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所有街道仿佛都有枞卓的鲜血。
谢枞舟放弃了职业车手的梦想,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再次拿起车钥匙。
每次听到卓雅的冷嘲热讽和歇斯底里的辱骂时,他甚至是痛快的。
因为虽然一点用都没有,但他还是想‘赎罪’。
谢枞舟没有了梦想。
他正常生活,上课,交朋友,仿佛谁也看不出来行尸走肉般的内心。
可他没有期待和追求,他上初中开始就不做作业,考试交白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好好生活干什么。
没有另外一张七分相似的面孔会事无巨细的关心他了。
谢枞云不得不为他请了心理医生。
住院时照顾谢枞舟的那个医生实际上是精神科的,宁豫觉得他们很熟并不是莫名感,而是真的熟悉。
初二开始,谢枞舟就是一个需要看医生才能维持正常状态的‘病人’。
但起码,他还能看起来正常。
很少有人知道从谢枞卓离开那一刻,少年的人生就已经活在深不见底的惶惶不可终日里面了。
直到……
谢枞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宁豫忙问:“直到什么?”
她声音有些沙哑,在听‘故事’的过程中,指甲都不自觉的把掌心掐红了。
“没什么。”谢枞云回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直到枞舟上了高中搬出去,我爸也强制把妈送进了医院里进行专业的治疗。”
他们家一共没几个人,精神上生病的却有一半。
谢枞云说起来都觉得有些难堪,但他不得不说。
因为这是谢枞舟托付给他的信任,他必须对宁豫全盘托出,不能有任何隐瞒。
但实际上……
谢枞云想说直到谢枞舟遇见了一个女孩儿,那种近乎于自毁的自我孤立才有所缓解。
这才是重点。
但谢枞云不能说,他答应了帮弟弟保密的,直到现在还不是时候。
有朝一日,谢枞舟自己就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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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窝们谢二虽然很阳光但也很可怜的TAT
第34章 挖到了 冒险主义者。
-创伤的底色。
谢枞舟坐在楼下的饭桌上, 用一种近乎欣赏的态度听着母亲弹个不停的钢琴曲。
不知过了多久他偏了偏头,同父亲说:“我妈这些年一点没退步。”
琴音里的灵气依旧还是肆意妄为。
谢成狄勉强笑了笑:“别贫了。”
大多数人都会走进死胡同里,像他曾经也怨过谢枞舟——在小儿子去世的后面几年里, 他耳边几乎时时刻刻充斥着四面八方传递过来的负能量,很难不受影响。
尤其在谢枞舟上高中的时候,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达到了紧张的巅峰。
谢成狄厌恶他‘害死’自己的小儿子,更烦躁于他那种不学无术的自毁倾向。
直到谢枞舟有一次问他:“如果当时在瓦伦西亚死掉的人是我, 是不是你和我妈能开心一点?”
这个问题让谢成狄一愣, 随即后脊梁骨不自觉的出了一层冷汗。
他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可这种长年累月的精神折磨, 和谢枞舟的质问有什么区别?
谢成狄不想逼死自己的儿子, 他也经不起更多的失去。
亲身目睹了弟弟的死,恐怕谢枞舟的难受本身就要远超于所有人。
自那以后, 他逐渐学会不再用枞卓的事儿去刺伤谢枞舟。
有些人走进死胡同能转一转, 重新走出来。
可有些人走进去了就根本不想走进来, 哪怕在里面歇斯底里的待到老, 待到死, 也极其固执的不愿意调头换一个方向。
谢成狄是前者, 卓雅就是后者。
谢枞卓是她的‘继承人’, 她心血浇铸的所有, 她的命, 她无法做到原谅。
哪怕是谢成狄强制性把人送到医院,也一无所获。
当一个人死心眼儿到了极点时, 精神科的医生也没什么办法。
于是只好把人带回来, 互相折磨。
谢枞舟无声笑了笑,心想自己也不想贫。
可这个时候如果不没话找话地说些什么,他……紧张。
不知道宁豫听了他们家这一系列的烂糟事儿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也觉得是他害死了枞卓?
