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宁低下头,细细去看方衍年的表情,却发现那张脸上的表情又冷又硬,一点儿喜欢都不复存在,仿佛正擦洗的并非是自己的夫郎,而是某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沅宁心里搅得难受,吧嗒一下,滚烫的眼泪就掉了下去,正巧咋在方衍年的手腕上。
方衍年心里头一惊,差点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把帕子放下:“怎么了宝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小光把三哥叫回来给你看看?”
沅宁感觉耳朵里面有声音在嗡嗡响,一听到方衍年的声音,哭得就更厉害了。
他累得没了力气,就连哭声都像小奶猫似的,细细抽噎着,眼泪却掉得厉害,落到腿上,砸出很大的响声。
方衍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哭泣弄得手足无措,赶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正要起身去叫人,却被沅宁给拉住了。
他分明连解..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却能把人拉下来。
其实沅宁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只是方衍年舍不得甩开他的手。
“我……”沅宁一开口,哭得更厉害了,一句完整的话都凑不出来,给方衍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没敢出声把其他人给招来。
他好声好气哄着,问了一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抱着人轻轻拍着后背一点点哄。
方衍年甚至忍不住想,自己这一身汗味儿,会不会把人给熏着了,这么干净香软的小哥儿,怎么能忍得下他这个臭男人的。
沅宁被这般温声细语哄着,又变得恍惚起来,他都有些分不清,方衍年究竟是真会如他所说,喜欢他的全部,还是已经开始嫌弃他的身体,不然怎么……都将他看光了,还能这样无动于衷的。
“宝儿。”方衍年见怀里的人平复了一些,才放缓了嗓音引导询问,“不是和我说好了,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都要告诉我?”
沅宁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没有……不高兴你。”
“那是怎么不高兴了?”方衍年轻轻将他脸上的泪痕给擦干,借着昏暗的光,看到那红彤彤的眼眶,心脏揪得发疼。
沅宁被问得有点儿说不出口,他微微低下头,却还是像先前承诺的那样,对方衍年坦白:“我只是……”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比蚊子哼哼都轻,“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体不好看,太瘦了……”
方衍年被他说得一愣:“没有呀?怎么会呢。”但他就算再想表明真心,也不好直接夸人家……咳咳,是吧!
“我想你锻炼身体,是因为这样可以让你身体变得更健康,绝对没有觉得你哪里不好看。”
沅宁有些委屈地问他:“那你刚才为何,为何……”
方衍年还真没反应过来,他刚刚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
等等,等等……
他确实什么都没做,甚至还特别自豪自己简直太君子了,这样的情况下都能坐.怀.不乱。
所以,所以他家宝儿原来不是芝麻馅儿,竟是个奶黄包!
方衍年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那起子禽兽,你累成这般,人都快生病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我担心得人差点疯了,心脏都绞得一块儿一块儿疼。”方衍年把沅宁的手给拿起来,放到自己的胸口,“听到它多担心你了吗?”
沅宁忍不住别起嘴,听完方衍年的解释,他其实已经想通了,但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下不来台。
他抬起头看向那双清明认真的眼睛,忽的开口道:“那你亲我。”
“我喜欢的不止是你的皮囊,还有你……”话说到一半的方衍年忽的跟卡了壳般,声音戛然而止。
他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沅宁也听到了。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方衍年的眼睛,房间里的光线太过昏暗,也看不见那双薄薄的耳朵有没有染上红晕。
房间里安静得他都能听见方衍年吸气的声音。
那张好看的脸一点点贴近他,方衍年的睫毛很长,垂下眼睫的时候,像是合拢翅膀的蝴蝶。如同被某种鸟类的羽毛轻轻扫过,带着温度,干燥又柔软。方衍年对他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珍之重之地捧在手心里,宁可自己跌得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他受到分毫伤害。
沅宁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今天这般多愁善感,但他却确认了一件事——方衍年喜欢他,愿意惯着他,所以他可以肆意地索求任何事情,都不会被拒绝。
沅宁又有些想哭了,但这次不是难过,而是某种超越了喜悦的情绪,像是遇见了一生只此一件的珍宝,方衍年对他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呢?
