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家小师兄给他做手下使劲夸他,让她家阿榆给他做妻子?回去非扒了他的皮。
外头突然跑进来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对着都护夫人白榆喊阿娘,苍清只抬头看了一眼,随口说道:“这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像都护。”
都护夫人白榆讪笑道:“许参军的阿妹还真是心直口快,可不能胡说啊,那孩子不像他阿耶还能像谁啊。”
阿耶?是阿爹的意思吗?
一刻钟后,外头又跑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四、五岁的孩子,依旧对着白榆喊阿娘。
两刻钟后,跑进来个十来岁的男孩。
三刻钟后,是个七、八岁的男孩。
半个时辰后,屋里已经有九个大小不同的孩子了。
苍清坐不住了,一脸震惊:“这都是夫人和都护的孩子?”
都护夫人点点头。
苍清看着眼前各个穿着粗麻布衣,长相各不相同的孩子,还真是哪个长得都不像都护。
这么想来姜晚义也挺惨,回去还是饶过他吧。
到了晚间,都护姜晚义热情地留他们吃饭,苍清不想吃家里的粟米饭,于是央求参军李玄度一定要留下。
都护孩子多,坐了整整一桌。苍清绝望地看着每人眼前都被放上了一碗粟米饭。
没有其它东西。
她长长叹了口气,连都护府都这样,这个糟心的世界还能说什么?埋头吃呗。
吃完他们离开都护府,回到那个小院子里,女使见他们回来,迎上来要陪苍清梳洗,她也不推拒,正好打探些消息。
女使本来就爱说话,还真就被她旁敲侧击问出些事。
女使叫秋荷,是在她六岁的时候,被都护带回来照顾她的。
而她是在这里出生的,她现在这个身份“许时茴”的阿兄“许时归”,则是在十岁的时候跟着父母过来的。
在许时茴三岁,她阿兄十九的时候,她的父亲战死,她的母亲一年后也病故了,她可以说是阿兄一手带大。
还有年号和地点,秋荷说她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年号,地点是在龟兹城。
龟兹都到西洲回鹘的地界了,比西夏还往西,并不在河湟地区。
若不是当时在汴京因为似和夫人的事,苍清后来特意查过西夏有关的文献记录,无意间看见过它的邻居回鹘的介绍,她现在都不能知道龟兹是哪里。
而安西都护府便在龟兹,这里已经打了很久的仗。
隔壁南边的吐蕃和北边的突厥,一直在攻打这个地方,只是因为安西四镇一万多的将士死守着,才迟迟没打下来。
自从安西走廊被吐蕃攻占后,这里就和朝廷失去了联系。
怪不得街上人烟稀少,物资短缺。
可离大宋这么远的地方又是来自谁的心意?谁知道呢,毕竟无意间吃了氺禄果子的人数以万计。
苍清躺在床上,许久不能入睡。
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才能让小师兄三人清醒过来。
或者她要是能直接找出氺禄,带他们出去也行,那她就必须走出这个院子,去更多的地方见到更多的人才行。
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见小师兄房中还有亮光,她索性敲开了他的门。
作为阿兄的李玄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宠妹妹,让她进了屋,还把床让给她,自己继续坐在桌前看书。
苍清盖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问他:“你可不可以去哪里都带着我?”
李玄度笑道:“说什么傻话,我明日要去军营,你怎么去?”
“我可以扮成你的卫兵。”
“不行。”
苍清急了,要是不能出去她怎么找氺禄。
“你真要把我圈在这个小院子里吗?你又不能保护我一辈子。”
“我可以。”
苍清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说服他,于是张口就是:“战场那么凶险,如果许时归像他阿爹一样死了呢……”
这回他很久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没有如果,阿茴,我一定会将你带回长安去,兄长答应你,一定活到那个时候。”
第92章
对于苍清来说, 这个世界是假的,不过一场戏,所以她为了能出门可以毫无负担继续说道:“如果你食言了呢?如果有一日城破了呢?”
“如果敌兵攻进来, 你要我穿着裙裳在这个小院子里自刎对吗?还是你要亲自杀了我?”
李玄度翻书地手僵在原地。
她继续诛心, “若你没有赶回来杀我,城破的时候我可能连自刎的权力都没有。”
李玄度回道:“秋荷会保护你。”
苍清冷笑, “你留她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到时候, 好让她先杀了我再自杀是吗?”
“我宁愿将头发绞短了, 穿着铠甲同你一起战死在沙场,也不要在城破的时候毫无意义的自刎而死, 或是……”她顿了顿, “被敌军羞辱而死。”
过了很久很久, 李玄度才说道:“阿妹连马都上不去, 刀也拿不起, 又怎么穿那么重的铠甲?”
苍清一听这话就知道有希望了,她将被子往后一扔, 冲下床趿拉着鞋坐到桌前, “我可以学啊,如果我说我会骑马呢?”
