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那间成计明第一次来宣讲的会议室,只是和上回进入这里的心情完全不同,阴天也没有阳光从窗户透进来,会议室里光线灰蒙蒙的。成计明坐立难安,叉着腰烦躁地来回踱步数十分钟,祝黎终于开门进来。
“你是故意的对吗?”成计明定住脚步,盯着她问,“你知道我这个月上新品,所以故意在这时候带上小达,为了让我同意你的那份合作方案?”
成计明多希望祝黎能够否认,说这只是巧合,或者找个稍微信得过的理由,比如这是和小达提前定下的短期活动,比如这是她上级点名要求的产品配套,她也不想这样,只是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祝黎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回答:“对,是我针对派星这次的新品上市特地安排的暑期营销套餐。”
成计明的声线控制不住轻颤,“上次你说过派星有拒绝的权利,现在又表里不一,在背后给我捅刀子。”
“现在你依然可以拒绝。”祝黎走到他面前,把随身携带的托特包放在会议桌上,拉了张椅子坐下,平静地说:“我没有按着你的手强迫你签下那份合作协议。先坐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成计明一把拽过沉重的会议椅,坐在离祝黎几米远的地方,紧绷着下颌,显然被气得不轻。
“一次新品销量不理想而已,我相信派星不至于被这点小打击拖垮。”祝黎早设想过此刻的场景,并做好充分应对准备,她只是想给派星制造几分障碍,不是真要赶尽杀绝,况且现在安灵还没有正式跨入智能宠物行业,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但在成计明的计划中,派星的新品研发和投放是他们打开上海市场的关键,如果效果远低于预期,就代表之后派星要为上海投入更大预算,在整体资金不充分的情况下,免不了拆东墙补西墙,给他们本就不太理想的经营状况雪上加霜。
“我想通过这次的营销给你们证明,安灵有实力帮助派星成长,跟我们合作会有双赢的结果。如果你之前就愿意跟我们签约独家,那这次的暑期活动中,配套的智能用品就不是小达,而是派星,说不定你们的新品烘干箱会像最近的小达一样,销量非常好。”
成计明双手相扣放在会议桌上,微微低着头,眼皮也垂着,让祝黎分辨不出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估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祝黎想再接再厉继续游说,话刚到嘴边,成计明忽然抬起头,眼睛泛红,像从牙缝里挤出每个字:“祝黎,为什么你每次都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分明是你在耍阴招使绊子,却把原因归咎为我没有早早答应你的合作方案。难道做错的不是你吗?”
“做错?”祝黎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像刚才那般温和:“你为派星的发展三番五次找上我寻求订单,而我站在安灵的角度为公司争取最大利益,虽然确实给你造成障碍,你有充分理由怪我,但我们立场不同,我的行为只是正常的谈判策略。”
“谈判策略。”成计明哼了一声,似乎觉得她说的话很可笑,“那我能不能说你的策略实在很阴险。”
阴险。
祝黎哑口无言。
她皱着眉,语气严肃道:“成计明,你不要总是这么情绪化,生气对工作没有任何好处。”
成计明扭过头,用手掌遮了遮发红的眼睛,带着气说:“我没有生气,我怎么敢生气。”
祝黎见他这副样子,沉默半晌,决定结束这场无效对话:“如果今天没法理智地谈工作,那你先冷静冷静,下次我们约时间再聊。”
说着祝黎重新拿起包,“我还有事,你可以在这里平复一下心情,不会有人来打扰,走之前帮忙关上会议室门就好。”
她往外走,刚握上门把手,成计明提猛地站起来,椅腿迅速往后滑,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说了我没生气!”他提高音量强调:“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生气,你只是在完成你的工作,是我中招了,除了技不如人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
“那你现在的态度什么意思?”祝黎投向他的视线里带着冰渣子:“这是能好好谈工作的样子吗?”
“不是,不能,那就不要谈工作,我们说点别的。”成计明几步跨到她面前,猩红的眼睛对上她冷冰冰的眸子,“我不生气,我就是控制不住难过,这总行吧,我有难过的权利吧?”
祝黎微微侧过头,躲开他的目光,“难过什么,我不明白。”
“难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为你能欣赏派星而窃喜,甚至上回在安灵跟你拌了几句嘴都主动上门道歉,但你却毫不犹豫把这些逼迫人的商业手段用在我身上,没有一点心慈手软。祝黎,这就是你所谓的补偿我的方式吗?”
“成计明!”祝黎立刻竖起防备,退后两步远离他:“我说过,是与工作无关的补偿,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你理智一点!”
