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学子的家长也高兴,这样不用每个月奔忙了。能把孩子送来读书,都是家里有点余钱的,这么一点小钱,还是舍得出的。
宋眠吃着茄子焖豆角,听文兰说,菜地里最后一茬豆角秧也枯了,又到青黄不接没菜吃的时候了。
“那发点绿豆芽吃。”她记得小学有这样的实践课,具体记不清了,就记得几天就长的郁郁葱葱。
但文兰不会。
她满脸迷茫,在宋家获罪前,她从未接触过这些。
“黄豆芽也行。”她家粮仓里有那么多黄豆,应该是一样的。
“曾祖母,怎么发豆芽?”宋眠知道,但她只能先求助家中的老人。
高秀一早就等着他们问,一听见问,连忙道:“这个简单,在箩筐上铺一层麻布,把黄豆倒在上面,撒一层水,用湿麻布盖着,看上面有点干,就再淋点水,保持湿润,这天气适宜,应该三天就能吃了。”
文兰默默记下。
在没有新鲜菜的时候,豆芽就很重要了。
几人正在聊天,就听见有锣鼓响,紧接着是宋志文那老迈的声音响起:“乡亲们,都来大磨盘这里开会。”
“乡亲们,大磨盘开会!”
宋眠有些疑惑,就见宋赴雪叹气:“要加收赋税了。”
她瞬间就懂了。
果然,宋志文在磨盘边上蹲着,也是愁眉不展,他家作为里正家,是要富裕些,但也没到能交这么重税的地步。
“每亩地要交五升?”村民果然议论纷纷。
如果在平常年,那勒紧裤腰带,也不是不能过,但如今是灾年,收成那么差,交五升上去,剩下那一点,都不够吃。
“哎。”叹气声不绝于耳。
宋眠也想叹气了,那可是五升!够她换不少白米吃了。
这真是要百姓的命了。
但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大家还是骂骂咧咧地把赋税给交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赵菊芳跟着他们往回走,小声提点:“要多放一升,收粮的漏斗要大一点,要是差得远,把你粮袋子踹翻了,你还得自己收起来,重新送一份干净的过去。”
宋赴雪:……
小民的生存之道,如果不是有人提点,他们真的不知道。
第23章
“各有各的智慧,你们真的很厉害。”
宋赴雪夸赞。
赵菊芳刚想笑,一想到要交那么多赋税,就忍不住叹气不已,她家原本好过些的日子,又要紧巴巴了。
这还是天子脚下,说起来也是半个京城人,向来比别人富裕些,不敢想那些偏僻地区,日子该多难熬。
宋眠看着他们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外运豆子,这五升,原来是五升米,而不是五升豆。
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那他们要多交一半的豆子,这实在是多!
盛夏大旱,粮食减产一半,再交完税,剩下的还不够自家吃的。
“这日子怎么过啊。”赵菊芳算完,也是愁眉不展。
她说着,就忍不住满脸感激地看向宋眠,低声道:“多亏你教二丫卖水煎包,要不然我家的日子哟,还真是不知道该咋过了。”
人多,吃得也多。
碰上灾年真是没法子。
宋眠温和一笑:“也是二丫争气,你们配合,一家子心齐,劲都往一处使。”
要不然他家人多,要是有人拖后腿,这买卖反而更难做。
说起这个,赵菊芳自豪地昂起头,乐呵呵道:“那可不,说起这个,我家都是好孩子。”
她笑完,又苦着脸开始数麻袋。
“哎,造孽哦,要交这么多税,还要撑到来年六月割麦才续上粮。”
宋赴雪也沉默了。
他一直以来的坚持,此刻摇摇欲坠。
那句问话,再次在心底响起。
“你到底是忠于这片土地上孕育的百姓,还是坐在龙椅上的九五至尊。”
