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电梯里碰到李夏,她从口袋里掏了两颗奶糖送给成计明,说是黄佳欣新男友送的。
邵彦凡瞬间黑脸,咬牙切齿地说:“算不上男朋友,一个月就分了。”
“呀,你这么清楚。”成计明笑的很夸张,“那你和她也没在一起多久,是不是连前男友就算不上,现在年轻人管这叫什么,叫——”
“成计明!”邵彦凡恼羞成怒,“你日子过的太顺心所以找抽是吧?”
“终于有人治治你的流氓病了,原来你喜欢不喜欢你的女孩,真是一物降一物。”成计明说着更哈哈大笑,邵彦凡上前踹了下他的椅子,椅腿带了转推,一下把他踹出去七八米,撞到墙壁才停下,成计明一脸悠闲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碰碰车。
邵彦凡怒吼:“祝黎就喜欢你了?喜欢你还跟你边谈工作边玩暧昧,都亲成那样了,装的倒是正经,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你。”
成计明心情好,对不爱的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自然不跟他做这点言语上的计较。邵彦凡脸挂不住,不乐意再跟他扯淡,呼着怒气转回工作话题:“前几天你去苏州看得怎么样,地方合适吗?”
资金宽裕一些,两人合计一番,最终确定要把研发中心和工厂往中心城市挪。
成计明看下来觉得苏州不错,但也不用着急敲定,可以再考察考察。邵彦凡托着下巴考虑,点点头接着说:“如果年底前定下地方,新研发团队的建立也要着手准备了,我给你推荐个人?”
“谁啊,有空我去谈谈看。”
成计明以为是邵彦凡工作中接触到的同行人,没想到他说:“黄佳欣的导师,叫朱晋臣,你还有印象吗?”
“他?”成计明意外,“你们认识嘛,他做什么方向的?”
邵彦凡一点儿不像开玩笑,摆上认真的态度解释道:“不算认识,就前两个月小夏夏肚子痛,一块儿上医院见过一回,之前只了解一点小黄的专业,没多想,也是后来查资料阴差阳错知道的。朱晋臣给很多机器人配件企业做过咨询,软硬件都懂一点,对嵌入式硬件开发很精通,我觉得加点新血液也蛮好,说不定会有新想法,而且研发有高校背书,宣传上也有好处,你觉得呢?”
成计明问他:“黄佳欣知道这事儿吗?”
如果朱晋臣接下派星的研发项目,免不了带研究生们加入工作,黄佳欣自然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邵彦凡否认:“和她没关系,只是凑巧。”
就像邵彦凡相信成计明不会因为和祝黎的关系而让派星做嫁衣一样,成计明同样信任邵彦凡不会为了追女孩儿而拿研发这么重要的事开玩笑。
成计明沉思片刻,没给准话,只是说:“可以,你先和他谈谈看,如果朱晋臣真的有兴趣,我叫阿南过来,一起去找他详细聊。”
邵彦凡点头答应。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派星的很多未来规划都在提前提上日程,但事情总有两面,公司越壮大,压力也会随之而来,邵彦凡忽然又烦起来,他揉着眉心说:“又有一大堆要用钱的地方,真是没有够的时候。”
四季度进行这番大动作,今年的分红肯定要落空,销售数据看着欣欣向荣,实际背后成本不断增加,没再往里倒贴钱就算不错了。
成计明是吃过贫穷苦头的人,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他保持乐观。况且创业的烦心事从来都不少,再多一件也不算多,他干脆再加把火。
“安灵那边对我们的生产速度不满,希望我们根据后续的推广计划预估销量,加大仓储。你怎么说?”
邵彦凡问:“祝黎又骂你了?”
成计明啧了一声,倒是没否认。
邵彦凡给他一个没出息的眼神,闭眼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库存代表提前压上资金,代表风险,单从生产角度来说没有益处。但这两个月有实实在在的成果,算开了个很不错的好头,派星不可能完全忽略安灵的需求,他反问道:“你呢,怎么想?”
