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
院子里也有晚睡的人,他们点不起蜡烛,便只能去开阔处借着月光看书,熬得两眼模糊。
忽然间,他们隐约看见某处地方传来了火光!
方衍年吵完第二课的笔记之后,正好听见了二更天的打更声。
古时候没有时钟,晚上也看不清日晷,便将一晚分为五更,每过一更都会有更夫报时打更,同时还会提醒各家各户防火防盗。
电视剧里经常会演“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其实是一更天喊的,因为这个时间有些人家还没睡,并且还会点灯,自然就要提醒防火。
而二更天,大家都差不多要睡觉了,更夫喊的便是“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据说如果有些更夫遇见了疑似小偷的身影,因为朝廷为了照顾老弱病残,都是请这些人来打更,他们打不过盗贼,便在那附近的人家停留,反复打更,这时候附近的人家就要注意了,说不定附近有毛贼出没。
待到子时三更,喊的内容又换了,是“平安无事”,四更“天寒地冻”,五更差不多早上天开始亮了,喊得便是“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方衍年听到外面的更夫连敲两次,便知道是二更天,差不多到晚上九点了。
他原本是设计每天晚上自习上到九点半,再去洗漱,十点上床睡觉,六点起床,保持精致的八小时睡眠。
可惜,今天晚上先去洗澡了,耽搁了时间,现在还没学多会儿。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沙漏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这沙漏是他琢磨出来的超级丐版,原理很简单,在陶瓶的地步开一个很小很小的孔,只需要控制里面的沙子从装满到留空刚好过去一刻钟,就可以简单地计量出15分钟的时间,即便有一定的误差,也不会差太多。
方衍年将他的简易沙漏给放到木头架子上,陶瓶里的沙子便开始慢慢往外流,等一组沙子流完,便将陶瓶取下来,从下面接沙子的陶罐里重新舀一瓶,装满抹平之后继续放上去。
至于方衍年为什么不用漏壶……那玩意儿实在有点太大了,滴水的声音也挺扰人的,而半个小时燃完一炷的香,一次性用品,用着也浪费,完全不如他的丐版沙漏。
方衍年九点开始计时,一共装了四次沙子,也就是十点准时收工,吹完蜡烛便上床睡觉了。
吹蜡烛的时候,他好像听到窗外有什么动静,不会是有老鼠吧?
不确定,但门窗是关好的,应该问题不大。
方衍年今天累了一天,几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更声都已经敲过了,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泛起来蓝白色。
差不多……应该是睡满了八小时的吧,方衍年静下心来听院子里的动静,已经有人起床了,那他差不多也该起来了。
早餐食堂会开门,但供应的东西也很简单,只有白粥和包子馒头。
方衍年买了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和一碗粥,留了一个馒头第一堂课下课吃,抵达课室的时候,其他学院都传来的读书声,只有他们学院……只来了方衍年一个人,真是,奇怪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
方衍年把书和馒头放好,便拿着自己的速记小本本,绕着院子晨跑,边跑便晨读。
六点半的时候,天色变得明亮,都有夫子提前过来守晨读了,明智院的学子才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赶来。
那早上第一堂课的夫子,一对比活力四射边跑步边早读的方衍年,和半死不活如同丧尸、一到课室就趴在桌上睡觉的其他学子,忽然之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先前看到这群不求上进的,他都没有那么生气的!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瞧瞧人家这个新生多好学!
不过……就是不知道这种“好学”是不是装的,万一坚持不了两天就演不下去了呢?
后来的学子看到方衍年被“罚跑”,还以为方衍年又犯了什么事情,都不敢问这人为什么要一边跑步一边晨读的。
直到七点正式上课,方衍年才热气腾腾地回到课室,将一张毯子给摊开披到身上。
他是慢跑,没怎么流汗,但身上总是会有些潮湿气,不捂一下就他的身子骨,恐怕容易受凉感冒。
等待会儿太阳出来,天气热了,身上的湿气被晒干,就能把毯子给收起来了。
班上的同窗看方衍年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这新生真是刺头中的刺头,昨天被两个夫子点名去书房,今天又是被罚跑,实在太可怜了——
一些原本还想和方衍年结交的人也收起了心思,生怕这个“坏学生”太高调,把他们也带得天天去夫子面前露脸。
今天的第二堂课是昨日第一堂课的夫子,那夫子提前来到课室,一来就点名把方衍年叫过去,问他为什么昨天下学后没有去找他。
亏得夫子还在书房等了他将近一个时辰呢!