这是祝黎第二次提醒他保持理智,成计明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能够这么冷冰冰,显得有着过于充沛情绪的他特别无理取闹。
成计明努力过,道理他都懂,但理智与情感本就为一体,同存于他的心口和脑袋里,他无法控制自己像祝黎一样,给它们画上一条清晰无比的分界线。
总会有模糊不清的交汇部分啊,而成计明的这部分里,站着祝黎。
“好,理智。”成计明深深吸了口气,又缓慢的吐出来,连带着眼眶的湿润也慢慢聚集在一起往外冒。他闭了闭眼,尽量控制住语气,但还是隐藏不住细枝末节里的哽咽。
“你没错,是我的认知有错。我不该对你有太高期待,也不该期望派星的产品或者理念能够打动你,从而让我顺顺利利赚到这笔钱。我应该从头到尾时刻提醒自己你是个冷血的人,好让自己保持警惕。”
“你能这样想很好。”祝黎接上他的话,脱口而出:“于公,我们只是普通的工作关系,于私,我们只是分手七八年的前任而已,也没什么余情未了拉扯不清,你就该保持头脑清醒,别期待我对派星会有什么私心偏袒。”
没有余情未了,普通工作关系。
成计明忽然一愣,觉得这两句话过于熟悉。错愕地看了她半晌。
再开口时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冲撞:“你是不是听见那天我跟黄佳欣的聊天了?”
祝黎眼里的失措一闪而过,她迅速否认:“没有,我不知道。”
“你就是听见了。”成计明绕到她的正对面,抓着祝黎的肩膀强行与她对视:“你听见了,还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才想都没想就说出来。”
祝黎扭过头躲避,再次否认:“我没听见,你什么时候和别人聊了什么,我不关心。”
“你骗我。”成计明的声音很低,却很认真,像颗小子弹在祝黎因为争吵而发闷的胸口横冲直撞。
门店会议室旁边都是办公区,正常营业时间,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在诊疗室或者大堂,少有人经过外面的走廊,周围安安静静,祝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通过身体内的细微震动传向她的大脑,并且有加快的趋势,让她无法忽视。
“是,我听见了,但……”
“你在乎。”成计明抢答,尽管他对自己是否还有情的这道判断题,都没能填上答案。
“我那样说,你不高兴了。你希望我对你有余情未了?”
“我没有!”祝黎慌忙转身要走。
但这次她连门把手都没有握上,成计明圈住她的小臂把她拉进怀里。
“祝黎,你就是个坏透了的骗子。”
话音刚落,成计明再也忍不住,捧着她的脸俯身,吻住祝黎的唇。
第57章 你在对我进行职场性骚扰!
成计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势,他闭着眼,快而狠地吮吸她的唇,舌尖一次次往里探,哪怕祝黎不断扭头或后撤,他也跟预知她的动作似的,立刻跟着转变方向,像场关于唇舌的追赶游戏。
祝黎呼吸间都是关于他的气息,呼吸交融让她有片刻失神,躲避的动作也失去力道,让成计明钻到漏洞,迅速缠绕住她的舌尖,从里卷到外,像只柔软的小勾子,吊着她无法逃离。
祝黎只能亡羊补牢地半合牙关,躲避他的进一步入侵,双手不断拍打着他的后背,奢望以此来唤醒他的理智。
成计明毫无察觉,浑身的触感全都集中在嘴唇上,她湿润柔软的唇肉让他忘乎所以,全身的感官神经都像过点般集中在嘴间,让他的心口颤栗,控制不住越吻越深,像在讨伐什么,又像要从她嘴里掠夺什么。
直到那份祝黎坚守的阻碍达到不可忽视的地步,嘴唇被她的虎牙磨着感到丝丝疼痛,成计明终于减缓速度,喘着热气断断续续地说:“祝黎…张嘴…”
“成…计明,唔——,停下。”祝黎挣扎的更猛烈,“在会…会议室,有人会…进来…放开!”
成计明的动作停滞半秒,退后半寸,依旧抵着她的鼻尖,贴着她的呼吸。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祝黎的放大瞳孔。成计明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了,他又吮了两下,接着放过她的唇,却没有放她离开。他把祝黎更紧地按在怀里,她的脸靠着他的胸膛,耳旁全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成计明低头凑到祝黎耳边,贴着她的耳廓说:“所以不在会议室就可以吗?”
祝黎愣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上气不接下气,缺氧加上几分惊慌导致脸颊通红,祝黎依旧扭着胳膊想要脱离他的怀抱,“不行!你快放开,会议室有摄像头的!”
“没有,”成计明眼里带上捉弄的笑意,他轻拍两下祝黎的后脑勺,用手掌贴着她发热的脸侧皮肤,安慰道:“刚才看过,没有摄像头。”
祝黎顿时松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明显平静下来。她想起这里是商城路的门店,不是公司的会议室,门店会议室是仓库改造的,年初刚装修完,使用频率不高,也没安摄像头。她怎么会忘。
拍打成计明后背的手慢慢往下垂,祝黎不再大幅度挣扎,甚至像只被他说服的小猫,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成计明再次动容,嘴唇从她的耳朵琢吻到嘴角,胳膊微微松了力道。
祝黎抓住机会,突然双手撑在他胸膛,接着猛地用力一推。成计明没有防备,被推的往后退了两步,接着一巴掌落在他的侧脸,皮肤传来痒痒的微疼。
力气不大,都指印都没留下,却能听见一声清晰的拍打声。
成计明下意识侧过脸,接着是茫然的神情,半阖的眼皮微微颤抖。
等他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看向祝黎,她已经在忙着消灭亲吻的证据。
祝黎手中拿着片揉成一团的湿巾,正在用力地擦着唇周斑驳的口红印。她脸上暗藏愠怒,手上力气很大, 想要把嘴唇擦破一层皮。
成计明用大拇指指腹揉压过嘴唇,拿到眼前看了看,有颜色附着,难怪刚才尝到几丝甜味,原来是祝黎口红的香气。视线又转向祝黎的下半张脸,成计明接着抿了抿唇,喉结滚了几下,嗓子里有几分干涩的血腥味。
很快擦完,祝黎把整包湿巾使劲丢进成计明怀里,成计明下意识接过。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包要走,慌乱中带着几分警告的语气:“擦干净再出去,别被人看出来!”
