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婋三人来到近前,见岸上一片大大小小的脚店,有食铺茶铺,也有杂货铺药铺,更有客栈和代写书信的小摊子,地方不大,生意倒很齐全。
她们挑了一家人不太多的食铺,在棚屋外面一张桌边坐下来点了几道菜,有荤有素有糖水,店家还送了她们每人一碗稻米饭,说不够可以再添。
过去她们在燕北的时候,常吃的多是面食或麦饭粟米粥,淮水北岸虽然也有些稻田,但占地产量不多,平日里大家吃的时候,多是把稻米跟别的谷物掺在一起蒸,纯的稻米饭却没吃过,如今在岭南乡间行了这半日,吃到一碗热腾腾的稻米饭,竟觉得格外香甜美味。
她们一边吃着饭一边打量岸边的渡口,河面上此时停着不少货船和客船,岸上车马如龙,真正是个繁荣的口岸。
前面两天她们从循州沿海渔村到循北苗村时,走的都是乡间小路,并没见到太多人,今日走官道路过渡口,才算是瞧见了岭南民风。
这渡口岸上开店的掌柜、揽客的小二、下船的客商和歇脚的行人皆以女子居多,年轻年老者都有,渡口附近还有些跟随长辈出行的男童,以及在外谋生的老男人,年轻者却是少见。
据妊婋所知,岭南并不是一贯这样的,从前各乡宗族势大时,都以儒家礼教把女人拘在家中,外出走动者虽偶尔有之,但绝没有如今这样多,能够走动的范围想来也没有这样大,看来是三年前海震过后才有了这样的转变。
正在她三人默默观察间,渡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妊婋抬眼往前望去,见是一支官军小队停在了这片脚店外头,大约十来个人,住了马后翻身跃下,将马拴在桩上,大步流星地朝她们这边走来,领头的一边走一边粗声吆喝店家:“掌柜的,按人头上茶!快着些,莫误了我们公干。”
这一片渡口店家多,卖的吃食也不尽相同,许是妊婋三人坐的这家铺子外空座多些,那些官兵径直来到这家店外,扫了妊婋三人一眼,在她们身侧几张空桌上坐了下来,开始敲桌子催茶。
妊婋转头打量了几眼,见其中一个官兵把手中的号旗放在桌上,旗面上绣着“高凉”两个字,这时已有店家忙不迭地从里面跑出来倒茶,倒完朝那几人堆笑道:“今早新熬的解暑茶,军娘慢喝,不够还有。”
高凉军,妊婋想了想,她从黔滇的西南大使府来信中听说过这个名号,三年前海震过后,建康嫖姚军何去非带人马来岭南肃清官场和地方宗族势力,曾与当地高凉族女子联手,后来高凉队伍被编入岭南军,其首领也被加封为高凉侯,这二三年间据说又在民间征召了不少人,岭南各地都有她们的大营驻点,已基本上顶替掉了原来的岭南军,只是不知道从前那些岭南军的男兵都被弄到哪里去了。
看得出这几位高凉兵确实是渴了,一个个端起茶碗大口开喝,喝完一碗又拎起店家放在桌上的茶壶自家添茶,正喝着,那领头的忽然盯上了旁边脚店门外的一个人,当即撂下茶碗大喝一声:“那个老的,你站着!”
妊婋三人闻言也回头看去,见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男人,被那高凉兵的喝声吓了一跳,接着转身就逃,跑出了与外形年纪极不相符的健旺步伐。
这边几个高凉兵已经起身,大步赶上去把那人按在了地上,其中一个高凉兵伸手拽掉了他脸上的白胡子,朝领头的说道:“定又是个逃矿的。”
等抓了那人,有两个高凉兵又走回这边脚店外,掏出一小串十余枚铜板扔在桌上,喊店家出来收钱,然后将方才抓到的男人拴在马队后头,拖行着匆匆离开了。
这一队人来去如风,总共在脚店里呆了不上半刻钟,却因这桩突发的抓人事件,引起了不少好信之人围观议论。
妊婋三人听了周围人的话才知道,由于朝廷旧日依赖的优质炭铁大矿全都集中在河东道和燕北道,如今已是燕国地盘,新帝在建康登基后的前几年,各地还能靠官府存量支撑,但后续所需炭铁就得从山南道和江淮两地开采,为此季无殃下了旨意,要增加这些地方的山河勘探,这几年确实也在山南道楚地一带发现了不少新矿,正赶上岭南道官府和宗族被肃清后,有高凉军奉旨维护岭南平靖,原本的岭南军男兵应予以裁撤,为了避免重蹈盐场男工遭裁撤后聚众暴动的覆辙,季无殃再下旨意,加征各州青壮男入岭南军,然后调岭南军男兵全数前往山南道开矿。
开新矿是个苦差事,尤其山南道的矿没有北方稳定,因此伤亡也多,这几年常有逃矿的,因山南道和江南东西两道对这些人查得严,逃矿者很难就地改换身份留下来,所以只好一路逃亡,不少人仍奔着家乡回来,今天这人显然是扮作个老鳏夫混在客商队伍中回来的,才下了船要到渡口歇脚就被抓了。
