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见祝黎回话,成计明接着道:“仓库里有批瑕疵品,都是外观刮蹭之类的小毛病,不影响使用,但也没办法正常售卖,刚好拿到这里送给领养人。当然也不全是瑕疵品,我们还有抽奖送新品的活动,和安灵的套餐卡一起抽,是黄佳欣设计的环节,她说跟安灵报备过。”
祝黎继续沉默,成计明以为自己会错意,难不成祝黎刚才不是逗他,而是在冷笑。
成计明转头看向她,莫名其妙地问:“祝黎,不过是没提前告知你赞助了同场活动,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介意吧?”
祝黎像没听见他的话,视线从成计明举高的大臂内侧往上移,对上他的眼睛,几秒后又重新看向原来,“怎么没有洗掉?”
“洗掉?”成计明扭过胳膊,低头看了看,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放下手,剪刀不小心掉到地上,他没有腾出手捡,而是又用力扯了扯T恤袖子,遮住大臂内侧那行很短的符号,飞快地解释道:“没必要,洗纹身很痛,可能还会留疤。”
祝黎移开视线,帮他把掉落的剪刀放回桌面,淡淡地说:“怕痛的话,当初就应该别纹。”
成计明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用力往下一沉,他几乎下意识问道:“祝黎,你凭什么这样说?”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维持克制住语气:“你就当没看到,这个位置平常没人会注意,我自己也看不到,而且没人知道它的含义,可能再过几年我都忘了,就当它不存在吧。”
一周的梅雨天过后,今天白天难得大太阳,祝黎出门前戴了副墨镜,刚才被她推到头顶,这会她又放下来,看不出神情,两块黑黢黢的镜片对着成计明,好似只有成计明站在阳光下,而她躲在暗处。
隔了半晌,祝黎才说起最开始的话题:“佳欣跟我说过混合抽奖的方案,我同意了,但是派星的抽卡数量不能超过安灵的一半。”
“只有三分之一。”成计明说完,自顾自埋头绑另一块易拉宝,没再跟祝黎继续说下去。
祝黎揉了揉鼻子,又推了下墨镜,抱着手臂环视一圈,这回的领养活动规模确实比之前大很多,连台子都放了五张,摆着各式各样的宣传物料和宠物笼。
黄佳欣给派星预留了一小块位置,放几款试用产品,邵彦凡正在摆台,安装完排插,一转身,竟然看见祝黎站在不远处,而成计明背对着她,也没陪这位预备甲方聊几句,邵彦凡赶紧上前朝祝黎伸出手。
“祝经理,又见面了,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祝黎漫不经心地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派星,邵彦凡啊!”邵彦凡瞥了眼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成计明,尴尬地笑笑,补了句:“上个月我们在商城路见过,您贵人多忘事。”
祝黎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邵总,先前还以为派星换主人了。”
邵彦凡满头雾水,不知道到她这话什么意思,刚要问,祝黎指了指那头安灵的下属,说:“不好意思,我找同事交代点事,先过去了。 ”
又往后走了几句,换副温柔的语气对正在逗小狗的李夏说:“你别乱跑,一会儿佳欣回来了,跟着她。”
李夏玩得起劲,没功夫答应祝黎,敷衍地点了点头说:“放心吧阿姨。”
祝黎便走了。
邵彦凡看着她的背影,胳膊肘顶了下成计明,莫名其妙地问:“她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是在怪合作的事只让你负责,我太久不露面了吗?她刚才是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成计明当然懂,祝黎明着是对邵彦凡说,实则在暗讽他先前伪装成邵彦凡和她沟通的行为,看来这事儿在祝黎那没过去,会成为永远的黑历史,时不时拿出来奚落一番。
成计明心里那股无名火还没熄灭,冷冷地说:“不知道,别理她。”
邵彦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忽然骂道:“你对祝黎这什么态度啊,发什么邪火,平时也没见你脾气这么差啊,还想不想赚钱了?”
成计明依旧很横地语气:“邵彦凡,你替谁打抱不平呢?”
邵彦凡认真观察好友,耷拉的嘴角,低垂的眼皮,满脸没头脑和不高兴,准是又在祝黎吃了瘪,他安慰地拍拍成计明的肩膀,装作无可奈何地说:“知道你受委屈,等跟安灵的合作成了,我不跟你分钱,这单全是你的功劳。”
成计明绑完最后一个易拉宝,把它们摆在合适的位置,又收拾垃圾,擦桌子,一刻不停,做完全部的事,他才双手插着腰,喘着粗气朝邵彦凡说:“上回我跟你讲什么来了,你全都忘了?”
