬眼,不敢看灵堂的任何陈设。
谢临渊倒是自在的很,他先对着牌位,给他兄长上了三炷香,然后走到苏暮盈面前,蓦地抬起她下巴。
苏暮盈惊惶地睁大眼。
谢临渊歪了下头,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下巴,说:“嫂嫂,要不要给我兄长上柱香?”
上柱香……
苏暮盈瞳孔放大,视线却不敢有丝毫的偏移。
她怕看到谢临安的牌位。
“二公子,求你,我们回去吧。”
“不要,不要在这里……”
“临安他,不会安息的啊……”
“他不会安息的……”
她身形都要稳不住了,单薄纤细的背脊弯下,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将要跌倒在地时,谢临渊伸手,便掐着腰将她捞回了怀里。
“二公子?”他笑,桃花眼在灵堂的烛火之下荡漾着一层层难以遮掩的欲色。
他以为是厌恶。
“嫂嫂该喊我什么呢……”谢临渊的话落在她耳侧,带着要将她烧成灰的灼热,一点点地往她耳朵里钻。
苏暮盈的耳垂都成了滴血般的红色,她意识已然昏沉,不知道自己喊的二公子这三个字如何又惹得他不高兴,只能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求他:“我不知道,求你,求你……”
“让我走吧……”
“不能让临安看到……”
“不能在这里……”
不知为何,也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他,谢临渊眼底的戾气忽然就冲腾而起。
桃花眼起了一层层的血红。
他眼底的笑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