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枞舟逗人逗够了,才说:“别气了,我下午把钱打给你。”
耀锦近期在资金周转上有些困难,李之逞上次过来,他就从那张一贯没心没肺的脸上看到了愁容。
自己富贵闲人一个,能帮的肯定会帮。
李之逞沉默片刻,低声道:“谢了。”
“先别谢,我两年前就跟你说过,随着互联网在生活中的作用越来越大,耀锦的处境就会越来越难。”谢枞舟的声音在聚拢的洗手间内显得更清晰,字字珠玑:“运输界越来越多人想要分一杯羹,耀锦却始终执着在港口这一个点,你自己不觉得不进则退吗?”
李之逞声音微哑:“你说的对,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之前谢枞舟一次次提醒的时候,自己还觉得朋友是杞人忧天。
但事实上他说的全都对,因为把握着港口和海关的人脉,耀锦在生鲜运输这方面依旧优势巨大,但别的……已经被一家又一家更符合现代公司意识的新起之秀取代了。
改变是必须的,但李之逞发现他从来只想着享受,对家族对公司并没有担当也没有能承担的学识。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所能做的也只是在资金周转困难的时候,厚着脸皮和好兄弟张嘴了。
谢枞舟也没法教他。
他不是神人什么都会,外行没办法指导内行。
顶多算是在谢译峰的耳濡目染下,对大环境未来的走向有些预想罢了。
太多人说他厉害,但他其实本质和谢枞云的判断一样——能装,就喜欢在宁豫面前装小狗。
谢枞舟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宁豫已经醒了。
她趴在床上揉眼睛,模样还有些进入深度睡眠后醒来的惺忪,声音糯糯的:“你怎么去这么久?”
看来醒来有一会儿了。
谢枞舟走过去亲了亲她:“打电话。”
宁豫边打哈欠边问:“给谁啊?”
“李之逞。”他诚实回答,然后看到她的动作一顿。
“商量个事儿。”谢枞舟笑了笑:“借他些钱行吗?”
他们是夫妻,他想要借一大笔钱给别人,和妻子商量是应该的。
宁豫有些不解:“借多少。”
谢枞舟说了个数字,然后在她诧异的目光把刚刚和李之逞的交流和盘托出,权当解释,他知道她肯定秒懂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宁豫听得有趣,眨了眨眼,问她:“那你觉得这个大环境,以后什么会发展的蒸蒸日上?”
他们认识了很多年,从不熟的同学到先婚后爱的夫妻,但似乎从来没好好聊聊天,交谈一下各种各样的看法。
谢枞舟无辜状:“你问我啊?我哪儿懂啊。”
宁豫怼了怼他的腰身:“别装。”
她现在知道他这里有痒痒肉了。
“行行行……”谢枞舟笑的停不下来,抓住她的手老老实实的回答:“肯定是互联网相关和电子芯片之类的高科技会越来越好,但房地产和钢材也永远不会衰落。”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就会有建筑,那他们两家就永远有饭吃。
可是人吃饱了,就会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
宁豫心里一直有一个想法,此刻则是更鲜明的浮现在脑海中,让她有冲动把想法变成现实。
谢枞舟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的光,长眉轻挑:“在想什么?”
“过几天和你说。”宁豫起身穿衣服:“还有,我同意借钱,没问题的。”
谢枞舟见她换上外出的服装,有些郁闷:“又要去哪儿?”
怎么不工作了待在医院里,她也忙的和陀螺一样呢!
宁豫指了指楼上:“爷爷醒了,我去看看。”
第51章 挖到了 往事如烟。
许是老年丧子加上他这么多年想要掩盖的丑闻被全盘揭露, 向来身子骨颇为硬朗的宁从光一下子就不行了。
倒不是有什么脑溢血和中风之类的老年大病,只是那股子精气神一下没了。
从住院到现在,他睡着的时间比醒来长, 不只是想要逃避事实还是怎么样,基本没什么人能见到他, 和他好好谈谈。
谢枞舟点头:“用我陪你吗?”