确认完方衍年的心意,沅宁感觉自己的头好像更晕了,他忘记了呼吸,把自己憋得眼前都黑了一瞬。推着薄削的胸.膛轻轻退开那片柔软的温度,却刚分离,就被轻轻咬了一下。野.兽尝到的血的香.甜,便再也回不去原本那副温吞的食草动物的模样,粗..重的呼吸缠着他,搜.刮.掠.夺着他口中的空气,沅宁被亲得七荤八素,连坐都坐不稳了,方衍年还不打算放过他。被欺.负得狠了,那毫无震慑力软绵绵的轻..咬,却将人勾得更加兴奋。沅宁忍不住向后倒去,扶着他后背的手却紧紧撑着他,贴在耳边的手掌宽大,修长的手指抵着他的后脑勺,让他逃也逃不掉。
沅宁并没有溺过水,但他差点儿真被淹死了,他脱力地靠在方衍年怀里,气得在人大腿上拧了一下。
“你自己说感受不到我的喜欢的。”方衍年还挺理直气壮。
沅宁不搭他的话,把头扭到一边:“我好困……”
方衍年将他有些散开的衣服给拢了拢:“多少吃一点再睡?”
“困……”沅宁摇了摇头,多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就这么靠在方衍年的怀里睡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一些亮光。
沅宁是被饿醒的。
“唔——嗯!”他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发出浑身舒展开来的嗟叹,手臂一挥,却打到什么东西。
“醒了?”方衍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尚未清醒的低沉和沙哑,是沅宁没听过的嗓音,感觉有些新奇。
“嗯,你继续睡……”沅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抱了过去,他整个人都趴在方衍年身上,眨巴了下眼睛。
“陪你起床。”方衍年说着,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顺带把沅宁给放到床边。
“昨天的晚饭给你留着,今早可以热来吃。”方衍年说着,把床头的外衣递给沅宁,“家里人吃过早饭就出去了。”
沅宁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阿娘早上来过一趟,你的衣服都是她给你拿的。”
“那你怎么不起床吃饭?”沅宁有些好奇地看向方衍年。
“我那么早起了,你一个人吃饭多孤独啊。”方衍年说着,也将外衣给穿上身,“别束头发了,你昨天晚饭就没吃,家里就咱俩,吃完再慢慢弄。”
“哦……”沅宁换好衣服,坐在床边,伸脚将自己的鞋够过来,穿上,然后突然一个转身,往方衍年的脸颊上“偷袭”了一个吻,“早安。”
方衍年被亲得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昨天的教训没吃够?”
沅宁一溜烟儿就跑到了门口:“想都不要想。”
昨天晚饭剩了一道蘑菇炒腊肉,今早又煮了蘑菇汤。虽然蘑菇汤里没放肉,但鸡丝菌的鲜美程度堪比嫩肉,一小碗白米饭,用煮得鲜香油亮的蘑菇汤一泡,上面再卧一个拿猪油煎得略微带了些焦香的蛋,光汤泡饭都能吃一碗。
更别说用腊肉炒的鸡丝菌,简直要把舌头都给香掉,不用放额外的盐,用腊肉的肥肉部分煸出的油来炒制的,熬得半干带着酥脆劲道的肥肉干捞起来切成小丁,用水煮一下之后再炒进菜里,不仅增加了口感和风味,吃着也不会觉得油腻,像是是晒干过后泡发的山货似的。
沅宁昨晚就没吃饭,今天胃口异常地好,他好久没有感受到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滋味了。
之前生了好久的病,胃口一直不大好,今天不仅精神不错,还饥肠辘辘的,感觉能吃下两大碗饭!
方衍年一直注意着沅宁的状况,见他们家宝儿即使是饿得肚子直叫唤,他虽然听到了,但是假装没有听到。吃饭的时候依旧很矜持,细嚼慢咽的,即使饭量比平日里大一些,却也因为吃得慢,血糖升起来之后很快就饱了,没有吃过量。
他感觉自己对沅宁不是有滤镜,是宝儿本身就特别特别好,他不过是发现了这些原本就闪闪发光的宝石而已。
两人吃过早饭,将院子锁了,便一同去村口等牛车。
去县城的牛车天刚亮就离开了,要去县城做生意的得趁早,第二趟是另一个村子去县城的牛车,但因为距离更远,又不想和第一趟撞时间,免得拉不了几个人,这趟牛车抵达县城的时候接近中午,之前方衍年去县城搭乘的便是这趟。
