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这些,桌上还有一道凉菜竟然是以水果为主的,也是方衍年推荐的吃法, 实际就是后世称作“酸嘢”的小吃, 专门选的酸口的李子、杏子,只要酸的不要甜的, 调味用的是辣椒面、醋、白糖,口味那是酸甜咸香脆鲜样样俱全。
这玩意儿一开始看着的时候都会觉得它是黑暗料理, 等习惯之后就会慢慢上头,甚至一回想起来酸嘢的味道,就会忍不住冒口水。
冯夫子两师徒原本是对这个辣椒面拌水果不感兴趣的,那李子看着就酸, 他们又不能吃辣,可是看着方衍年几人吃的那叫一个香,忍不住尝了一下,果不其然——
师徒俩第一口吃进去就忍不住吐了出来,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灌了好大一碗水下去才缓过来。
但谢修远看方衍年吃得香,也不知道是什么好胜心在作祟,又尝试了几次,然后莫名其妙就接受了。
冯夫子只感叹自己年纪大了,吃不动这些年轻人喜爱的食物了。
吃完饭,还有饭后水果可以选择,终于是甜口的水果了,有荔枝龙眼,但因为午饭太丰盛,味道又做得好吃,师徒二人都没能吃下两颗。
两人吃得异常满足,冯夫子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就午睡去了,方衍年也是严格按照自己在学校的作息,谢修远看方衍年还会睡午觉,觉得这人也就那样么——
真正刻苦的学子,可是不会休息的!
然后他就遭到了午睡过后精力充沛的方衍年的“毒打”。
午休和课间都是为了以更充沛的精力学习,方衍年才没有偷懒。
下午方衍年拉着谢修远问问题的时候,谢修远的状态就远远比不上上午了,毕竟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谢修远还纳闷了,这小子怎么回事,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累的吗?
方衍年也发现谢修远的状态有所下降,十分贴心地让他也休息一会儿,稍微眯一下不仅对眼睛好,还能让脑袋得到放松,能够以更好的状态面对下午的学习。
谢修远半信半疑,刚躺下没休息多久,他还感觉自己刚睡着呢,梦都没开始做,就被三顺子给叫醒了。
三顺子说,大老爷说了午睡不能睡太久,不然晚上睡不着,而且越睡越困顿。
谢修远被三顺子叽叽喳喳的声音给吵醒,实在没脾气,起床一看,方衍年正在那儿奋笔疾书,一旁沅宁就给他扇扇子。
谢修远酸了。
冯夫子睡完午觉起来,就看见自家爱徒被方衍年给抓着解疑,卷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一般人学习的时间长了,状态就会下降。可方衍年的那个书童用一个漏斗样式的东西,差不多一刻钟漏完一次沙子,漏三次沙子就提醒方衍年休息一次沙子,期间方衍年会闭上眼睛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活动身体。
下午原本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方衍年却靠着这个劳逸结合的节奏,让自己时时刻刻的学习都保持在极高的效率之中,完全和那些强撑着打起精神死读书的家伙不一样。
人家是事倍功半,方衍年虽然浪费了很多时间去休息,学习的内容却一点儿不比一口气学完的少,甚至还越学状态越好。
真是奇了。
冯夫子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一个出身乡野的年轻小儿刮目相看。
开玩笑,方衍年这套可是未来那么多科学家各种总结研究出来的效率最高的学习方案,能不高效么。
吃完了晚饭,天色一点点暗淡,气温却没有降下来,大地吸收了一天的热量,余韵慢慢反上来,澎湃的热气无法用帘布遮挡,院子里反而比白天更热一些。
谢修远以为自己总算能够休息了,他真的是怕了方衍年了,结果三顺子取来烛台点起了灯,二丫搭手帮忙把院子里的蚊帐给挂起来。
谢修远(警惕):“这是要做什么?”
方衍年笑笑:“谢兄莫慌,晚上我给自己安排了晚自习,不叨扰谢兄继续给我解惑。”
谢修远松一口气。
天刚黑下来,谢修远都打算和冯夫子一起离开了,一群人却敲响的宅院的门。
原来是白天收到方衍年信件的书院同学,趁着晚上来方衍年家里“借光”。
谢修远:好么,原本以为这小子还有点良心,原来是用不上我了!
