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一杯水,看到陆鱼的状态后有些震惊地喊他:“锦麟哥……”
陆鱼被小李的声音唤醒,呆呆地看了她几秒,抹了把眼,又闭了下。接过小李手上已经放凉的杯子,对她说:“小李,你先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小李仍是担忧地看着他:“可是锦麟哥你……”
“我没事。”陆鱼扯了个勉强的笑,“我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陆鱼这般说了,小李也不好强待下去,跟陆鱼强调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给她打电话,陆鱼答应下来她才出去回了自己房间。
很多人给他发信息,也有直接给他打电话的,手机一直在响,虽然田婧让他保持电话畅通,陆鱼却自暴自弃地开了静音,把手机随手扔到一个角落,像一座坍塌的丰碑一样直直摔在了床上。
隔了会儿,仿佛很冷一样,他侧身蜷缩卷曲成一团,像一只失去生命体征的虾。
似乎还是不够御寒,他又抓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从头到脚都闷在被子里。
犹嫌不够温暖,他又滚动着身子卷啊卷,把被子卷成一个茧,他是茧里孤独恐惧的生物。
第96章
陆鱼昏昏沉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黑了,窗外远处的霓虹灯光明明灭灭的,很像陆鱼在酒吧打工时断断续续扫过他眼睛的镭射灯。
他摸索着打开了台灯, 感觉到嗓子很干,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他抓过下午小李给自己倒的那杯水咕咚喝光,去盥洗室洗脸。
酒店门被“咚咚”敲响, 陆鱼没有理。他没叫过客服, 这个当头来找自己,指不定就是爆料自己私生活的人。
洗过冷水脸后,陆鱼脑袋清醒了点,从盥洗室出来时,电子锁正好“滴滴”响了两声, 门被推开,走廊更亮的灯光踱进来。
穆安枝以为陆鱼还在睡, 进门后和他猝然撞上视线令他猛一怔。
他一只手抓着门把, 另一只手拿着房卡。偷进别人房间被抓个现行, 他并没有出现慌乱的神情, 只是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 他道歉说:“抱歉, 我以为你还在睡。”
陆鱼也没有因为他不礼貌的行为生气, 问他:“有什么事吗?”
“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诏樾很担心你。”穆安枝解释说, “小李也说你的状态不太好,一直都没出过房门,所以我来看看。我刚刚有敲门,可能你没有听到。”
“啊……没事,我一直在睡觉, 刚醒。”陆鱼声音轻飘飘的,边往里面走边让穆安枝进来坐。
“我就不进来了。”穆安枝露出一个和气的笑,“你给诏樾回个电话吧,他都急坏了。”
“好 ,谢谢你。”
穆安枝关上房门离开了。陆鱼慢吞吞走进房内,找到自己已经关机的手机,插上充电器。
半分钟后,手机自动开了机,一开机无数信息都蹦了出来。107个未接来电,变成省略号的未读信息。
梁诏樾打了76通电话,陆鱼盯着那个数字发怔。
手机再次跳出来电界面,将陆鱼的神思召回笼。陆鱼点下接听键,“喂”字还没说出口,梁诏樾的声音就冲出来。
“小鱼!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怎么一直都不接电话啊,我给你打了好多个都不接。信息也不回,谁都联系不上你。你怎么了,是不是被狗仔们围堵了?还是有人进到酒店找你麻烦了?你要跟我说啊,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呢。我在离你这么远的地方,什么都不知道,听不到你的声音,也看不到你,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都要害怕死了。”
确实是急坏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陆鱼声音轻轻的:“我没事,只是睡了一觉,没有听到而已。”
“那你——也应该跟谁说一下……大家都很担心你。”梁诏樾抽气一下,隔了几秒,似乎是整理好了情绪,声音不再那么狼狈:“小鱼,热搜的事,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我肯定会处理得很好的。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你的事业的。”
陆鱼眼神空洞地盯着没有实处的空气中,只简单“嗯”一声。
梁诏樾一直在安慰他“没事的”“不要怕”“有我在”,陆鱼都是没有情绪地一个单音节回应。
和梁诏樾挂断电话后,陆鱼一个一个回复了关心他的信息,当有人想打电话来安慰他时,他全都婉拒了。看不出情绪的文字能让他骗过朋友他现在很好,但可控制不住语气的声音会暴露他的不安。
只是朋友的问候还好,家人的关心让陆鱼很愧疚,即便自己解释和梁诏樾是恋爱关系,但梁诏樾的身份不会被家人理解,那个失去的孩子也会让他们多想。
还有晏里,官驰也那么用心地保护他不被媒体打扰,却因为自己,让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大众面前。
这算不算一种因果报应?
