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皮没有这么厚,但此刻,就是不想认输。
宋眠试图委婉:“真不方便。”
周铮不语,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看他神色寡淡,宋眠猜测,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应该一般,才会这样沉默着反抗。
等回宋家村,宋赴雪笑着迎出来,瞧见周铮时,面色一凝。
“周公子。”他试图表示一下面上的和平。
周铮故作看不见,他把佩剑往桌上一放,宋眠多看了两眼,这佩剑还挺好看,剑鞘上镶嵌着粉色碧玺,剑穗却用的碧色,很通透的颜色。
“叔父,叨扰了。”他客气地作揖。
宋赴雪想,知道你叨扰了,你还敢来,可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那时候,家里只有眠眠一个孩子,濯哥儿还没生,他真拿他当小辈待,谁知道后面世事造化弄人。
“你往后,别来了。”宋赴雪冷静道。
“被你爹知道,怕是又要对宋家下手。”他随意道。
周铮面色哑然。
他爹做的那一切,他无从辩驳,只是他从来都是不赞同的。
他就算在宋家坐冷板凳,也不想回家了。
“我爹不知,在他的信息中,我大概十日后才能返京。”他玩了一手信息差。
宋赴雪拍拍他的肩:“回吧,发生了这些事,再见面,终究是无话可说。”
周铮起身,身上的道袍扫过剑穗,他俯首就拜,低声道:“铮从未有二心,时至今日,是铮有罪,叔父之恩,铮会以命相报。”
说完,他跪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周铮是宋赴雪收的第一个弟子。
他的字帖都是宋赴雪亲自编纂、书写,耗费精力巨大。
真拿他当自己孩子疼。
只是大人间的恩怨,孩子也不能避免。
宋眠待他平平,周铮又冲她作揖,这才转身离去。
秋叶泛黄。
宋赴雪神色中带着些许怅惘,轻笑:“你祖父说,他初见周齐时,他铁骨铮铮,不卑不亢,为着平民而愁眉不展,把自己身上仅剩的银钱拿去接济老弱。”
宋眠嗤笑:“屠龙者,终成恶龙。”
人的细胞时刻在分裂,细胞会变成恶性肿瘤,人会变成恶人。
宋赴雪没放在心上。
“都过去了,我们往后少与他们来往,方能保命。”
朝堂上,一朝天子一朝臣,因为政斗落寞下去的家族很多,一般缓上一两代,就有再次起复的可能。
这就是大家族的底气。
“嗯。”宋眠点头。
她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我家那只鸡养肥了,今天可以杀来吃,就看池哥儿舍不舍得了。”宋眠有些馋肉了。
宋池听见有好东西吃,连忙道:“我喜欢!喜欢吃!”
文兰黑线,这样馋嘴的小子,也是少见。
“好呀,给池哥儿做肉肉吃。”宋眠笑着道。
说着就要去杀鸡,却听见有人在敲门,宋赴雪好奇地去看,就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背着半扇羊过来,瞧见他们,就是憨厚一笑:“我家主子让我送肉过来。”
宋赴雪摆摆手:“不必,我们不收。”
男人就憨憨地站着,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们。
宋赴雪:……
“行了,放下,你走吧,这招下次就不灵了。”
男人这才憨厚一笑,高大的身体努力缩成一团,窝在门边,不说话。
他就是不走。
宋赴雪盯着他,他就看天看地看空气。
“主子。”他低声唤。
宋赴雪无奈,招呼他进屋来,低声道:“你在新主子那过得不好吗?”
男人摇头。
他局促地捏着手,怏怏不乐道:“他待我很好,只是……我是宋家人。”
男人名唤俊生,生得确实很俊,一张脸容貌昳丽,和名字不大相符的是,蒲扇大的巴掌,和铁塔一样的身躯。
宋眠笑着给他一碟鸡蛋糕吃。
印象中,俊生待她极好,会把自己的全部银钱都拿来给她买点心买糖吃。
“小姐。”俊生喊。
宋眠黑线:“你以后要叫我眠眠了,或者眠姐儿,不能叫小姐了。”
那是贵女专属,她现在不是了。
俊生点头:“眠眠。”
打过招呼后,他就赖下了,跟在宋赴雪身后,跟小尾巴一样,要是赶他走,他就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再说就敢红眼眶。
“哎,他家人性子随和清正,家里又有钱,你何苦想不开跟我们过苦日子。”
宋赴雪语重心长。
俊生儿时不傻,确实是个俊后生,还是他乳母家的小儿子,可惜幼时高热一回,就烧坏了脑子,智商永远停留在十岁。
两人一道长大,情分不浅。
出事时,就把俊生给摘了出去。
这人傻,又买东西要回来。
“眠眠,好吃。”俊生嘿嘿嘿地笑。
宋眠眉眼柔和:“那你多吃点,家里还有很多。”
俊生连吃两大块,剩下的四五块却不肯吃,憨憨道:“留给眠眠吃,眠眠爱吃甜。”
见他神色固执,宋眠就也拿了一个吃,笑着道:“好啦,我吃饱了。”
俊生眼睛一亮,拿着剩余的鸡蛋糕,快速地吃了起来。
“好好吃呀。”他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宋眠有些怜惜地看着他,一心赤诚的人,眼神都清澈见底,看着格外不一样。
她很喜欢这种眼神。
工作后,每个同事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处起来总要多想些才是。
宋眠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很想再摇晃个红酒杯,可惜这里没有,她在发呆,俊生就坐在她边上,小小声道:“眠眠,我给你带了小礼物,嘘。”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小匣子。
她好奇地接过来看,就见识一匣子的小金锞子,他小小声道:“给我的赏赐我都没丢,现在给你啦。”
那些小金锞子代表着她幼时的审美。
从小动物到小花小草,制作得特别精美。
一看就是承载了满腔爱意。
宋眠捏着金锞在阳光下打量,花生粒大小,这么一小匣子,真是值不少钱了。
“小姐托我藏的一匣子首饰,还在我爹坟里埋着,等你要用,我就去挖出来。”俊生小小声道。
宋眠:?
好一个俊生!
好一个孝顺的俊生!
把首饰埋坟头,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挺安全的。
“现在还不用,我现在卖馅饼和花卷,你吃的鸡蛋糕也在卖,家里不缺钱花了,主要是好好苟着,等……时机。”
顺德帝一死,宋家立马飞黄腾达。
她觉得这种动动手就能赚钱,还远离朝堂是非的日子挺好的。
俊生不懂什么时机,但他听宋眠的话,让他往东他不往西,让他逮狗他不撵鸡。
“今天晚上就吃小羊排吧。”宋眠想了想,开始安置。
说吃肉,就吃肉。
俊生背过来半扇,应当是刚杀的羊,骨头还有余温。
“一半烤着吃,一半炖着吃,地里的萝卜能吃了吗?”
宋眠问。
宋枕戈特意去拔来看,有些遗憾地伸出尾指:“就这么粗。”
还没发育。
宋眠:……
“那羊肉还能炖啥?”她满脸纠结,记忆中羊肉的固定CP就是红白萝卜。
“清炖。”宋赴雪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