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棋,你知道我生日是哪天吗?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我们南方的小年夜呦!”
“哇塞,少棋你知道我们信息素匹配度是多少吗?将浆!有96.7%哦,我就说嘛,我们就是命中注定!”
“所以你一直都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你对吗?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在一起呢?”
“我恨你,梁少棋,我一辈子都恨你!”
“我去看你的孩子,很可爱……还有你的妻子,也很漂亮,跟你很配……”
“少棋,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我们还是分开吧……”
梁少棋推开门,下意识喊了声:“筱筱。”
屋内的昏暗和冰冷让他猛然一怔,已经完全消散的桂花香气提醒着他,以后不会再有人蹦蹦跳跳跑过来,抱着他的腰眉开眼笑,唤他一声“少棋”。
那个唯一走进他心里就再也没出去过的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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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诏樾发信息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陆鱼问是什么,梁诏樾说得回来亲口告诉他,反正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梁诏樾惯会夸张,他说一百分的事情,最多期待六十分就够了,因而陆鱼也没有特别好奇地追问,耐心等他回来。
秦婶出门买菜,回来时对着正在打游戏的陆鱼说:“小鱼,外面有个人找你,看着不像是心术不正的人,我问他,他说是你朋友。”
“我的朋友?”陆鱼暂停游戏看向秦婶。
他不记得有谁说要来看他,就算来了不也应该联系他出去接人吗,他可没有能刷脸进璟岩湾的朋友。
“人看着很瘦,病恹恹的,我本来想让他进来,但又怕是来打扰你的狗仔记者,就让他在外面先等着。”秦婶说道,“小鱼,你要不要出去看下,如果不认识就别给他开门好了。”
陆鱼想了下,点头。说不定真是他的什么朋友。
梁诏樾的别墅不是那种很夸张的豪宅,从房门到院门也就二十几米路,十来秒就走到了。自从梁诏樾种了一片玫瑰花田,走到哪儿都能闻到馥郁的玫瑰花香。
那人并没有站在正门外,至少陆鱼一眼望过去没有见到任何人。他站在门口思忖了会儿,打开矮门走出去。
天气已经入秋,正午的阳光也不那么热烈,偶尔过路的云还能带来一点透凉的风。
出了矮门,余光便收纳了一个身影来,陆鱼惯性转过身去,从容的表情在那个身影在视觉中清晰起来时,瞳孔狠狠一震。
第99章
时隔一年半再见到蒋西, 却是这般场景。
那日分别后,陆鱼以为自己今后会慢慢在名导影视上、广告大屏上、颁奖盛会上见到他的身影,却没想到从同行那里听到他退圈的消息。也许那个时候, 陆鱼应该关心他为什么解约,为什么离开娱乐圈。但强烈的愤恨只让陆鱼质疑他哪里来的钱解约,他现在跟谁在一起。
时过境迁, 当一切的感情都烟消云散后, 陆鱼只会平静地看着他。
蒋西穿着黑衣黑裤,连帽卫衣的帽子罩在头上,帽檐几乎压到了眼睛。脸色很苍白,嘴唇没有什么血色,两颊凹陷, 眼睛也没什么光泽,充满了病态。
陆鱼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他是否生病了, 但也没开口问, 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两人隔着近三米的距离, 蒋西看到他, 似乎恢复了点血色, 嘴唇不自觉起了笑, 往前走了半步, 却又骤然停顿, 收了脚步,连带着那点微薄的笑容和血色也退了回去。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不太敢看陆鱼,焦点在四处游荡,声音也格外虚弱:“小鱼, 你、你还好吗……”
陆鱼的视线紧紧盯着他,似要将他炙烤,语气却云淡风轻的:“挺好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咳咳。”蒋西说着就咳了两声,很轻的两声,却很浑浊,陆鱼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费力。
也许是不想看到他这个模样,也许是根本不想看到他,陆鱼直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蒋西小心翼翼看他,声音和他身形一样有些飘摇,抿着唇沉寂了会儿,才缓慢开口:“小鱼,你,你真的和梁——梁诏樾,在一起吗?”