田婧说因为网上爆出了他的手术同意书,说明爆料人有点手段和背景,如果贸然否认,怕对方还留有后手,毕竟先前说他小三上位的绯闻可能就是为这个做铺垫。公司给的方案就是装死,不做任何回应,现在不管做什么回应都可能被放大扭曲,对陆鱼影响更大,只能让时间淡忘这一切。
之前的造谣陆鱼便怀疑是有人刻意而为,现在这条爆料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件事一爆出来,之前的“小三”“包养”词条全都卷土重来,甚至还有人爆料陆鱼有暴力行为,曾经将人重伤打进医院。
但就算是有人蓄意对付他,找出幕后黑手在此时似乎都没有意义,因为对方的目的达到了,经此之后,陆鱼的事业将一落千丈,深陷潭底。在娱乐圈,“东山再起”是个很渺茫的词,可替代的人太多,陆鱼没有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资本。
陆鱼趁着还有力气去洗了个澡,胃里很空,却什么都不想吃,全身无力,什么都不想做。他翻开被子看了看,浸湿的地方已经差不多干了,便没有换被子,像个无骨动物一样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让自己睡。
不知不觉,枕头湿了一滩,陆鱼把它翻了个面,枕上去继续睡。
不由自主的,陆鱼想起了自己以前被雪藏的一段时间。他穿着厚厚的玩偶套服,笨重的头套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室外温度36℃,而玩偶套装里仿佛高达63℃,热汗瀑布一样倾泻,他的每一个呼吸都闷得像是在慢性自杀。
正午的时候人没有那么多,陆鱼趁机取下头套在花坛小坐一会儿,手里拿着的一瓶矿泉水,解渴喝一半降温洒一半。
中央广场有一个LED大屏,陆鱼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各当红艺人的广告短片。其中有一个鲜果饮料的广告,那个拿着饮料和著名影星一起完成这个广告的,是当初和他差不多进公司,在那个酒局上“识时知务”的新人。
——那是陆鱼第一次产生嫉妒心理。
枕头莫名其妙又湿了,陆鱼随手往地上一扔,取过旁边干净的枕头垫在脑袋下。
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少个小时,陆鱼再醒来时外面微微亮。不知道是不是睡太多,脑袋很沉,身上的肌肉也有些酸软,陆鱼本想起身清醒一会儿,却觉着被子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他视线缓慢下移,看到靠自己腰侧的地方趴着一个人。
陆鱼就这么注视了一会儿,因为姿势僵久动了动,趴着的人也动了动。
梁诏樾缓慢支起身来,单手捂着脸清醒了会儿,放下去后慢慢扭头看过来,猝不及防和陆鱼对上了视线。
“小鱼,你醒了。”梁诏樾赶紧起身,凑过去看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鱼看着他冒着胡茬,眼球盘了些血丝,面容略显疲惫,全然不复平日的光彩。他轻轻摇头,在梁诏樾的搀扶下坐起来,声音平缓:“你怎么在这儿?”