“什么讲什么?”邵彦凡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成计明一本正经地提醒他:“那回吃烧烤的时候,虚情假意……”
【以后每次我去见她前,你就把刚才这些话再跟我说一遍。】
邵彦凡想起来了,他挠挠头,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看看,又咳了声,发表演讲似的说:“祝黎这人铁石心肠,自私自利,嫌贫爱富,虚情假意,以怨报德,你别跟她计较,也别跟她一般见识,为一个渣女生气没必要。”
“要不是为了赚她钱,我怎么可能让兄弟对着忘恩负义的前女友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呢。等过两年,等咱派星做大做强,我们让祝黎上门求着跟派星合作!”
邵彦凡刚说完,身后立马传来回应:“好啊,我等着这一天。”
成计明和邵彦凡同时后背一僵,像零件生锈的机器人,僵硬地,慢吞吞地转过身。
祝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此刻正站在其中一个易拉宝前,她的身高刚好和海报上派星LOGO的位置齐平。
“我这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祝黎顿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等着你们派星飞黄腾达的那天。”
邵彦凡尴尬到头皮发麻,笑得比哭还难看。
成计明呆若木鸡,刚才那点火气早就被扑灭,心里剩下一个声音在骂自己。
不就是让你洗个纹身吗,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的狠心,有什么好生气,这下完蛋了吧,好端端的惹她干嘛!
第25章 自私的人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黄佳欣不知道从哪过来,手里搬了几个大箱子,边走边喊:“快来个人帮帮我!好重啊!”
李夏见黄佳欣终于回来,连小狗都不摸了,飞快跳起来跑向她:“小欣小欣,我刚才给狗狗喂奶了,它们还会舔我的手指!”
邵彦凡顺着声音方向扭头看看黄佳欣,一咬牙一跺脚,先逃离这个尴尬的氛围,“那什么,祝经理,我去帮小黄搬东西,你和计明聊啊。”
邵彦凡临阵脱逃,只留下成计明与祝黎两人面面相觑。他下意识的反应是给祝黎道歉,但祝黎一脸冷笑的表情让他把那句即将到嘴边的对不起吞回肚子里。
成计明忽然发觉,这段时间以来,他不知跟祝黎说过多少次抱歉,但到底在抱歉什么,他真有犯过错吗?
不管现在他们的身份如何转变,派星要把姿态放到多低才能入的了这些大城市大机构的眼,也改变不了祝黎曾经在他最底谷的时候,毫不留情踹开他的事实。
就像他胳膊上的纹身,排针划破皮肤打入墨水的痕迹永远存在,隔多久都不会消失。
这些无法抹去的刺伤与工作是两码事,应该用两套逻辑评判,所以哪怕他在背后用多刻薄的言语抨击祝黎,都是情有可原,都不该心虚,就算祝黎反驳质问他,他也能说出一箩筐占理的原由。
成计明转过身开始收拾起桌上的宣传品,装作很忙的样子,等着祝黎的反击。
等了半分钟之久,久到成计明以为祝黎已经走了,他撇头用余光偷看,祝黎还在那里,发觉他的动作,她才终于开口:“我和小林刚才定了周二上午九点半的高铁票,下午两点半到龙门站,如果成总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安排三点以后去工厂,或者周三上午安排行程,我们买下午的票回上海。”
“这么着急。”成计明放下手中的东西,微微皱眉道:“派星的工厂和研发是两个地方,都离市中心有段距离,来回要耗费一些时间。你可以多待一天,也能回…”
成计明本想说她也能有空回家看看,但祝黎和家里的关系,大概没必要,他改口道:“你们一群人大老远来洛阳,周四我请了位导游带大家在周边玩玩,你和同事也可以一起。”
“不用了,我在洛阳哪里没玩过。”祝黎说着轻笑了声:“更何况成总对我意见这么大,就不为难你带我游玩了。”
成计明脱口而出:“不为难,我可以忍。”
祝黎脚步一顿,回道:“如果小林要玩,我让她多留一天。成总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对我个人的意见影响安灵和派星的后续工作。”说完便走。
成计明一记拳头打在棉花上,莫名憋屈,他用力踢了脚旁边的毛绒狗窝,在鞋尖即将碰到窝的瞬间,他又怕真踹坏了,猛地收力,最后反倒让自己一踉跄,差点摔倒。
成计明连忙扶住桌子站稳,扭头看了眼祝黎离开的背影,心里的郁结越滚越大,最终一甩手追上去,快步跟在祝黎身侧。
“祝黎,你明明听到我和彦凡的话,你都生气了,为什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祝黎居然还微笑,提着嘴角说:“我没生气。”
成计明不相信,追问道:“今天是这样,上回和劳…和前男友分手也是这样,别人指责你,你都不反驳,还照单全收,你怎么这么能忍?”