方衍年只好解释了缘由,夫子的神色稍微松快些,却也不是很高兴。
那姓李的家伙就知道搞这些有的没的,把他的学生都给拐走了!
“等你把那些基础的看完,我给你找些院试的笔记,你拿下去看了之后……”
方衍年:嗨呀!这不是瞌睡来了遇着枕头么,开小灶的感觉可真是好啊!
“都回到座位上,把课业交上来。”夫子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等下课后,也没继续叫方衍年去小书房,而是将一看就没收齐的作业给带走了。
方衍年当然是交了作业的,至于分数嘛……
明德院书房里,余夫子看着方衍年的作业直叹气。
你说他没认真做吧,不论是字迹还是题目,都答得工整又完整,态度是好的。
可说他认真吧……回答的内容简直不知所云!
不,其实还是有理解得不错的,就是昨日后半堂课讲的内容,方衍年还都答得挺好的,能看出来是个可塑之才,就是底子太差!
这种割裂的答案给了余夫子不小的冲击,如果用后世的话来比喻,那就是在一堆屎和巧克力雕的花里面选,谁也不知道下一支花是什么东西做的。
好不容易把方衍年的作业给批完,余夫子已经身心俱疲,他去找昨日的另外两位夫子,自己吃了苦,也要看看其他人的笑话。
余夫子先是去了李夫子的书房,听说李夫子昨天把方衍年给留到了最后,他倒要看看——
“哈哈!不错,不错!妙啊,这说法真是妙啊!”还没进门,就听见李夫子夸赞感叹的声音传出来,余夫子的眼皮下意识一跳。
他还来不及走,就被李夫子发现了,这李夫子还热情地把他拉进屋,书房里已经被李夫子拉来好几个夫子了,这几人看着那份作业,脸上的表情也各有不同。
“还是余夫子说的没错,这方衍年,的确是个可塑之才,昨日才学了我一堂课,就能写出如此深刻新颖的见解!”
“新颖倒是新颖,就是有些太标新立异了。”书房里的另一位夫子感叹。
如今上头那位,可不是二十年前的年纪了……若说是当年新帝刚登基那会儿,大刀阔斧地改革,什么普法识字、科举改革之类,方衍年这样的人才,绝对能够得到赏识。
现在嘛……
先皇还在的时候,最喜欢御驾亲征、征战沙场,好处是,他们大玄的版图与日俱增,没有他们先帝打不下来的仗。
坏处也是有的,劳民伤财,虽说划了新的城池进来,地图变大了,人口却没见怎么增长,而且不同的民族融合到一起,文化差异带来的冲击也是巨大的。
先帝打仗厉害,身体也好,年近六十才突然暴毙,那时候现任的皇帝已经四十有余,甚至好几个兄弟都熬死了……
幸运的是,现任的皇帝重文轻武,他的好几个兄弟都因为党争死的死残的残,他这个学识并不比大学士差的年轻时游离祖国山川,在而立之年接手国家,一头扎进了巩固国土、修养民生的大任里。
如今边境稳固,百姓富足,就连那些年最贫困的人户家里至少都有几亩薄田,所有不足三十岁一代的男子都识字,田税更是年年下降,鼓励行商,让更多平民百姓都能用上好东西,过上好日子。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啊……现任的皇帝身体并没有先帝那般强悍,已经断断续续病了好些年,当今太子……不提也罢。
书院里的夫子,也是这批改革出来之后考上的,自幼就接受得新型熏陶。
年轻一些的,更擅长也更支持创新和改革;上了年纪的,依旧是那老一套,毕竟,因为这些改革,让读书人不再像以前那般神秘、令人敬仰。
他们虽然也被嫌弃过故步自封,可多年累积下来的学识,也不是年轻一代能轻易比下去的。
李夫子今年三十有二,正当年时,对方衍年那开阔的眼界和思维格外看好。
同样,书院里更多的还是些老学究,自然就看不上方衍年这“胆大包天”的言论,不够传统!