“我放心不下你,就,想来看看。”梁诏樾说,“放心,没被任何狗仔记者看到。”
陆鱼点了下头,没继续出声。
梁诏樾又问:“你饿了吗,我让客服送点吃的来。”
从昨天中午吃了剧组餐之后他就再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十八个小时,确实感觉胃有些不舒服,他点头,说“好”。
梁诏樾露了点笑意,用房内座机给客服打电话点餐。
陆鱼起床去洗漱了一番,出来看到梁诏樾呆坐着,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衣服也皱巴巴的,一身颓丧,便让他也去洗漱整理一下。
陆鱼坐在室内唯一的长沙发上,梁诏樾洗漱完看起来精神好点了,他站在离陆鱼不到两米的距离,手足无措地踟蹰,眼睛想要看陆鱼却又不敢看,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始终不出声。
“过来坐吧。”陆鱼声音平淡地说。
梁诏樾看着他,迟疑了片刻,走过去和他隔了一点的距离坐下。
“什么时候来的?”陆鱼问。
“十一点半。”
梁诏樾半佝着上半身,脑袋垂着,头发还有些乱,眼睫几乎完全遮住眸子的光,声音像是窗外清晨的雾,闷闷湿湿。
十一点半,原来这个点他就睡着了,还以为自己到很晚才睡着的。
“怎么不到床上来睡?”陆鱼又问。
“怕吵醒你。”梁诏樾双手交握着,在看不见的地方,拇指很用力地抠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
陆鱼默了三两秒,说:“下次直接上床来睡,不用怕吵醒我,醒了可以继续睡,你就这么蜷在床边,既会感冒,也不舒服。”
梁诏樾本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只用鼻腔发出一声“嗯”。
两人默契地安静下来,空间里只有空调运作的声响。
可能过了一分钟,也可能只过了十几秒,梁诏樾唇瓣动了动,发出像是被烫伤后有些哑的声音:“小鱼,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会——”
“别再道歉了。”陆鱼打断他的歉疚,偏过头,对上梁诏樾开始泛红的眼睛,温和而平静地说:“你因为这件事都道歉好多次了,我已经原谅过你了,这次也不会怪你。”
“可是,这次是不一样的……”
梁诏樾因为自责而声线发抖,知道这件事他第一时间是打给明玊,问她要怎么处理。明玊说对方都拿到了医院的手术同意书,证据确凿,贸然否认指不定有心人扒得更深,到时候陆鱼的事业就真的完全毁了。要么不回应,要么你俩承认恋情。
可不管是放任舆论发酵还是他俩承认恋情,对陆鱼的事业都是不小的影响,现在已经有之前洽谈好的商务在通知纯色系要解约了。
“嗯,是不一样,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只能面对。”陆鱼望着半空看了一会儿,用一种既像坦然处之也像自暴自弃的口吻说:“就先这样吧,等过一段时间,大家忘了就好。你也别太自责,你的错误在过去,不在现在。”
“小鱼……”梁诏樾声音很弱地喊了他一声,还有很多话要说,这些话转化成声音后,全都变成了自我厌恶:“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陆鱼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停止这种自怨自弃,自己现在也是深陷沼泽最绝望无助的人,一个救不了自己的人更不可能救别人。但他大概还能在呼吸没有完全停止之前陪一陪对方,陆鱼主动靠过去抱着梁诏樾,没有说话,轻轻拍他的背。
梁诏樾的啜泣声因为送餐人员的敲门声而中断,但他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便由陆鱼去开了门取餐。
平静地吃过这顿早餐,陆鱼便去换衣服,准备去剧场拍戏。梁诏樾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等陆鱼换好跟他说自己要走了,才低声开口说:“小鱼,你、你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陆鱼疑惑地看他。
“酒店外面都是狗仔。拍摄剧场也是。”
也幸得昨天陆鱼回来得早,不然早就被闻风赶到剧组和酒店的狗仔记者用闪光灯和质问声凌迟过一遍。
陆鱼表情静止了小半分钟,像是程序输出一样地机械:“但,今天有我的戏……”
“要不……先请假吧。”梁诏樾注视着他,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脆弱:“等风波过去之后,再拍你的部分。”
“不行。”陆鱼想也不想就拒绝,瞳仁含了点光,很认真说:“我的私事我自己面对就好,怎么能因为我个人原因就更改整个剧组的日程。而且我的戏份本来就没有多少了,我至少得把这部剧好好的拍完。”
“小鱼。”
“我没事,你别太担心了。还没到穷途末路呢,我怎么能先认输啊。”
陆鱼笑了下,对梁诏樾,也对自己。
他给小李打电话,跟她说准备出发去剧场,小李尴尬地回道:“可是锦麟哥,剧务通知说你今天先不用去现场。”
陆鱼往外走的步子顿了顿,“什么?”
小李:“那个,我给你发了信息,你看一下吧。”
陆鱼点开小李半个小时前给他发的信息,剧务通知单她陆鱼后面的戏份先暂停,等剧组再通知时间。小李说他们昨天离开剧场没多久,周围就明显多了几个狗仔,收工和回酒店的时候,穆安枝和导演等都被那些狗仔围堵了好一会儿。他们问穆安枝知不知道梁诏樾和他的关系,问导演是不是因为梁诏樾的关系找陆鱼拍戏。剧组出于安全和成本考虑,只能先暂停陆鱼的戏份,把其他人的先拍完。
梁诏樾发现陆鱼不对劲,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陆鱼被他拽着转过身,怔神看着他,没有说话。
眼睛很暗淡,像是一个黑洞,把窗外照过来的明亮光线都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