“是。”陆鱼回答干脆,眼眸稍稍压了压,略带讽刺:“你不都到他家来找我了么。”
蒋西脚下晃了晃,他立即抬手扶住墙面,从黑色衣袖里露出的手瘦得惊骇,像是抽走了肉脂,只剩一层皮包裹着嶙峋指骨,青筋凸显明显,苍白如厉鬼。脆弱的指尖在墙上用力,蒋西只怔怔地望着陆鱼,许久不说话。
院内的玫瑰花香一直在往外倾泻,陆鱼忽然很想回屋去看他的玫瑰花,他对着蒋西冷淡道:“你就是来问我这个的?我已经答完了。”
陆鱼转身要往回走,蒋西猛往前走两步,惊惶喊道:“小鱼!”
陆鱼停下来,只偏了半分视线看他。
蒋西呼吸又变得急了些,嘴唇不安地抖动着,声音发颤,像是很艰难才能将这句话从喉口中挤出来:“你,你,你能不能,跟他分手……”
陆鱼平直地看他,冷笑一声:“什么?”
蒋西声音很轻,却充满了恨意:“梁、梁诏樾他不是良人,他配不上你……”
“那你觉得谁配得上我呢?”陆鱼这才转过身去,冷冷地盯着他,从舌尖顶出:“你么?”
蒋西身形猛一颤,望着陆鱼的眼神充满了哀思和痛苦。
陆鱼攥紧了手,像是个冷酷的审判者一字一句道:“你今天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陆鱼的质问像毒刺一样刺进蒋西的心脏,黑色鲜血汩汩冒出,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淹没,也将他的口鼻死死堵塞。他开始剧烈呼吸,像是个哮喘症患者拼命求救。他所有的血色几乎都汇聚到眼框,那里红得刺目,眼泪往外涌。
“小、小鱼,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蒋西惨败地一直道歉,陆鱼感觉自己骨头便僵了,手心被指甲破了口,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小的伤口也会有感觉。他在璟岩湾很偶然地见过那个女人,问这句话讽刺大于猜测,但蒋西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
蒋西声音的道歉声越来越弱,呼吸变得越来越湿润,淡薄的身子孱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陆鱼只是静静得看着他,一言不发。
太阳从云层里出来,一点一点将这一小处照亮,却始终无法让蒋西的身影深增添色彩。他像是突兀出现在温暖世界里的黑色影子,和彩色的陆鱼隔着一道穿不透的分界线。
陆鱼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极淡地看了眼蒋西,转身欲回屋,一道惊慌的声音却打破了他和蒋西拿道看不见的屏障。
“你是谁!”
陆鱼抬头,见梁诏樾从里面冲出来,立马把他护在身后,警觉地注视着蒋西,厉声问:“狗仔还是黑粉?”
“小鱼你先进去,我马上联系安保来把他赶出去。”
梁诏樾拿出手机就要拨电话,陆鱼拦下他,平和地说:“不是狗仔黑粉,不用打电话。”
“那他是谁?”梁诏樾半信半疑地又看向蒋西,“这里的住户?”