“没你能忍。”祝黎说:“被人误解才该生气,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听实话罢了,我当然能接受。”
成计明匪夷所思,好似祝黎的冷静十分不可思议,“骂你都能接受?说你自私自利,没心没肺,忘恩负义,虚情假意,落井下石,你也能接受?”
“我能。”祝黎停下脚步,抿了抿唇,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情绪,“如果这样想我能让你们解气一些,尽管说,毕竟自私的人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成计明变得笃定:“你生气了。”
“我没有。”
“你明明就是生气了。”成计明再次肯定自己的恶劣,看见祝黎生气,他胸口的郁气竟然烟消云散,这回他立刻说:“抱歉,我刚才和彦凡是开玩笑。”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那你能别计较我们刚才骂你的话吗?”
祝黎两眼发昏,实在不想再和他争论下去,转身快步往黄佳欣的方向走,还警告成计明:“忙你的去,别跟着我,不然我真的计较。”
“好的祝经理。”成计明举高胳膊跟她挥手。
祝黎又看见短袖下的皮肤,那行若隐若现的黑色符号,她快速移开视线。
黄佳欣正蹲在凳子前填单子,看见祝黎过来,她一心二用打了个招呼说:“姐,还以为你今天不来。”
“李夏呢?”
祝黎往四周看,还没找到人,李夏从身后抱住她的腰,笑哈哈地大喊:“阿姨我在这里!”
“小心点,别摔了。”祝黎扶住她的手,温声问:“你的书包呢,要不要喝水,你妈妈让你多喝水。”
“我刚才喝过,包包在那里。”李夏指着不远处,那里搭了个正方形的大围栏,中间都是些陆陆续续送来的待领养犬,其中一只疑似中华田园犬和柯基混血的幼犬,正戴着副太阳花墨镜,蹲在一位男人面前和他握手,男人身后还站着几位穿着志愿者服的学生,很拘谨的姿态。
李夏问祝黎:“阿姨,能把你的墨镜接我用两分钟吗,我想和那只狗狗合影。”
混血幼犬戴墨镜,李夏也要戴墨镜,这样才像一张完美合照。
祝黎无法拒绝李夏期待的眼神,把墨镜取下递给她:“去吧。”
李夏高兴地戴上,尺寸对她来说有些宽松,她在鼻梁上上下下调整几回位置, 又把墨镜架在头顶,歪头观察祝黎几秒,疑惑道:“阿姨你的眼睛怎么红红?”
祝黎用指尖摸了摸眼皮,温热,酸涩。
她随口想了个理由:“阳光太刺眼,没事。”说着把一直拿在手上的鸭舌帽往头上扣,“这样就好了,墨镜你拿去玩吧。”
李夏相信她的解释,扶着头顶的墨镜往围栏跑,和那位混血幼犬面前的男人说说笑笑,很熟稔的模样。
祝黎放空地看向他们的方向,等眼睛的酸涩被压下去,她才并排蹲在黄佳欣问道:“那人是你的导师?”
黄佳欣都没扭脖子看一眼,注意力全在面前的单子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对啊,他说想养一只狗,我就推荐他来这领养。”
说完停顿几秒,黄佳欣才反应过来,惊讶地反问祝黎:“你怎么知道,你见过朱老师?”
祝黎说:“李夏前段时间不是总去学校找你,看他和李夏这么熟,猜的。”
黄佳欣来了劲,也不摆弄单子了,随手一卷塞进文件夹,挪了两步凑到祝黎面前,故弄玄虚地问:“姐,你觉得我朱老师咋样?”
祝黎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你先说…先说说长相吧。”
“黄佳欣,你这想法很危险。”祝黎提醒她:“师生恋不合适。”
黄佳欣摇摇头,又晃着祝黎的胳膊说:“不是你想的这样。就…你先说嘛,你觉得朱老师帅吗?”
祝黎拗不过她,随意扫了朱晋臣几眼,评价道:“还行,挺周正。”
“他可是我们学校公认最帅的青年教师,只是周正吗,祝黎姐你眼光很高哎。”黄佳欣吐了吐舌头,接着问:“那身材呢?”
祝黎如实道:“不错,能看出运动的痕迹。”
“那性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