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玩上了弹簧之后,方衍年总算被放回去睡觉了,他洗漱完上床,宝儿都已经睡着了。
困意让他睁不开眼,掖好了被子倒头就睡,又是一夜好眠。
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早上起来,院子里都还是湿哒哒的,走几步就会黏上一鞋底的泥浆。
方衍年无比想念水泥地,恨不得今天就能将地给铺上。
起床之后,沅令舟将今天要用来砌墙的青砖给泡进了水里,因为青砖里面有空隙,会吸水,如果是干燥的青砖砌墙的话,会吸走水泥里的水分,导致砂浆干得过快,粘结力下降,墙面开裂鼓包。
吃完早饭,天总算彻底放晴了,沅令舟继续去后院炒水泥要用到的陶粉,沅宁和方衍年则是帮忙把院子给清理干净。
正忙着呢,张紫苏就出现在了篱笆外。
“紫苏哥哥!”沅宁高兴地过去开门,“你吃早饭了吗?昨晚家里卤了肥肠,我切一根给你尝尝。”
“不用。”张紫苏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语气,他扫视了一圈院子里堆着的东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沅宁忍不住想,要不是看得出来张紫苏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眼里有活儿,要是放在其他人严重,怕是还要误会他是在故意摆谱呢,说话都硬邦邦的。
“哎呀,我也不清楚,这要问二哥才知道。”沅宁笑着把人招呼进来,倒了杯热茶在一旁放着。
“你二哥呢?”
“在后院炒陶粉呢。”人家都上门帮忙了,沅宁就没有刻意隐瞒。
“炒什么?”张紫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碎陶片打成的粉。
他们家之前修砖房是请的工,那时候张紫苏还小,也不知道修砖瓦房要用到这些,就没多问。
正说着话,出门给陈家小儿看诊的方衍年就回来了。
“咦,张家的小哥儿怎么过来了。”沅令舒将药箱放下,顺带问了一句。
沅宁这才想起来,昨天说这事儿的时候,他三哥还没回来。
“张伯伯听说咱家砌房子,让紫苏哥哥过来帮忙的。”
“嗯。”沅令舒点点头,人家未出阁的小哥儿,虽然看样子今后也不一定成亲了,但还是要保持距离,免得村里人说闲话,他甚至连人家名字都没叫,只打了声招呼,将东西放好之后,便把石灰粉给提了出来。
最近夜里容易下雨,而石灰见得不水,因此是额外放在柴房的。
石灰浇水容易发热,因此将生石灰熟成为半熟的石灰这活儿,依旧是家里最细心的沅令舒来操作。
方衍年帮着搭把手,把木板给抬了出来,随后端来了水,而沅令舒则是把石灰倒到木板上,一点点添水进去,直至生石灰变成半干的模样。
期间,沅宁就在一旁看着,这些体力活儿他帮不上什么忙,而张紫苏……似乎也插不上手,毕竟他不知道这两人是打算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原本以为砌房子会很忙,但直到现在,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沅家人就纯让他在一旁看着!
沅宁还能去给他哥和夫君擦擦汗,张紫苏感觉自己就是个纯摆设。
“没有别的需要我帮忙的吗?”他又问了第二遍。
出于礼貌,方衍年和沅令舒也不好叫他干这些体力活儿,虽说是过来搭把手的,但他们还真能让个小哥儿来搬砖吗?
沅宁正要开口,他二哥就端着一口大木桶到了前院来。
那木桶个头可大,都能把沅宁整个人装进去,如今装满了陶粉,光看着都重,就连沅令舟的胳膊上都浮现出了清晰的筋脉,显然是费了力气才抬得起来,沅宁赶忙让开。
沅令舒上前搭了把手,二人一起将两种粉末混合到一起,随后方衍年掏出磨好的石膏粉一起混进去。
一次混合水泥的量并不少,沅令舟拿起一旁的铲子,将水泥混合均匀,张紫苏见没人搭话,走到另一把铲子面前,拿起来就要帮忙。
沅令舟开口道:“这粗活儿你就别做了,和宝儿一起在旁边歇着就是。”
张紫苏脸一冷,显得有些凌厉的凤眼微眯:“你是看不起我的力气?”
