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了趟钢厂大院,熊桦正在听收音机,熊幼美好话说个遍他才答应她的“过分请求”。
熊桦拿着姿态,抱怨说:“果然啊, 嫁了人就不跟自己哥哥亲了,什么都想着那个家伙。”
“哎呀哎呀,咱俩都亲十几年了,我哄哄他怎么了?而且星桥姐对你不是也特别好吗?到处给你找你喜欢的书。”
熊桦觉得这不是好人能说出来的话,当即就想反悔,熊幼美多有眼力见啊,立刻抬起脚走了。
哼,算她识相,再不走他真要反悔了。
谢长骄发现妻子最近总回钢厂大院,而且不让他跟着。
她已经厌烦他了吗?
谢长骄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罕见地有些茫然与无措。
这个时候他该做什么?
熊幼美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伸长胳膊从他面前拿起一块红烧肉塞嘴里。
“好吃,还得是饭店的大师傅做的好吃。”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熊幼美用筷子夹起一块送到他嘴边。
“啊。”
谢长骄顺从地张开嘴,一大块的红烧肉让他清冷的脸庞鼓起来。
熊幼美不禁笑了,踮脚自然地亲亲他的嘴角,吻去他嘴边的肉汁。
“怎么不高兴啦?”
熊幼美总是有这种恐怖的直觉,她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就得出了正确结论。
“因为你不让我跟你一起回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熊幼美把他按在椅子里,居高临下地看他。
“要不要先做再吃饭?”
“我不要,我要听你的回答。”
谢长骄固执地盯着她的脸,企图发现蛛丝马迹。
熊幼美败给了他,原本打算给他个惊喜的。
她从卧室的棉袄口袋里掏出两个小东西。
谢长骄看着她摊开的手心,惊讶地问:“两个戒指?”
“对啊,我本来打算明天接你下班的时候给你个惊喜的,但是现在给你也不错。”
两个木头戒指,谢长骄拿起来一一细看,有一个上面刻着小熊、花朵、绵羊、房子……
他拿起另一个,上面只刻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端端正正。
“都是你做的吗?”他是随便问的,但是熊幼美心虚地笑了。
“不是,刻着小动物的是我哥刻的,刻名字的那个是我刻的。”
“你当时看见我的那个戒指不是很喜欢吗,我就求我哥给你刻了一个,而且是和你的手指尺寸一样的哦。”
“哥哥,真可爱。”谢长骄眼神复杂地盯着那枚动物戒指。
熊桦也很无奈,当他听小美说那只绵羊指代的是谢长骄时,他当时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做这种事简直是出卖他的灵魂,什么绵羊,谢长骄顶多是只披着羊皮的蛇,狡猾多端。
此处省略熊幼美诸多拍马屁,熊桦才忍着恶心做出了这枚戒指。
他做完越想越后悔,他都没给星桥做过呢,就给一个男人做了。
他现在正在家吭哧吭哧打磨呢,他要给星桥做一个更好的。
“你更喜欢哪一个?”熊幼美眼含期待地问。
“喜欢你做的这个,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大方直观。”
他拿走她手心的戒指,翻来覆去地检查她的手指。
“没有被刻刀划伤吧?”
“没有,我可小心了。”
“那就好。”
他们从来都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来取悦对方,应该是说他们都很爱惜自己。
谢长骄问:“那你刚才的提议还作数吗?”
熊幼美捂住他的眼睛,哈哈笑:“当然不作数啦,我现在想吃红烧肉。”
“好吧。”谢长骄把脸埋在她怀里,享受这一刻内心的安宁与甜蜜。
吃完饭熊幼美问:“我们今年过年去我妈那里过还是去你妈那里过?”