谢修远停下脚步,想看看这群人是怎么“晚自习”的。
众同窗也不和方衍年客气,寒暄就是浪费时间,自个儿搬了桌椅来,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就坐下开始温书或者习题,学习氛围好得可怕!
就连冯夫子都有些动容,他哪里见过这么自觉自律的学生,这样的璞玉若是放任不管,真是有些浪费了。
可惜冯夫子身体不适,看了会儿方衍年等人晚自习,喝完了最后一次药,便和谢修远一起离开了院子,也没说之后还会不会来。
其实冯夫子来不来,方衍年今天学到的东西都不会让他吃亏了,这谢修远不知道什么来历,那学识都赶得上书院的夫子们了,冯夫子更是深不可测。
这样的贵人,方衍年不认为他们会继续来打白工。
晚上差不多十点,方衍年准时熄灯,收拾睡觉,同窗们也一句话不多说,提上桌椅就走了。
方衍年借他们地方和烛光学习,他们不能恩将仇报吧!虽然礼节有缺,但一不耽误方衍年学习,二不耽误方衍年休息,这才是备考生最需要的东西,方衍年早就和众同窗商量好,养成了习惯。
倒是沅宁,之前他没有进过书院,也就是通过三顺子的嘴和方衍年亲口和他说。他知道方衍年学习很辛苦,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辛苦,而且这还是在家的时候稍微放松一些,三顺子说方衍年在书院连吃饭旁边都要放个沙漏。
方衍年对他说的倒是轻松,可真正看到之后,沅宁有的只剩心疼了。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拼的……
沅宁知道自己劝不动也不该劝,于是,即使方衍年就在旁边,他也尽量不多说一句话,安安静静地陪伴着方衍年熬过这最后十几天。
相信皇天定是不会负有心人的。
第二天一早。
天色微亮,方衍年出门晨跑还没回来,倒是谢修远和冯夫子过来敲门,问可不可以继续来蹭饭。
沅宁当然欢迎了,早餐还在做,方衍年大概还有一刻钟不到就能回来。
天色都还没亮,方衍年跑步自然就不会穿得多正儿八经,T恤加短裤,可凉快着,跑完步回院子里冲一个冷水澡,吃完早饭就可以开始学习了!
谢修远有些惊讶,方衍年竟然还会晨跑,难怪他觉得方衍年的气质和寻常书生不同,整体看上去很有力量。
冯夫子和谢修远都是北方人,个头高,吃得好,人很壮实。虽然冯夫子今年五十有余,身体却一直硬朗,一百四五十斤呢!昨天方衍年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扛起来,走回院子里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谢修远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均衡发展,但他也见识过不少读书人,因此对于方衍年的这套很是意外。
这个方衍年脑子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怎么处处……唉!
真不像个普通人。
方衍年跑步回来,就看到院子里来了客人,那张脸一下子就笑开了,寒暄了两句之后热乎乎和沅宁贴了一下脸颊,去水井旁打水冲洗换衣服了。
今天的早餐也很丰盛,经过修养之后,冯夫子已经彻底缓过来了,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北方人的食量。
一旁的二丫抿了抿唇,她低估了这两个北方汉子的食量,他们家大哥二哥都没这两个人能吃。
早餐被吃得精光,师徒二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二丫为了让客人吃饱,自己和弟弟那份餐食都让出来了,等收拾完厨房几人开始学习,沅宁便给了两人一笔钱,出门先去把早饭吃了,再多买些菜回来。
二丫吸取教训,中午买了两条七八斤重的鱼回来,还有一根蹄子,绝对够这么多人吃!
今日冯夫子的精神头不错,便也没将答疑解惑之事继续丢给自己的学生,而是亲自给方衍年讲解起来。
他只用看一眼书名,就能将一整套体系完整地、循序渐进地讲解出来。
方衍年仿佛回到了在书院上课的时候,冯夫子的学识实在太厉害了,他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需要记录的问题,只一味地记笔记,记笔记,记笔记。
简体字加符号唰唰唰地在白纸上记录着,冯夫子看了一眼方衍年的鬼画符,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谢修远有些好奇,拿起了方衍年的其他笔记本来看。
越看就越是觉得奇妙。
就像后世的人能够无障碍阅读繁体字一样,即使缺胳膊少腿儿的,这个时代的人也能够领悟简体字大致是个什么意思。
好几次,谢修远都想打断,询问方衍年一些奇怪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沅宁在一旁看了会儿,这些东西怕是三顺子都不知道,毕竟方衍年自己记的笔记,自己会重新抄录,从来不假手于人,这样做不仅能够复习巩固,还能顺带练字,因此像是那些弯弯曲曲的……阿拉伯数字?还有不列颠字母……基本上只有沅宁能看得懂。
想着要继续找根胡萝卜,将这两师徒给吊着来继续给方衍年讲课,沅宁对谢修远招招手。
谢修远有些疑惑,这基本上没几句话的哥儿,究竟有什么要和他说的。
然后才知道沅宁竟然能够认得这里面的一些“自成一派”的符号!