“前期我们为了压成本不得不控制产量,但长期下去确实不行,想发展成大品牌就必定要有大品牌的做派,只要祝黎那边按照目前的势头发展下去,利大于弊,”
这两个月确实让邵彦凡对祝黎的印象大为改观,信任度也直线上升,他想了想,耸耸肩说:“加就加吧,缺十万是缺,缺一百万一千万也是缺,开生产线租仓库加库存,找人建团队加快研发,多上推广把广告打到南京路外滩,钱都花掉,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说着他就兴致勃勃行动起来,当即给朱晋臣发了消息要请人吃饭,几句话说明意图。本以为朱晋臣至少要深问几句,没想到他答应的干脆,直接约他明天在商城路边上的咖啡馆见面。
“这朱教授还问我是不是李颂来把他推荐给我们的!”邵彦凡大为震惊,“是李夏她妈那个李颂来吗!这人啥脑回路啊,他两有情况?不应该啊。”
成计明也毫不知情,不过他没兴趣打听别人的八卦,只提醒邵彦凡到时见面别瞎问,以免人家反感。
第83章 遗忘也是一门学问
邵彦凡又不傻,当然不会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第二天赴约时一切都很得体,他甚至没跟朱晋臣套一点儿近乎,只说与研发相关的话题。不过邵彦凡从来只做业务,对产品孵化一知半解,聊不来太深,只觉得朱晋臣这人性格不错,还算健谈,也没有老学究的古板,不像很多高校研究者那般单单只沉溺于科研,他对市场上很多相关产品都有一定见解,应该能和阿南有许多共同话题,有让他们搭伙干活的可行性。
虽然是周末,但两人没谈太久,朱晋臣带了只十分好动的狗,邵彦凡认得它,就是先前在社团领养的那只。
刚到时朱晋臣还主动道歉:“抱歉,早上来不及溜狗,非要跟我出门。”
邵彦凡也天天跟猫猫狗狗接触,当然不会介意。没想到这狗像有多动症,在桌底下钻来钻去不说,才一小时就呆不住,咬着朱晋臣的裤腿非要出门,朱晋臣没法,好在正事已经聊完,只能先行一步。
邵彦凡和一人一狗道别,看着他们走远。也不算太远,他看见朱晋臣牵着狗,拎着杯提前打包好的咖啡,拐了个弯,径直去了对面安灵的门店,连前台都认识他们,蹲下身熟稔地摸了把夏天毛茸茸的耳朵。
朱晋臣常来宠物医院,每次预约的医生都是李颂来,前台早已对他们眼熟,把一人一狗引进门坐进大堂等候区,给朱晋臣倒了一杯水,又给夏天喂了几颗小零食,前台小姑娘微笑道:“朱先生,麻烦您在这稍等片刻,李医生有个急诊可能需要一会儿。”
没想到一等就等了一个小时,早就过了约好的就诊时间。医院有游乐区,许多宠物狗在聚会,夏天玩的不亦乐乎,倒是没像刚才在咖啡馆似的坐立难安,朱晋臣没事做,便沿着走廊走进就诊区,停在贴着李颂来门牌的诊室。
门上有面玻璃窗,他看见李颂来穿着浅蓝色的手术服,胸口和袖口染成了大片深色,头上戴着手术帽,碎发从边缘零散的露出来,显得她匆忙又疲惫,连肩膀都微微佝偻着。
诊室里侧的台面上都是血迹,一位同样打扮的护士正在用酒精清理消毒,李颂来正和两位啜泣的家属交代什么,嘴巴张张合合,朱晋臣猜是安慰的言语。
他站着看了两分钟,李颂来的余光终于注意到他,讲话的动作顿了几秒,接着快速说完,引着两位家属往外走。门打开,所有声音都迅速放大,两位家属的哭声更明显,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李颂来的声音则有几分沙哑。
“你们去找大堂找助手就可以,他会带你们到殡葬场地,之后一切也会帮忙安排好。”顿了下,她又喃喃地补充,“泰迪能到20岁的寿命已经很难得,不要太伤心了。”
“谢谢李医生。”家属说完抹着泪离开。
李颂来目送他们走远,朝朱晋臣招了招手说:“进来吧,等很久了?”