“去你妈那里过。”事实上,谢长骄一直默认的是他们两个人过,但是小美高兴回家过。
“好啊好啊,吃完午饭再去你妈妈那里拜年。”
“好。”
过年前的某天晚上,谢长骄提着一篮鸡蛋回家。
“在哪买这么多鸡蛋?”熊幼美震惊,谢医生不像会去黑市的人啊。
“医院附近经常有人偷着卖,我刚好看见就都买回来了,送到你妈妈那里,反正我们过年都在那里吃,家里不开火。”
腊月二十三,做糖瓜粘。
熊幼美家人都在上班,做不了,熊幼美请假去副食品店买的。
临近过年,供销社的供应越来越丰富,都是为了让大家过个好年。
她排队买了一包,买完自己先吃了一个,虽然不是刚出炉的,但是粘得不行,差点把牙粘掉。
熊幼美不敢乱动,就这么含着糖,绷着脸去了火车站接人。
熊幼美挥手,像一颗小炮弹钻进人群,找到梁友佳。
“佳佳。”张嘴的时候还能看到一颗麦芽糖粘在后槽牙上。
梁友佳忍不住笑了,“你这是怎么了?”
“先别管这个了,把行李给我,你看着孩子就行了。”
春节期间,火车上的人比以往更多,有熊幼美帮忙,梁友佳终于抱着周霁挤出来了。
熊幼美和梁友佳扶着行李喘气,小小的周霁坐在行李上左看看右看看,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喘气。
把熊幼美给逗笑了,她说:“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认真了?”
“我叫熊幼美,你可以叫我小熊阿姨。”
周霁乖乖地喊人:“小熊阿姨。”
“哎,走吧,回家。”
把行李放在自行车后座,周霁坐在车座上,熊幼美推着车子,梁友佳走在旁边,护着孩子和行李别掉下来。
熊幼美问:“这四九城是不是一点都没变?等下带周霁去北海公园玩,海岛上应该没有公园吧。”
“明天我请假陪你,我们可以去吃涮羊肉,吃完饭再去后海溜冰。”
她絮絮叨叨了好多计划,突然停下来,看着梁友佳说:“你在岛上晒黑了。”
佳佳头发短了,比小虎的头发还短,皮肤由白变棕,整个人瘦了许多。
“那里真苦啊。”她小声呢喃。
随即坚定地劝说:“不要走了吧,就呆在北京,我可以把工作让给你,如果叔叔不同意你住在家里,你就住在我家,我的房间一直空着。”
梁友佳看着她,眼泪几乎就要落下。
却故作轻松地说:“不用了,我都适应那里的生活了,每天种种菜,看看书,写写字,中午做个海鲜汤,下午睡个午觉,晚上还能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不知道有多舒服呢。”
熊幼美没说话,有些话她不知道怎么说,就梗在喉咙里,千千万万句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梁友佳摸了摸周霁的小手,安抚道:“没关系的,小熊阿姨在想事情。”
周霁乖乖地点头,她在海岛上更活泼,但是这里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她有些怕生。
到大院,走到二楼,梁友佳说:“去你家吧,我没有这里的钥匙。”
熊幼美又心酸又想笑。
她连自己爸爸家的钥匙都没有,却仍然决定回来,因为她无条件相信的人是她和小虎。
熊幼美打开家门,把行李放进自己的房间。
给她们倒热水,放红糖,然后把炉子生起来,今天的炉子不太听话,一直烧不起来。
梁友佳把她挤开,三下五除二就给烧着了。
梁友佳拍拍手上的灰尘,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生炉子了?”
“结婚后呗,不可能总是靠别人,不然这往后的冬天太难熬了。”
“谢长骄不会?”
“他会,不耽误我也会。”
“有道理。”
两个人倒在沙发上哈哈笑。
熊幼美靠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她胸腔的振动。
她觉得自己是爱佳佳的,比爱自己还爱她。
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感情,或许只是一种执念。
她看不得刘奶奶忍饥挨冻,可是她管不了她的一辈子,也没有那个情分。
她看不得王大妈孤独一个人,她也没资格管。
她看不得路边冻得流鼻涕的小孩衣不蔽体,她看不得坐在墙角的老人破衣褴褛,看不得卫红大姐一个人操持着家里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