“不用了,我刚刚叫了餐。”宁豫笑笑:“你好好吃饭吧。”
下午回来陪着他折腾又睡了一觉, 现在都六点多了。
宁豫走到电梯前, 摁了十八层。
vip中的vip病房, 整个十八层没几间房, 医护人员却很多, 基本是二十四小时监督每个病人的情况,生怕他们出一点问题。
宁从光住在这儿, 不会让任何人操心。
宁豫走到爷爷的病房门口, 隔着玻璃窗看到他的状态还不错, 才敲门进去。
“是老四啊。”今天陪护的人是宁曾梦, 她这朵在温室里娇养了半辈子的花朵最近也有些枯萎, 显而易见的憔悴, 见到有人来急忙站起来:“那你先陪一会儿吧, 我出去打个电话。”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 总在病房里干巴巴的陪着, 习惯了衣香鬓影每天打牌生活的宁曾梦自然觉得不耐烦。
宁豫坐在床边,端起旁边的粥碗喂了老爷子几口。
“算了。”宁从光声音沙哑:“吃不下。”
不过一周多, 他瘦了一大圈。
“爷爷,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宁豫柔声安慰:“您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次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老了,都是大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宁从光苦笑:“还革命什么, 以后要守公司的是你们年轻人。”
老爷子这话像是某种交接,也是宁豫期待了很久的暗示,但她此刻听到,却一点都没有想象中开心。
“爷爷,我听宁哲说……”她斟酌着问:“您打算继续港城的那个项目?”
那个曾经让他们看法分道扬镳,摆明了非常过时不会有收益的项目?
宁从光‘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完全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宁豫沉默片刻:“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已经在走流程的项目了。”宁从光淡淡道:“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任我这种老古董的眼光,但我觉得这个项目有发展前景。”
宁豫愣了一下,有点想笑。
她没想到有一天,爷爷居然会用‘贬低自我’的方式去堵她的口。
“爷爷,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她顿了一下,幽幽道:“港城有什么让您放不下?人还是事?”
宁从光倏然睁开眼睛,鹰隼一样的瞪向她:“你什么意思?”
“爷爷,我没什么意思。”宁豫轻轻笑了下,以一种尽量没那么强势的口吻问询:“只是之前在查港城相关资料的时候,无意间知道了一些挺有趣的过往。”
说起来还多亏小徐有一颗八卦之心,只是叫他查一查港城那所‘施建’公司的历史,看有没有什么渊源能让老爷子对这种不赚钱的项目如此执着,结果他该查的不该查的都查了。
宁从光皱起长眉,眉宇间褶皱很深,语气很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豫能听出来,这已经是老爷子极度不悦的状态了。
但她该说的还得说。
“爷爷。”宁豫直接问:“姚元香女士,和您有什么关系吗?”
一瞬间,宁从光的眼睛里似乎闪过狂风暴雨,然后勉强克制下来。
他故作平静,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这是我许多年前的合作伙伴,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我也是才知道爷爷早年就曾经投资过施建那家公司,还一待就是两年。”宁豫笑了笑:“尤其您现在执意要推进的项目还叫‘缘祥’……就更让人觉得或多或少像是有点联系了。”
“放肆!”宁从光身体是从内而外的虚,现如今发火连拍桌子的力气都没有,更显得像是虚张声势:“你在臆测什么?!”
“爷爷,我只是好奇一件事。”宁豫看着他,在巨大的压迫下毫不闪躲:“您定的那些家规,究竟是给我们定的,还是给您自己定的?”
这么多年他对宁曾源出轨这件事还有常乐儿母女的反感,究竟是因为他太过正直不允许败坏门风,还是因为宁曾源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宁从光气的老脸涨红,手指颤颤巍巍指向门口:“出去。”
“爷爷,您别生气。”宁豫起身,为他顺了顺背:“我会离开的,我现在明白您执意要在港城建设‘缘祥’这个项目的理由了。”
老爷子的反应恰恰说明了一切,那些她打听到从而推测出来的过往都是真的。
很久很久之前,宁从光四十出头,年纪并不大,到了中年依旧意气风发。
站在时代变革的浪潮,抓住任何机会都能一次次把宁氏的业务拓展的越来越大,面对一系列的采访,他还自嘲过‘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
但这只是谦虚。
打心底里,宁从光是自负的。
90年代,看着身边人都去港城捞金,宁从光也起了心思,想去那边在拓展一下本就烈火烹油的生意。
他有贤惠的妻子帮忙料理家中的孩子,也雇的起成群的保姆,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去了。
然后一待就是两年多。
宁从光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他心里的座右铭就是男人想要成功,绝不能被生活琐事羁绊。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给家里钱,有用不完的钱还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呢?
冷落的妻子和孩子?无所谓,等他赚够了钱,孩子们长大后都会感恩戴德,因为那都是他们未来可以继承的财产。
至于妻子……
说实话,宁从光当时根本没有心思考虑他那远在京北料理四个孩子的妻子。
在港城,他遇到了姚元香,一个让他魂牵梦萦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宁从光和妻子是商业联姻,只是因为合适就在一起了,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存在。
但相敬如宾,一起养育孩子,谁又能说不是一种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