他的话把沅令舟一噎,因为没打过交道,沅令舟也没想到这小哥儿说话跟吃了鞭炮似的。
一旁的沅宁心头一惊,虽然张紫苏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但沅宁对于他人情绪的感知特别强,一眼就看出来张紫苏是生气了,连忙上前说和。
“二哥不是那个意思,这沙子全都是滚烫的,他怕等下伤着你。”
张紫苏蹙了蹙眉,他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他的杀猪技术比他那当了二十几年屠户的爹都要好,几个月下来都没失手伤过自己,就这不会动的玩意儿?
沅宁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造成了火上浇油的效果,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些,正想要怎么解释呢,就听他三哥开口道。
“这活儿还是我来吧,水缸里泡着砖,等下要用来砌墙,能麻烦你把砖给取出来之后搬到这边吗?”
张紫苏那张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有些不爽的脸有所收敛,显然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沅宁偷偷给他哥比了个大拇指:“水缸在那边,我带你去。”
泡砖头的水缸并非家里喝水的水缸,而是原本用来鞣制皮子的瓮,不过因为急着用,里面原本鞣制到一半的皮子只能被取出来洗干净,等之后重新鞣制。
那缸子被清洗得很干净,因为常年鞣制皮子有一股味儿,还是沅令舒弄了些草药进去煮了两遍,才去掉缸子的臭味,能拿来正常使用的。
瓮的开口有些小,青砖只能竖着一匹匹放下去,沅宁本要帮忙,被张紫苏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你就在旁边看着。”张紫苏说。
他是真觉得这小哥儿那双手,不仅拿不起一匹砖,那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还会被青砖的棱角给割伤。
“好吧……”沅宁也不逞强,他眼睛一转,跑去拿了把扇子过来,“那我给你扇扇风。”
张紫苏无语地给了他个白眼。
很快,十几匹砖就被张紫苏给捞起来了,他将青砖给放进簸箕里,满满当当,高高的两排,伸直了手臂垒起的青砖都能到他的下巴。
沅宁看着张紫苏一使劲儿,就把这有半个他重的十几匹砖给抱起来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依旧惊掉他的下巴。
“带路。”张紫苏说。
“哦哦,这边,你小心脚下。”沅宁走在张紫苏的前面,给人开路,得亏他们家平日里打扫得干净,后院去前院的路上连颗小石子都没有。
他长开双臂,护在张紫苏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引路,像是要给人把挡着的东西都别开似的,张紫苏那张脸上的无语变得更重了。
二人来到前院,路过正在铲灰混合的两兄弟时,张紫苏还不屑地哼了一声。
沅令舟:“……”
沅令舒别过头忍不住笑。
他好像知道宝儿为什么喜欢看好戏了,沅令舟吃瘪的模样也很有趣呀。
张紫苏没管沅令舟一脸憋闷的表情,平稳地将一簸箕砖头放下,然后平铺开到地上晾干,都不带歇的,就又去后院继续捞青砖了。
沅宁屁颠屁颠跟着人跑。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沅令舒才终于笑出了声。
你沅令舟也有今天!
沅令舟瞪了他弟一眼:少在这幸灾乐祸!