李玄度显然不信并不理她,开始继续翻书。
苍清不放弃, “掰个手腕, 我赢了你就带上我。”
李玄度只当她在玩笑,转过身不看她,“明日我从军中拿套袖箭给你, 袖箭小巧用来防身正好,让秋荷教你。”
这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万事不能逼太急。
苍清想了想, 让几人恢复记忆和找出氺禄两件事,可以一起进行,于是说:“我要你每日回来亲自教。”
“我回来天都黑了。”
“那我就早起学,如果我射得准你就教我……”她四处看了看,指着他放在桌上的横刀说道:“就教我刀法,不出半个月我保证能跟你一起去军营。”
她现在只是使不出法术,基本功还是有的,剑法之前小师兄早已经教过她了,加上她天生神力,这些东西稍微熟悉一下就能上手。
只是她之前确实太依赖符箓和术法,对兵器并不擅长,手上只有握笔写符箓留下的茧,没有握剑的茧。
从这里出去后也得给自己找件趁手的兵器才行。
这么想着要是月魄剑在的话,它有灵性还能主动配合她,所以月魄剑去了哪里?它不应该跟着小师兄一起进来了吗?
李玄度依旧当她在玩笑,“我现在才知你原来那么厉害啊。”
听到这句话,苍清心下一喜,他在反讽啊!清醒有望啊。
她刚想喊声小师兄,喷嚏声先一步到了,“阿嚏——”
这个地方昼夜温差可真大。
李玄度又成了世上最好的兄长,催着她去睡觉。
苍清跑回床上将被子一裹,倒头竟立刻睡熟过去,等醒来时她已经在自己的屋子里。
这日没什么特殊的,她一整天无所事事,在院子里晒太阳,同秋荷扯家常,没有打探到新的消息,吃了半碗粟米饭。
晚间李玄度回来时,真的带了袖箭给她,苍清开心的晚间又吃了半碗粟米饭。
她说:“你看,这不比草编的小蚂蚱,和纸扎的荷花灯好吗?”
李玄度,应当说是许时归,见她开心也难得心中舒畅,他的阿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小小年纪就愁着一张脸,也向来很依赖他。
阿耶刚去的那一年还有阿娘在家里撑着,第二年阿娘也没了后,他就担起照顾阿妹的责任,那两年都护只让他留在城内,没有让他守过城,更没有去过临镇换物资。
有时候他甚至得背着她去都护府述职。
她一直哭,哄也哄不好,他也才二十啊,也刚失去双亲啊。
他手忙脚乱,累得嘴边一圈青胡茬都没时间刮一刮,结果阿妹看见他的脸却不哭了,在他怀里喊阿耶,用温暖的小手替他擦掉了脸上的泪。
等到她六岁的时候,都护去临镇换物资时,救下个十多岁的侍女回来,之后阿妹终于有人照顾,可小小的她又已经依赖上他,整日哭着喊阿兄,只要阿兄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吃饭都吐。
许时归学做草编的小蚂蚱,纸糊的荷花灯,每日抽空回来哄她。
阿妹渐渐不哭了,可毕竟亲自带过两年,长兄如父,他终归是不能放心,总要抽空回家看看,更是亲自教这个小侍女防身的功夫,好叫她保护阿妹。
终于他的阿妹一日日长大成人,过年就能行笄礼,她长成这般鲜活美好的样子,也再不稀罕草编的蚂蚱和纸扎的荷花灯。
他九泉下的父母也一定会为此感到欣慰。
可昨夜她说得那番话,真得将他吓到了,许时归不敢想也不愿想,如果真有这么一日,他的阿妹要怎么办?
也许往日里他将她保护的太好是错误的,他该给她自卫的能力,她不该只有美好,她还应该坚强。
许时归瞧着又在他屋里呼呼大睡的阿妹,睡颜恬静安心。
也许这正是他们这些将士,死守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只要这里还有他们的家人,还有大唐的子民,他们就一日是大唐的将士。
夜深了,他裹被将阿妹抱回她自己的房间,又拿过她的被子带回房歇下了,明日还要早起教她用袖箭。
烛灯熄灭,夜色无际,总也会等到日光来撕开黑色天幕,将光洒到每一片土地。
晨曦微光便这样透过轩窗,照射到苍清的脸上,她睁开眼,立马翻个身滚着下床,生怕她小师兄不等她就出门去,只拿清水拍了拍脸,披着头发冲出房门。
李玄度站在院中等她,见到她说:“阿妹起了,那就开始上课吧。”
苍清在院中随意找了棵树,折下一根树枝,用手做梳挽起长发盘了个道髻,这是小师兄教她的。
果然李玄度看见她的动作,微微发怔,歪了下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很快又恢复成原先的神色。
他拿来袖箭绑到她的小臂里侧,尺寸正合适,应当是特意改小过,将六枚顶端镶着铁箭头、极细小的竹箭装进匣中,用衣袖一遮就看不出来了。
他教她:“用的时候手臂朝前伸直,手掌回缩进袖中握住袖箭头,大拇指板住锁片,你手指指向之处,便是袖箭所射之地,看见前面那颗树了?朝它射。”
苍清按照他说的,朝着那颗树射去一发袖箭,因为不太熟悉,方向不对,竹箭挨着树身一侧,扎进树后石头堆砌的墙壁里。
李玄度点点头,“不错,回头自己慢慢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