谢修远这下可来了兴趣,沅宁并没有单独和谢修远讲,而是把二丫跟三顺子一起叫过来,大家一起学习。
方衍年那边的小课堂中场休息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家宝儿正在给其他几个人讲课,脑袋里冒出各式各样的想法。
他想,宝儿要是在他那个时代,说不定也很适合当老师,瞧瞧这温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哪个学生能忍心不好好听课。
沅宁讲了数字,又随意捡了些方衍年给他讲过的简单的算术入门,原本是觉得谢修远应该会感兴趣,但没想到这谢修远竟然也有学过。
谢修远也很惊讶,沅宁一介哥儿,心算能力竟然比他还强!
不是谢修远自大,他别的地方或许不如他的哥哥们,但学习这块儿,绝对是比他的那些哥哥都要厉害的!就连……同一个课室的其他同窗,不论比他年纪大的还是小的,什么天才?他也是天才!
要不然,冯夫子也不会特别关照他,还愿意单独带他出来游学。
只是算术这门实在有些偏,也就他们这些个需要全方面发展的才会学习,放在外面,有些书生能考上秀才,却连加减都不一定能算清。
沅宁不仅能算加减,还能算乘除,什么二元一次方程和求导……要不是方衍年去了书院,他的学习进度都快到高中数学了!
数学这方面,沅宁对本地的非数学家,那绝对是碾压级别的,毕竟数学家们的解法实在太玄妙了,沅宁却能拿出来有理有据的步骤。
谢修远都想拜沅宁当老师了。
沅宁连忙解释,他这些都是方衍年教给他的,方衍年会的更多,如果谢修远想学,完全可以等考试过后,找方衍年交流交流。
谢修远来了兴趣,觉得非常可以,原本他是不打算在府城待太久的,有了这个事儿一吊着,他愿意等方衍年考完试之后慢慢交流!
沅宁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苹果肌扁平,可算是找了个借口把谢修远给留下来了,就是不知道冯夫子愿不愿意跟谢修远一起留下。
一日的学习结束,明志书院的同窗们也按时来报道。
冯夫子讲了一天的课有些累了,和谢修远一起早早回去休息了。
后面沅宁才知道,这两师徒竟然搬到了他们隔壁,因为不出两日,隔壁的院子就支起来同款的双面布。
果真是有钱人,院子说搬就搬。
两师徒住到了隔壁,每天打着蹭饭的名义过来给方衍年上课,这谢修远更是仿照方衍年弄的那个冰鉴,给自己也整了两个,摆在院子里可凉快了,不仅个头比原版的大,用料也比原版的好,每日摆在院子里,凉快得不像入伏天。
沅宁和方衍年都没问对方是怎么弄来这么多硝石的,大家一起装糊涂么,谁也别揭穿谁。
时间一晃,就到了院试的时候。
沅宁一点儿都不紧张,他提前就给方衍年准备好了所有的用具,检查了好几遍,连备用的都考虑到了。
他的淡定,在送方衍年去考试的时候对比其他送夫君去考试的女子哥儿们,就更明显了。
其他人要么叮嘱自家丈夫或者儿子好好考,要么叮嘱人别紧张。
沅宁只顾着叮嘱方衍年别热着,他准备了帕子,还有足够的钱,到时候进去就把水买好,打湿了帕子敷在身上降温。
吃的东西沅宁也没准备什么炊饼之类干硬的东西,进考场要检查,所以沅宁给方衍年备的都是些米粉、藕粉,能掰开的提前就给掰开了,免得检查的时候被衙役们弄脏。
这些都是他花钱打听来了消息之后想出来的对策,他在学习上或许帮不上方衍年什么忙,就只能注重好所有的细节,让方衍年只用专心考试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