他在心里想了想,双眸微阖。
他父亲……是忠于这片土地,忠于这片土地孕育的百姓吧。
宋赴雪苦笑,终究是父亲对了。
他错了。
人性……就是没有人性。
宋赴雪沉着脸,推着堆满麻袋的推车,汇聚在送粮车队里,听着大家沉重的呼吸声。
那些黝黑弯曲的脊背,和肩上搭着的一条泛黄破洞的麻巾,处处都透着局促,但送过去的麻袋,却是崭新的。
他满脸怅惘。
很快就到了镇上,一路上能碰到好多送粮队伍,大家如丧考妣,没有一个能笑得出来。
宋赴雪抿了抿嘴,看着宋志文弯着腰,脸上的褶皱笑到堆起来,和为首的衙役打招呼,生怕村民被为难。
要想为难村民,那实在太容易,说你的豆子不够干,让你回家晒去,或者说你家豆子不合格,要交新米上来,折腾不说,家里哪拿得出来新米。
再者,你就算把斗给填满了,多踢两脚,那缝隙松了,多出来的空间,就得你拿粮食填。
“老爷,瞧瞧我们这粮,小老儿看着晒的,干蹦蹦的。”
衙役认识他,以前宋家如日中天时,宋家村的人最好说话,让交就交,没有推诿的。
他也佩服宋首辅,见他们落魄了,也不曾为难。
等轮到宋赴雪来交粮,不等众人介绍,光是看他的气质,就知道他身份不一般。
“宋公子?”衙役客客气气地作揖。
宋赴雪有些意外,他不曾见过这些衙役,没想到他们认识他。
“这一袋你拿回去,够了。”
衙役很客气。
宋赴雪连忙作揖道谢:“有空光临寒舍喝茶。”
衙役点头:“宋公子客气。”
推着一袋粮回去,宋赴雪弯唇笑了笑,推着自己一麻袋的黄豆,又回家了。
不管高位怎么尸位素餐,在平静的生活中,总是有很多善心的人。
宋赴雪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等回家后,见宋眠在练大字,就笑着道:“今天去交粮食,人家猜测我的身份,没多收我的一升。”
他素来含蓄,这会儿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宋眠看他高兴,也跟着笑了,她压低声音道:“那多好呀,说明祖父很得人心,他做的一切,没有错。就算顺德帝会遗忘祖父的功德,但史书工笔,后来人也会记得。”
这是真的。
历史上,对于宋准首辅有着绝高赞誉。
所有人都记得他的成就。
宋赴雪不知未来,他心中所有的忐忑不安,都需要现实经历的事情来抚平。
“嗯,后来人会记得。”
“人生太长了,未来一千年,两千年,肯定会发展出很多现在没有的东西,就像我们看秦朝历史一样。”
宋赴雪轻轻抚摸着书稿,声音温和。
“逐玉说得也对。”他神情复杂。
宋眠好奇地看着他:“谢小叔说了什么?”
“他……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宋眠:?
就算经过了系统教学,但儒家思想没有深入骨髓,再加上他家是武将,手里有兵,真被逼到山穷水尽,或许真的会反。
但新帝不姓谢啊。
她挠了挠头。
她确认自己的历史学得挺不错,应该是造反了,但没成功,被人截胡了,在历史造反史上,也是常有的事。
比如大梁朝太//祖,红巾军起义,娶了人家闺女,顺手接了人家势力,直接肥了一波。
“那我们要……”宋眠满脸神神秘秘,以手为刀,在脖子上比划。
宋赴雪黑线。
他有些虚弱地放下她的手,低声道:“还没到那一步呢。”
宋眠歪头:“哦。”
那挺让人失落的。
她还是比较期待能够奋起造反,干他丫的,但朝廷为了避免文臣被贬谪之后造反,已经让他们不能沾染丝毫兵权,所以他们就是只有一张嘴皮子利索,想要造反,那是一点条件都没给。
在想到谢逐玉后,她想着他人那么好,瞬间就明白他们有什么顾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