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方衍年还不知道,自己又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第84章 铺面装修
沅宁在角门外看了好一会儿, 发现那的确是方衍年没错,一开始,他还以为他夫君是被班上的其他人排挤了, 仔细一瞧——
嚯, 这班里的学生还真是有够“热闹”, 打瞌睡的, 传纸条的, 甚至还有在桌子底下下棋的,在同桌后背贴纸头画王八的,好精彩的学习生活!
对比方衍年,那叫一个奋笔疾书,火星子都快从笔尖底下冒出来了, 不仅在特制的笔记本上写,还换笔勾画, 在书上做笔记,看上去忙忙碌碌的,可一切都很有条不紊。
沅宁知道方衍年的集中力有多可怕,他稍微再门外停留了一会儿, 便安心下来, 并且燃起了雄心壮志!
他夫君都这么努力了,他能给人拖后腿吗!
必然是要赚更多的钱, 给方衍年买更好的少烟蜡烛,更舒适暖和的衣裳, 还要买好笔好墨和更好的纸,以及让方衍年在书院食堂随便点菜吃个饱!不用为任何事情烦恼,专心学习!
今日一见,沅宁突然对方衍年的计划特别有信心。
很多人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除非那种家境特别好的,或者生来就比普通人聪明的天才,否则光是秀才功名,都是百里挑一才能考取。
百里挑一不是夸张,是真的一百个参考的学子里最多录取一个,若是某届的学子学问不够,这个比例还会下降,曾经有一个地方的院试,三千个参考的学子里只录取了十人……虽然这种情况比较极端,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一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的。
就像明志书院已经是他们县最好的书院,也只能凑出来一个秀才班,当然为了让数据更好看一些,一部分明心院最优秀的学子,基本确定能够考上秀才的学子也能提前进去学习。
毕竟科举的考题范围非常广,这些学子的基础已经足够扎实了,缺少的是拓展和眼界,到秀才班进行学习说不定正好就能学到拓展的考试内容。
而最顶尖的一批最有希望考上举人的秀才,整个书院都只有三个,单独在明德院给他们开了教室,有什么问题不用出院门就能找到夫子探讨,可以说是举全书院之力托举了。
也不知道明年的秋闱能不能考出来一个。
沅宁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方衍年,便带着二丫姐弟离开了,他找到了昨日来给他带路的杂役,托对方多带着点三顺子,因为三顺子是专门给方衍年干活儿的,又要借住在书院,还要额外给他交住宿费,但书院也不是只有方衍年带了书童,所以流程还算成熟。
二丫交代了弟弟几句,让他好好伺候大老爷之后,就依依不舍地跟着沅宁离开了。
沅宁安慰她:“之后大老爷休沐回书院,是要带新买的笔墨蜡烛的,到时候你来帮着送。”
原本还心情低落的二丫瞬间就高兴起来,他们老爷真是太好啦!
沅宁在方衍年的房间里转了两圈,又带着二丫下山采买了一些必需品回来,将昨日没来得及买齐的东西给补了,又花了二两银子,比三顺子整身的行头还多。
他观察了一眼二丫的表情,这丫头并没有因为自家弟弟过的生活条件没这么好就心生怨念,只是看着有点……郁闷?
沅宁问小丫头怎么了,二丫才不好意思地同他解释。
“我就是有点不服气……!”
那些个纨绔子弟,交了好大一笔银子进了全县城最好的书院,却不务正业,上课怕是半个字都没听进脑袋里。
她虽然根本听不懂讲台上的夫子讲的内容,没办法,二丫识字都还没识全,底子太差。可听不懂,不代表她不想听啊!
沅宁听她委委屈屈的,忍不住觉得可爱又有些感叹,于是他说:“你表现好点,等大老爷考上功名了,就把他那些笔记和书都拿给你看。”
“真的吗!”二丫一下子就重新振作起来,她甚至可以不要工钱!
“真的真的。”沅宁觉得这小丫头熟悉起来之后,性格也养得活泼了些。
他带着二丫采买好之后回书院,发现方衍年已经回屋睡下了。
听说书院早上天不亮就得去课室晨读,他方才检查屋子里有什么东西需要采买的时候,发现蜡烛都烧了好长一截,也不知道作夜学到了多晚。
沅宁问门口守着的三顺子,三顺子用气声和他解释,大老爷说要睡两刻钟的午觉,等沙漏漏完两次就去叫他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