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桦在院子里等着接人, 因为这俩人竟然谁都没说没问他们家具体在哪一栋哪一层。
熊桦一边看人下棋,余光还要注意点周围的外来人。
季风走过来,“听说小美的对象今天要来?”
熊桦拍拍他的肩膀, “是啊,应该是定下来了。”
“我之前都不知道,他们认识多久了?”
“三个多月吧,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季风显而易见地失魂落魄, 熊桦情感上忍不住同情他, 可是理智上他清楚, 喜欢这东西, 并不是谁认识的早、喜欢的早就有道理。小美迟迟不往那方面想,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拒绝?
“季风你也该找对象了,宋阿姨就你一个孩子, 还等着抱孙辈呢。”
“嗯。”季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神却飘向院门口。
熊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 刚好看到一个挺拔清俊的男人两手提着礼物走进来,并且扫视一圈后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请问您是小熊同志的哥哥吗?”
“是, 您是谢医生?”
“嗯,小熊同志和我提起过哥哥,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熊桦尴尬地呵呵笑。
哥哥?据他所知,这个男人比他还大三岁吧,而且小美都不喊他哥哥, 这男人比小美还难搞。
“走吧,我们一起上楼。”
“好。”
“哥哥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没什么,就是看看书,读读报。”熊桦犹豫一下,还是说:“你不用叫我哥哥,直接叫我大名就好,我叫熊桦。”
“好的,熊桦。”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导致一路沉默着进了家门。
“爸,妈,谢医生来了。”
李虹霞笑眯眯地看着谢长骄,“这就是小谢吧?真是一表人才,俊得出奇啊。”
熊爱国打量未来女婿,越看越满意。
“孩子来都来了,拿这么多礼物做什么,快放下,过来坐,我给你沏一杯好茶。”
“哥,我的眼光不错吧?”熊幼美在旁边和熊桦小声嘀咕。
“长得是不错,就是人有点腻歪。”
“腻歪吗?我感觉很清爽啊。”熊幼美端详坐在沙发上喝茶的谢医生,不管怎么看都很干净啊。
“熊幼美,你有没有点内涵啊,看男人能只看脸吗?”
他话音落下,客厅另一边响起李虹霞的惊呼声,他们走过去就听她惊叹道:“小谢你十六岁就上大学了?真是聪慧啊。”
“还好,比不上真正聪明的人,只是恰好够用罢了。”
熊幼美给他哥一个得意的眼神,熊桦敲敲她脑壳,小声说:“得意什么,又不是你十六岁考上大学。”
“嘁,我倒是想考。”
大概聊了一个小时,时间就差不多了。
李虹霞看了一眼表,说:“小谢,今天太晚了,我们就不留你吃饭了哈,来日方长。噢,对了,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走前李虹霞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糕点让谢长骄带回家。
“谢谢阿姨叔叔,我就不推辞了。”
谢长骄接过糕点,言辞恳切:“这个周末你们有时间吗?我想请你们和我爸妈见一面,聊一下我和小熊同志的婚事。”
李虹霞看向熊幼美,想知道她的想法,谢长骄也看向她。
熊幼美摸摸耳朵,“你们别都看我啊,见就见嘛,反正我很喜欢谢医生。”
谢长骄一时间心花怒放,面上竭力克制,却藏不住眸子倏然亮起的清光。
今天的拜访,最大的收获不是获得小熊同志父母的认可,而是让她本人松了口。
“阿姨叔叔放心我一定会对小熊同志很好很好的,尽我最大的能力。”
李虹霞终于从这个一见面就极为端正稳重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年轻人的热诚与真心。
李虹霞拍拍他的手臂,笑容和煦,欣慰地说:“好,你要知道,一言一句都是有份量的,阿姨相信小美的选择,愿意接纳你成为我们的家人,你们要好好对彼此,尽力走得长远。”
“阿姨你们放心,我会用行动践行我的承诺。”
“好,这周和你父母约个时间在国营饭店吃顿饭吧,商量商量你们的婚事。”
“谢谢阿姨叔叔,我爸妈都是很随和的人,他们知道我和小熊同志的事,你们无需有任何的顾虑。”
“好,你考虑的很周全,就这么办吧。小美你送一送小谢。”
熊幼美穿上外套,和谢长骄一起出门。
熊幼美双手藏在口袋里,慢悠悠地问:“我妈妈爸爸哥哥是不是很好?见他们你紧张吗?”