成计明脸上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火辣辣,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被打的地方,皱了皱眉,没有听话地取出湿巾擦拭,而是把它紧紧捏在手里,塑料包装纸发出细碎的沙啦声,显得成计明话里的咬牙切齿更加分明。
“你扇我巴掌。”
祝黎脸还红着,眼眶一圈也红着,呼吸也凌乱着,身体的反应还没从刚才那场激烈的亲吻中脱离出来,但她的语气很冷漠,握着拳头让指甲戳进手心,迫使自己保持冷静,不要被剧烈的心跳扰乱思绪。
她回答道:“让你清醒一点。”
成计明深吸了口气,说:“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在对我进行职场性骚扰!”
“什…什么?”成计明一愣,以为是自己脑袋缺氧产生幻听了,“性骚扰?”
“对,”祝黎决然道:“并且这是你对我的第二次骚扰,如果再有第三次,我会要求派星换一位对接负责人。”
成计明的眼神暗下来,目光从她的脸颊往下挪,停在她的握着拳头的左手,莫名问了句:“手痛吗?”
祝黎下意识摊开刚才扇他巴掌的右手看,又看看成计明被打的脸,刻意伪装的冷静终于土崩瓦解。她不可置信道:“成计明,你还要不要点脸?”
成计明皱了皱眉,似乎没理解她的意思,只是走上前,不容置喙地抓起她的另一只左手,微微使力摊开她的手掌。
掌心有几道明显的指甲印,成计明揭穿道:“每次说谎的时候都要掐自己手心,这习惯怎么这么多年还没变。”
祝黎猛地抽回手,一句话没说,连看都没看成计明一眼,像逃离案发现场般快步离开会议室。
成计明下意识想追上去,但他舔了舔唇,最终还是停住脚步,眼睁睁盯着祝黎溜走。
在会议室里冷静了十多分钟,用祝黎给的湿巾擦干净口红,又把剩下的半包塞进口袋里,成计明最终确定自己刚才的行为不是冲动。
虽然祝黎铁石心肠地把这次接吻定义为性骚扰,但按照她决绝的个性,如果真觉得被冒犯,他现在就没机会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思考这些问题,顺便回味刚才的吻,而是被当成色狼抓进警局等待审问。
但成计明也没什么可高兴,上回醉酒后的一时糊涂就不谈了,今天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他居然控制不住强吻祝黎,这绝对不算件好事。派星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待他收拾,而他竟然用行动证明自己对这些烂摊子的制造者旧情难忘。
成计明又有些生气了,他气自己的不争气。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成计明不好意思在这里赖太久,勉强调整好心情就准备回公司找邵彦凡商量烂摊子的解决方案了。
什么爱不爱的,先把公司保住才是正经事。
从会议室下到宠物医院一层大厅,成计明记起刚才李颂来帮他约祝黎,就便想着跟她道声打个招呼再离开。平常医生的诊室分配不固定,一般按照当天的预约需求安排,成计明不知道李颂来在哪里,本打算一间间找,进走廊时刚好听见李颂来在诊室里喊护士帮忙,他就寻着声音进去,看见李颂来半抱着只一百多斤的阿拉斯加,似乎想把它托到诊疗台上。
成计明走上前,单手抓住大狗的两只后腿,一使劲就把它提上去了。李颂来转头看见他,笑着道谢:“下回得跟院长提议招几位男护士了,对付大型犬确实是件体力活。”
成计明附和着聊了两句,接着说:“颂来姐,刚才帮我约祝黎过来,麻烦了,谢谢。”
“谈的怎么样?”李颂来边准备一会儿要用到的医疗器材,边随口问:“刚才祝黎走时,我看她脸色可不太好,因为小达这事吵架了?”
算不算吵架,成计明不知该怎么定义,但祝黎恼怒是真,他没法否认。
见他欲言又止,李颂来只当他默认。本来不想掺合祝黎的工作,但李颂来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考虑有些事也就不能只从利益角度出发。她想了想,还是劝道:
“计明,我不是替祝黎说什么,是我个人觉得,把产品放在安灵门店卖不会让你失望的。安灵所有三方产品的代销都是祝黎一手做起来,她肯定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