护士抱着一堆医疗垃圾也要出去,李颂来给她让了路,疲惫地说:“之后没有其他病号,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她打起精神走到洗手池边,脱掉汗湿的帽子和粘着血迹的手术服,挤了输泵消毒液仔仔细细搓手,边洗边问:“夏天的伤口我看照片应该问题不大了,现在只用每天擦碘伏消毒就可以,带进来我看看吧。”
夏天上周出门玩耍,和小狗打得龇牙咧嘴,被咬了一口,不算严重,朱晋臣还是带它来李颂来这缝了两针。狗的自愈能力惊人,拆完线没几天就康复了,连伤口周围被剃干净的毛都长出许多,朱晋臣却依旧按时按点来复查。
“在那头玩滑梯。”朱晋臣回答,却没有牵夏天进来的意思,他往里走了两步,站到李颂来身边问道:“刚才那两人怎么了?”
“20岁的泰迪,意外坠楼,送来内脏劈裂严重,全身多处骨折,一直呕血,没抢救回来。”
“老客户?”
李颂来用力搓着手,语气却轻轻的,“是我从业来的第一位病患。”
朱晋臣干燥的手伸到水下,拉住她的,李颂来下意识往回缩,却被他牢牢捏住。
“医生都是这样搓手吗,不会痛?”
“不会。”水很凉,薄荷感的消毒洗手液更凉,李颂来感觉手心要烧起来,“习惯了。”
“习惯经常有病患在你面前离开吗?”朱晋臣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抽了几张桌边的纸巾一根根手指擦干,“宠物医生或许比人类医生拥有更多感情,看见病患离世,尤其是这样特殊意义的病患,心里也会难受。”
“有点难受。”现在李颂来能抽回手,但她没这么做,看着自己的手指落在他的手掌之上,她低声道:“或者说是失落吧,看见有什么生命忽然消失了,难免会失落。”
“那要怎么缓解?”朱晋臣擦完便放开她,礼貌地退后一步。
先从朋友做起,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手指相触已经是朋友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不能再多越一步。
李颂来把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呼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拿过一件新的工作服,边穿边说:“把夏天带过来吧。”
“它没事,不用看了,你坐着休息会儿吧。”朱晋臣把椅子拉过示意她坐,解释道:“刚才和派星的邵彦凡约了谈事,路过这,顺道给你带杯咖啡。”他指着刚才放在桌上的纸袋,想了想,又走过去,取出打开,递到李颂来手上。
热拿铁,是她惯常喝的口味。
李颂来疑惑道:“派星?”