两兄弟一边铲灰一边用铁铲互怼,只有方衍年一个人在四十五度望天默默忧伤。
他们家宝儿不黏他了QAQ
分明昨天还说最想他了,今天就跟着别的哥儿跑。
方衍年一边给木板打磨平整,一边忧郁地画圈圈,人都快长蘑菇了。
沅令舟的执行力确实强,今天一早起来,吃完早饭,就先把鸡窝的垫板给弄出来了,这倒是简单,只需要切割下来大小合适的木板,在中间掏一个比鸡蛋稍微大一圈的洞,然后铲出一些弧度。
剩下的,就得交由方衍年来控制木板孔洞周围的倾斜角度了,太平的话滚不下去,太陡的话鸡蛋滚落的速度太快,容易把蛋磕坏。
还好方衍年有理论知识,一番计算下来大致有底,如今底板已经几本成型,只需要把表面打磨光滑,就能够使用了。
张紫苏里里外外跑了几趟,把所有泡仔水缸里的砖头都取了出来晾到院子里,又把没有泡过的砖给搬运到后院泡进水缸,中途都不带歇的,可勤奋了。
沅宁就跟着张紫苏跑,一会儿给人擦擦汗,一会儿又端糖水来,还总是夸人力气大,好厉害。
张紫苏从一开始觉得跟着条小尾巴有些厌烦,到最后他就连随便做点什么,都要被一阵闭着眼睛瞎夸,夸得耳朵都有些红。
难怪沅家人这般喜欢沅宁,这样的性子,嘴又甜,谁能不喜欢呢。
但他是学不会,也做不到,只闷头做实事。
沅令舟和沅令舒已经在砌墙了,方衍年也在一旁帮忙。张紫苏看没什么活儿,瞧了一眼沅家喝水的水缸,发现里面水不多了,挑起来水桶就要去挑水。
沅宁连忙阻止,这像什么话,可他又拉不住张紫苏,最后只能跟在人身后出了门。
两人走后,沅令舟才好张口感叹:“挺勤劳的一小哥儿,怎么就没说上亲呢。”
沅令舟觉得村里这些青年着实有些没眼光。
沅令舒比他哥小不了两岁,知道沅令舟不是那个意思,只随口道:“也不是村里的男子瞧不上他,听说是张屠户对人家不满意。”
张紫苏是独子,那些拖家带口,一眼就能看出是去吃绝户的人家,张屠户怎么会答应。
二人也不好多说人家小哥儿的闲话,感叹一句便收了话头,倒是觉得今天方衍年似乎……特别安静?
扭头一瞧,就瞧见某人魂不守舍的,眼珠子都快飘到外面去了。
沅令舟和沅令舒相视一眼,没忍住眼底揶揄的笑。
这小子竟和人家小哥儿吃醋,都快及冠的人了,怎还这般幼稚。
只能说俩光棍儿不懂情情爱爱吧,方衍年不和俩舅哥计较,从地上飘起来:“你们喝茶还是糖水?”
“喝茶吧。”两个人都不嗜甜。
方衍年行尸走肉般抬头看了一眼天,太阳已经出来了,砌了这么久的墙,也流了不少汗:“还是喝点盐糖水吧,汗流多了没力气,还容易中暑。”
说完,他就飘去厨房调了电解质饮料出来,一大盆放凉的开水,半勺盐,三勺糖,再切半个橘子进去。
沅家两兄弟没见过这样的喝法,味道有些怪,但觉得应该是方衍年从哪本书上看到的配方,便捏着鼻子喝了。
别说,还真挺有用,太阳出来之后,身上的汗淌得更凶了,但干起活儿来却特别有力气,甚至半点头晕眼花之类的不适都没有。
是个好东西呀!
干活儿累了就来上一盅,很快就能恢复力气,精神头越干越好。
沅宁跟张紫苏一起挑了水回来,就看见他俩哥哥在院子里热火朝天搭房子这一幕,就是……
因为家里俩小哥儿都出门了,阿娘和大嫂也不在,沅令舟直接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三哥倒还好,起码留着件短褂。
年轻的、还未成婚的汉子,尤其是沅令舟那副精壮到没有一丝赘肉的好身材,沅宁就说怎么回来的路上,总觉得今天路过他们家门口的人特别多,感情都是来饱眼福的!
沅宁不由得扶额,他二哥在这方面真的缺根筋,分明平日里挺人精的。
可顶着这么热的天,沅宁也不好叫他哥把衣服穿上,万一热出病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