宁豫就在他的忐忑不安中下了楼。
她面色平静,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反应就像是上楼平静的话了个家常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谢枞舟甚至怀疑谢枞云有没有对她说出全部实话。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谢枞云答应他的事情不会做不到,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就是宁豫的底色罢了。
同谢枞舟对视一眼,宁豫走到桌前拿起谢成狄给她的传家宝放在包里。
“爸,谢谢。”她平静的改了口:“我会好好收藏的。”
宁豫非常顺畅的改了口,也算在谢家人面前正式承认了这段婚姻——哪怕是她刚刚目睹了很多诡异的画面,知晓这个家庭也是畸形的存在……
但她从楼上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承认他们的婚姻。
谢枞舟眼睛亮起来,唇角不自觉的微笑。
“啊,好的。”谢成狄也回过神来,连忙点点头:“好好收着,你和枞舟…你们好好过日子。”
虽然他也觉得二儿子突然结婚这件事很奇怪,并且知晓宁豫在之前很多年都是别人的未婚妻,但他管不了谢枞舟,唯有接受罢了。
这顿会面算是忐忑的开端,诡异的过程,但最终在谢枞舟心里是圆满的结束。
他不用在宁豫勉强隐藏原生家庭的不堪,同时也被接受了。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关于这顿饭最好的结果。
回去的一路,谢枞舟都没有掩饰他的心情愉悦。
以至于红灯的时候,宁豫都抽空问:“你笑什么?”
“开心啊。”谢枞舟相当坦诚地回答:“想到你改口管我爸叫爸了,就开心。”
这也许就是娶到心爱姑娘后一点一点攻略的成就感。
“开心什么?”宁豫觉得他莫名其妙:“这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她不想改口,那她跟着过来干什么?
“没有‘应该’这件事。”谢枞舟唇角依旧抬着,说出口的话题却倏然沉重了不少:“我哥应该把我们家的事儿全告诉你了吧?你要是不道德一点,想悔婚也不是不行。”
毕竟肉眼可见的,卓雅还是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继续发疯。
这种情况换成胆小一点儿的儿媳妇,早就跑了。
但宁豫听着谢枞舟故作轻松的语气,只觉得他很欠揍。
“就不能说自信一点的说这是你父母的问题,是你家庭教育的问题吗?”她有些无奈:“其他人偷换概念把一件悲剧的发生怪到你身上,你自己也要这样吗?”
像是谢枞卓那样的天才少年意外陨落是很让人惋惜,难受,但把这一切怪到谢枞舟身上,则是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谢枞舟轻轻转头,似是有些呆滞的看着他。
“你没听明白我说的话吗?”宁豫皱眉:“你和你弟弟感情那么要好,你以为你把他的意外归咎到自己身上惩罚自己,甚至放弃当赛车手的梦想——他是能知道还是怎么样?”
“说句难听的,活着的人做的事都是给活人看的。”
哪怕真的有心赎罪,对死者都毫无用处。
“不是可以放弃当赛车手,只是……”谢枞舟看着自己的手,苦笑:“已经没办法静下心去训练,开车了。”
“有时候一摸方向盘,甚至都会想到他。”
这里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谢枞卓已经去世十几年了,谢枞舟依旧会常常想到他。
但少年从来不是作为梦魇出现的,反倒像是灵魂伴侣——这也许就是双胞胎独特的心灵感应。
哪怕他们阴阳相隔,留下来的记忆却会时时刻刻影响另一个。
谢枞舟不是因为谢枞卓的意外,因为‘赎罪’才放弃当赛车手的。
是纯粹因为自己不敢那么久的摸车了。
这种‘放弃梦想’的罪名可怪不到弟弟的头上,是他自己遗留的后遗症。
宁豫眨了眨眼,有些听懂了。
她没有怀疑谢枞舟说的是真是假,因为这样解释一切也能说得通。
因为他后来选择的专业也是和汽车有关的工程学科,后来得奖的比赛也是零件专业大赛。
可以说谢枞舟从未离开过和‘车’相关的行业,只是把梦想从台前转到幕后了。
宁豫看着车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轻声问:“你还会想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