朱晋臣三言两语解释完,还问她的意见。李颂来有几分意外,但她只是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显然不想深入了解他的工作内容,或者在刻意回避。
她边和朱晋臣说话,边一心二用地整理起去世泰迪的病例,难掩哀伤的神情。朱晋臣忽然顿住这些无意义的闲谈,话锋一转,说:“其实我今天是特地和他约在附近,因为想来和你聊聊天,还有件事,特别想和你当面讲。”
李颂来心跳咚咚响,滑动鼠标的动作加快,屏幕上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眼里失落与哀伤退去,只剩下纠结。
“昨天在家整理杂物间,看见柜子最里面丢了根项链,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有天她说找不到了,这么多年却被我偶然间翻出来。但我盯着那根项链看了很久,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几岁的生日,她收到礼物时是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有没有拥抱,有没有亲吻,全都记不清了。”
“过去很多年里,每当我遗忘一些回忆的时候都会特别慌张,好像弄丢了什么,这两年却渐渐变得不一样,有时想不起来反而让我松口气,好像我终于学会在潜意识里放过自己了。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朱晋臣说着,下唇微微抖了几下,很快被他压制住。他取下眼镜按了按眼角,又戴回去,恢复成平静的模样。
李颂来看着病例,视线却无法聚焦,眼前星星点点模糊一片,她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用几乎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说:“有,会害怕。”
在想起过去的时候,在梦里反复体验最痛苦那天的时候,在丢失任何一样东西的时候,在看见熟悉的事物,像今天这只在自己面前咽气的宠物狗,从生活里离开,或者消失在世界上的时候,条件反射般的恐惧会在生活的某个瞬间突如其来。
但日复一日,这样的恐惧会变淡,淡得有时让自己难以捕捉,失去的恐惧便转变为遗忘的恐惧,再发酵成内疚,在脑海里叫嚣着被忘却的抗议声。
朱晋臣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李颂来抬头,没有接,眼里是打转的泪水和疑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
朱晋臣犹豫片刻,蹲下身,扶着她的脸侧,帮她擦掉眼泪,两人身上都是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不刺鼻,是干净的、没有杂质的味道。
“颂来,遗忘也是一门学问,我想我们可以一起慢慢学会。”
第84章 不是女朋友,我还在追她
祝黎的MBA开学,每周末都要去学校上课,好早这周的课程只有周六,刚好给成计明匀出空档,周日一早他便来接祝黎出发去吃蟹。阳澄湖离上海不远,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早晨出发,晚上返回,不会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成计明在车里放了许多零食和饮料,跟秋游似的,祝黎却一样没动,上车就睡着了,一路睡到目的地,醒来时成计明已经把车停在村口路边,周围都是杂草农田。
他出了车子,站在副驾那侧的后视镜旁,靠着车头看手机,眼皮半垂着,睫毛遮在眼前,阳光照在上半身,让他的眉毛和头发都金灿灿的,和外面田里金黄的秋景融为一体。
座椅被放倒,祝黎撑着靠背微微起身,降下车窗,伸出头问:“到了?”
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成计明转头看向她,没说话只点了下头,又贴着祝黎的脑袋从副驾车窗探身进来,从手套箱取出一个保温杯,单手拧开递给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喝。
还是红枣茶,祝黎接过要说什么,成计明先开口,眉头蹙着,却不是在对她说话。
“好了我知道了,哪有那么忙,你尽量下周空出时间过来一趟,还得我和彦凡去请吗,你这么大牌?到底谁是老板。”说完他就不耐烦地按灭手机屏幕,同时取下耳机塞进口袋,接着换了副表情朝祝黎温声解释道:“阿南,和他说点事。怎么不喝?”
祝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有些烫,她轻轻嘶了一声。
“烫?”成计明拿走杯子,倒出小半在杯盖中吹凉。
祝黎抬头看着他,舔了舔发热的下唇,忽然轻笑了两下。
“笑什么?”成计明挑了挑眉问。
祝黎歪头靠在车窗旁,懒懒地摇摇头,又笑了声,语速很慢地回答:“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变脸真快,第一次见你这样。”
“那是我平常对你态度太好了。”成计明晃着杯盖中的枣茶散热,说着还哼了声,带着几分傲娇的意味,“不摆点架子怎么管理公司工厂里这么多人,我发火的时候也很凶的,你是没见过。”
“是嘛,你没跟我发过火?”祝黎笑得更深,眼睛弯弯的,刚睡醒泛着水润,在阳光下像两颗闪耀的钻。
当然发过火,吵过不止一次架,她这是明知故问。
成计明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躲避般移开视线,没半秒又下意识看回来,请轻咳一声,说:“你别这样看着我。”
祝黎啊了一声表示疑惑。
“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祝黎一愣,水润发光的眼里添了诧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成计明已经附身托住她的后脑勺,飞快低下头,快触到她的嘴唇时顿了顿,又迅速拐弯,吻在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