他们村去县城的牛车每天只有这两趟,错过就得等第二天。
沅宁和方衍年估摸着时间走到村口,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牛车过来了,招手停下之后,两个人只付了两文钱。
今天不是去县城,而是去镇上,说是村镇,但在方衍年看来,就是个小集市,拢共只有一条主街,还不多长,连个书坊都没有,只有一家小店会去县城进些笔墨来卖。
乡镇上的价格卖不上县城那般贵,辛辛苦苦拉一趟笔墨还赚不了两个钱,都没人愿意做这生意,更何况东西还没得挑,因此镇上或者附近乡下的学子时常都买不上笔墨,只能去县城买。
沅宁他们村到镇上步行一个时辰就能到,但他们俩的体力都没这么好,便花了两文坐牛车。
到了镇上后,又要去赶车的地方等着,寻有没有去东郊的驴车,再花个一两文坐过去,下车之后还得走小半个时辰,才能到窑厂。
正因为路途遥远,这活儿才交给了方衍年。虽然不费什么精力,但来回也要大半天的时间,家里的劳力亲自过来,就显得有些浪费了。
方衍年原本不想沅宁一起出门的,不论牛车还是驴车,都只有木板,稻草又脏又臭,除了个别不介意的,都没人乐意坐。
路上颠簸得厉害,车板还硬,着实有些折磨人。
沅宁非常娴熟地掏出自己的小垫子,这是阿娘给他缝的,里面垫的也是各种鸡鸭的绒毛。
乡下人,谁家不养鸡鸭,逢年过节杀来吃,鸡毛做成鸡毛掸子,那没多少量的绒毛就无人在意了。
倒是沅家人心细,将那一朵朵鸡鸭的绒毛给收集起来,缝成两个垫子,再将垫子叠起来,中间夹上兽皮缝一块儿,可厚实了,坐车的时候垫起来都不觉得木板硬。
方衍年:“……”
好奢侈的羽绒坐垫,就这充绒量放到他们那个时代,起码能卖个几千上万块。
这一个坐垫用的羽绒就比某些偷工减料的大牌羽绒服多。
“这些鸡鸭的羽绒平日里可以多收集一些放起来,除了味儿比较大,但夹在衣服里,薄薄一层就能比棉衣暖和很多。”
沅宁瞪大了眼睛:“这些没用的绒毛还能比棉花好使?”
方衍年想了想:“攒得多了打成被子,又轻便又暖和。而且棉被用久了容易板结,还得太阳暴晒,拆开了重新弹,羽绒被就不必,甚至不能阳光直晒,打一床能用很久。”
沅宁看着方衍年的眼神亮晶晶的:“家里其实还存着一些……羽绒。”他学习得很快,并且觉得羽绒这个词比绒毛更加恰当。
这些羽绒都是从鸡鸭这些长羽毛的家禽身上取的,而绒毛的话,还能产自兔子猫狗。
真不愧是读书人,他夫君懂得好多哦!
方衍年被沅宁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鸭绒味道大,而且绒朵比较小,容易散,如果有条件,要是能弄到鹅绒,不仅味道小,绒朵还大,穿用还更暖和。”
“咱们村倒是也有养鹅的,不过咱家没养,因为咱家距离溪边有些远……”沅宁已经在思考了,“等家里这批鸡蛋鸭蛋孵出来,喂几个月卖掉,换的钱可以买些鹅苗回来。”
他畅想着:“就是养鹅的时间比较长,得小半年呢。”
现在是四月下旬,等鸡鸭能卖钱已经是三四个月之后的事情,七八月的节日还不少,从七夕、中秋到重阳,鸡鸭都好卖,卖完买上鹅苗,回家养个半年,过年的时候不论是杀了自己吃,还是拿出去卖,都很不错。
简直刚刚好嘛!
“想做羽绒服或者羽绒被的话,可能得囤好几年。”方衍年解释道,“不论鸡鸭还是鹅,一只身上的绒毛都很少。”
“也是。”沅宁摸着自己的下巴,“那咱们可以花点钱去卤鹅店收,还有酒楼呀、肉铺这些,每天都要丢掉好多鸡鸭鹅的羽毛,根本卖不出价钱的。”
方衍年:“……”
方衍年自诩自己被父母熏陶得多少也有一些商业头脑,但是跟宝儿比起来,竟然差这么远。
“把羽绒和羽毛一并收了,回来花点功夫分开,清洗干净,品相好点儿的还能卖给小贩或者做成装饰品。”
方衍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家宝儿真是拿到什么东西都能变成钱。
“我突然想起来。”方衍年被动技能再次触发,“羽毛烧成灰之后还能做肥料,具体什么肥料我不知道,可以让阿爹和大哥试试。”
动物羽毛烧成灰之后含有碳酸钾,不仅可以促进生根,还能抗虫,只不过用量方面方衍年就不清楚了,他也不是农学生。
“那太好了。”沅宁高兴地拍拍手,“咱们收羽毛的时候可以说拿回家堆肥,要求羽毛和羽绒都要,尤其是羽绒,沤肥的时间更短。只要之后咱们不把这些肥料用到地里,那些餐馆酒楼看不见价值,就能一直收到很便宜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