谢长骄点点头说:“他们都是很和善的人,看得出小熊同志有一个幸福温馨的家。”
“紧张当然是会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见他们,他们对你来说非常重要,我自然会很紧张了。”
“可是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啊,谢医生一直表现得落落大方,从容不迫。”
“嗯……谢谢夸奖。”他语调轻松,落在她侧脸的眸光却温柔缱绻,似有点点星光映在其中。
如果你知道在这之前我打了一万字的草稿,预设了各种情况,甚至找爸妈练习了好久,你就知道我该有多焦虑了。
几天后,婚礼日期被定在了元旦那天。
这是双方家长见过之后定下的日子。
让熊幼美形容一下对谢医生父母的印象,大概就是很有教养,脾性温和,带着家境良好的从容与底气。
和这样的人相处很难一下子变得多么热切,但是却不会轻易给人难堪。
而且他们和谢医生的关系有些……奇怪?似乎完全尊重他的决定,不过这一点也不算什么,她妈妈也很尊重她。
对这次见面,李虹霞是很满意的,这样体面的夫妻不会屑于做一些肮脏刻薄的事。
定下这桩婚事后,李虹霞把心思转向熊桦,关心道:“你跟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我正在努力争取岳父岳母的同意,星桥是独生女,从小身体不好,她爸妈肯定不放心随便把女儿交给别人。”
“有什么需要我和你爸出面的你就告诉我们,终于有了喜欢的人,就尽力做好,别留遗憾。”
“知道啦妈,原来您还挺关心我的。”
李虹霞受不了他这个肉麻劲,轻哼一声,不再理他。
李虹霞正在织毛衣,大红的毛线在修长的手指间游走蜿蜒,熊幼美盯着看了一会,只看得两眼发花。
“妈,您真厉害。”
“那是,你和你哥从小到大穿的毛衣不都是我一针一针织出来的?你爸做饭干活还行,这种精细活干不了,手指太笨。”
熊幼美张开双手瞧了瞧,肯定地说:“那我学不会肯定是遗传我爸了。”
李虹霞一本正经地附和:“有可能,我给了你好看的手指头,你爸给了你笨笨的灵活性。”
“哈哈哈哈……”熊幼美笑倒在李虹霞肩上,连带着李虹霞都抖得织不下去。
熊爱国不跟这对母女逗闷子,从抽屉里找出所有的煤票放到棉袄口袋里,然后说:“我去找老陆借他们家的木板车。”
说完就走了,因为明天天不亮要去煤铺买煤,而平板车是抢手货,熊爱国半个月前就预定了。
熊幼美突然想起来:“小虎还没回来,她们家只有唐老师一个成年男劳动力,需不需要帮忙啊。”
以往冬天买煤都是唐虎薇和唐老师一起去,她力气大,干活利索,唐老师还比不上她能干。
只是今年就不行了,唐虎薇的培训班一办就是一个月,就是她家人能耗着,这冬天降温可不等人。
“我去问问,能帮一把是一把。”李虹霞放下毛衣起身。
熊幼美没去,那个家庭氛围她不喜欢。
她拿起沙发上织了一点点的毛衣对着灯光仔细看,毛线有些粗糙扎手,但是入手即暖,她从小到大有很多件红毛衣,都是织好过年时候穿的。
她突然意识到,今年春节,不能在家过了。
李虹霞回来了,敏锐地发现她表情不对,问:“咋了?看啥呢?”
“没看啥,妈,我还没问呢,你在哪弄这么多大红毛线啊?不是很难买吗?”
“我拜托赵萍给我留的,供销社没有,是她妈妈知道了在百货商场给我留的。”
“这关系够曲折的啊,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说起这个,李虹霞没有一点自豪的意思,只有深深的头痛。
她揉了揉太阳穴说:“你是不知道赵萍跟那个杨林有多能折腾,我这几天办公室都没坐住,见天地往家跑。不是她告杨林打人,就是杨林告她打人。”
“两口子互殴啊?”
“是啊,那杨林干力气活,手上有劲,一拳头下去脸一下就肿了,身上青青紫紫。但是谁能想到那赵萍也不是好惹的,一言不合就啪啪扇嘴巴子,掐大腿,腰后面还绑着一把小刀,时不时就突然给人划几刀。”
“嘶,好凶残。”熊幼美吓得抖了抖,“这两口子真是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们不疼吗?”
“肯定疼啊,傻闺女,现在他们就是生耗着,谁坚持到最后,谁在家里当家做主。”
“那叫您过去干啥?”
“他们整天互打,身体又不是铁打的,肯定熬不住啊,所以不打架的时候就是骂人,占理,我就是那个裁判,哦对,大院的人也都是,已经看了一场又一场了。”
“那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熊幼美疑惑,自己在大院的人缘下滑了?这么大的事她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最近天冷,你一下班就猫屋里,上哪知道去,我要是不干这个工作,我也不知道,而且杨家晚上也得吃饭……”
她刚这么说,楼下响起了吵架的声音,熊幼美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已经自动噔噔噔跑到窗边抻着头往下瞅了,俩眼睛睁得别提有多精神了。
原本在一旁安静看书的熊桦也迅速到位,李虹霞听那尖锐的叫骂声就知道是哪一出了。
这两口子如今都练就了一副金嗓子,骂起架来一个小时不停嘴不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