蒋西一直佝偻着上半身,在梁诏樾注视他快达半分钟后才摇摇欲坠地抬起头来,让自己的脸暴露在光线下。
梁诏樾先是顿了顿,立刻眯着眼警告般睨着他。
陆鱼没再给蒋西正眼,抓了抓梁诏樾的手臂,说:“走吧,进去了。”
梁诏樾用力看一眼蒋西,跟上陆鱼的脚步进了别墅。
一回到屋,陆鱼就看到桌上放着L'amour Baguette的包装盒,这家店是只供权贵享味的高端甜品。作为一个甜食爱好者,陆鱼曾经很羡慕能吃到这家店蛋糕的人,后来他有了能进出那家店的卡,再后来有了经常给他买的梁诏樾。
梁诏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莫名不敢跟他靠太近,视线也一直贴在他后背,见陆鱼要往楼上走,才出声说:“小鱼,我给你买了冰淇淋蛋糕,你不先吃了吗。”
陆鱼平淡地掠一眼那个包装盒,淡声道:“先放冰箱里吧,我现在不想吃。”
他没背过身看梁诏樾,径直往上,走了几部阶梯后,听到梁诏樾又唤他一声:“小鱼。”
陆鱼顿了顿,没有转身。
梁诏樾站在楼梯之下,仰着头看着那抹孤傲的身影,抿唇忍了那么一会儿,才缓慢开口:“那个人,是谁……”
陆鱼回身,俯视着他,眼神冷静过分:“你不是都知道吗。”
梁诏樾僵了僵,他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没想到陆鱼还是看破了。
他当然知道那是谁,陆鱼的前男友——蒋西,虽然他和自己印象中的摸样差别很大,但梁诏樾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为了更了解陆鱼,把他从出道到现在的信息都搜索过一遍。他和蒋西恋爱的事虽然没有明确公开过,但也没特意瞒着粉丝,陆鱼的老粉们都知道,甚至会在群里惋惜他们的分开。
梁诏樾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非要去看他们相爱过的痕迹,每知道一件和他蒋西的甜蜜过往,就被嫉妒吞噬一寸心脏。
十年,占据了陆鱼三分之一的人生,从陆鱼青春懵懂的十八岁,到他温柔强大的二十八岁,那个男人给过陆鱼太多轰轰烈烈又细水流长的回忆。梁诏樾甚至都没有信心,自己能否在陆鱼心里留更长的时间,在这段感情里,陆鱼永远有放弃他的可能。
比起自己那些不痛不痒的过去,陆鱼的这段深刻的初恋才是最危险的休眠火山,不知道什么事后会爆发,天崩地裂地将他有陆鱼的世界毁灭殆尽。
梁诏樾有些仓惶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问:“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陆鱼声线未异变半分:“他让我跟你分手。”
梁诏樾不想往常那样咋咋呼呼骂一通,或是撒着娇让陆鱼不许听蒋西的。他血色退了一瞬,如履薄冰般问:“那,那你会,听他的吗。”
陆鱼平直地俯视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你在想什么?”
梁诏樾视线下坠到陆鱼脚下的那步阶梯,铺着瓷白淡金纹的地砖,吸收着陆鱼浅浅的一层影子。
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说了多少话,说了什么内容。
见到他你是什么心情,你心里还对他有感情么。
你会因为他的请求而抛弃我么。
梁诏樾久久不出声,也不看陆鱼。
陆鱼忽然觉着,那里站着的不是一向意气风发的梁诏樾,而是一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不会。”陆鱼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坚定:“那天我问你我们现在要分手吗。你的回答是‘不’,现在我的回答也是‘不’。”
梁诏樾这才又抬起头,仍是没有安全感地问:“真的吗?”
陆鱼道:“真的。”
梁诏樾瘪了嘴,委屈巴巴:“那你为什么不吃我买的蛋糕?”
“我只是现在不想吃而已。”陆鱼有些无奈,虽然蒋西的出现对他的心情是有点影响,但还不至于要跟梁诏樾闹脾气。
“哦,好吧。”梁诏樾还是有点蔫蔫的,耷拉着眼睛。
陆鱼看他几秒,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梁诏樾顿了下,朝陆鱼扯了个笑:“没什么,就是跟我哥吵架吵赢了,其实也不重要。”
其实他想说,“小鱼,你知道,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只有72%,可是我都好爱你,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可蒋西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这份自洽的笃定,他是不知道蒋西和陆鱼的信息素匹配度有多少,但肯定不会低于72%,也许高于95%,他和陆鱼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
而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会因为命定番的出现,而忘记自己曾经和另一个人说过要白头偕老。
他知道陆鱼在坦诚认真地和自己经营他们的爱情,可他总放不下自己不完美的过去,每一个细小的残缺都成了他心中担忧陆鱼会离开自己的梦魇,在很多时刻跑出来折磨他。每一次难受得像是无法呼吸,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又担心陆鱼觉得自己无病呻吟,总是装得很健康正常,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和陆鱼会有很美好的以后。
他在陆鱼面前,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草木皆兵的胆怯怪物。
陆鱼点了几下头,颇有些赞赏的语气:“能吵赢你哥确实算个天大的好消息,值得炫耀。”
梁诏樾很用力地让自己笑得自然:“当然呀,我可骄傲了。”
陆鱼又温和地笑了笑,转身去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