而抓人的这几个高凉兵,据围观的人说,其实也都不是岭南人,而是从江南军新调来的,妊婋听到这里心想难怪方才见她们说的都是官话而不是岭南话,看来岭南和江南征得的新兵中有一部分做了对调,明面上说是为了促进各军融合,实际上是为了防止地方军脱离朝廷管控,形成军阀割据。
妊婋三人听完这些事的功夫,也将面前菜饭一扫而空,喝了两口糖水后,河面上又聚了好些客船货船,这片脚店中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她们没有久留,算完帐后背上包袱来到渡口边,见这里正有船要解缆,临行前还在揽客,叶妉走上前问了问往北去的路,得知那船正是往荔香县方向去的,于是三人决定改为搭船,傍晚就到了荔香县,她们在这边道观内挂单歇了一夜,第二日继续北行。
妊婋三人在岭南道内连日乘船转租赁马匹,再加不时步行,一路没停脚,也花了足足七日才靠近岭南道与江南道的交界处。
这天午后,她们来到岭南梅关附近的梅岭县,要在这里的道观挂单投宿。
那观中知客在门口接过妊婋递上去的三本度牒,打开见内中的受箓道观下方写的是:苏州麻姑仙观,她上下打量了妊婋三人几眼,缓缓说道:“原来是寿仙宫的道友,却是一向少见,不知几位要往哪里去?”
妊婋煞有介事地答道:“我们从苏州来岭南拜访仙山,如今已云游一周,就要回苏州去了。”
那道士点点头,又问:“当初来时不曾到小观投宿么?”
妊婋答道:“来时走的西边路,回时才从东边去。”
这也是道士云游经常会选的路线,尽量不走回头路,那道士也没接着问她们来时在哪里投宿,只是又问了几句道法,并随意挑了一篇经文请妊婋默诵一段以验“功法”。
通常道士挂单不仅要验牒,还要考功问法,或机锋对答,前些天妊婋三人投宿的道观规模不大,在考功问法方面并不严格,基本上都是验完牒即可,然而今天梅岭县这座道观却格外严谨。
妊婋虽然不曾入道,但是前些年为了学认字跟千光照借过不少经文,今日查考的这篇她倒背如流,所问道法亦是从前与灵极真人谈讲过的,因此应对得十分顺利。
那道士也没怎么为难她们,待妊婋对答完,满意抬手请她们入观:“请休怪我问得多,近日梅关一带巡防严密,几位道友来日过关,恐怕也要经一番细查才得放行。”
第169章 灯影摇光
“哦?”妊婋语气镇定,只带了些微微好奇,“最近是岀什么事了吗?”
“也没出什么事,只是下个月就到皇太后的万岁圣寿节,各地官员多有托道士方士往海外寻寿礼的,但也怕其中混入什么偷渡的可疑人往江南去,所以这段时间梅关一带对过往车马都查得严,我听说守关军队还带了各地道观名录,一一核实度牒身份,不仅要打开包袱查验,还要细细盘问过关去做什么,我们观里也要为挂单道士做保山,所以这才多问了几句。”
说完她又看了妊婋等人几眼,笑道:“你们寿仙宫到时候也得去建康为太后贺寿吧?所以才在这时候往回赶路?你们有度牒的正经道士,随身包袱不过衣服盘缠,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只多预留出一些通关时间就是了。”
过去旧朝太后和皇后的生辰,一向只称“千秋节”,而今时移世易,到了季无殃掌权,“千秋节”就显得不够尊贵了,于是她的生辰改称为“圣寿节”,而今年又恰是她五十五岁生辰,古经中有云“地数三十,天数二十有五”,这五十五即为地天之数,可谓阴阳圆满,更比别的生辰岁数不同,因此又在圣寿前加了“万岁”二字,称为“万岁圣寿节”,比往年更加隆重。
这件事妊婋三人来时路上已从几处道观中听说了,见那道士这样说,妊婋悠悠点头:“是的,好在我们回程时间还算充裕,多谢道友相告。”
走在妊婋和那道士身后的叶妉跟花怒放转头对视了一眼,神色却都有些忐忑,她们可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啊。
这时那道士带她们来到了一间静室门前,先推门请她们看了看屋子,然后给她们指了洗漱的地方,来时路上也已给她们讲了斋堂的位置和开斋时间,以及早晚的活计安排。
通常道士挂单都不是白吃白住,总要在观里做活相抵,无外乎扫地洗碗摘菜之类,再不就是制香制符或擦拭神像,妊婋三人跟那道士揽下了洒扫庭院和摘菜的活,那道士应下了,请她们先回屋歇歇,待晚间直接到斋堂用饭即可。
等那道士走后,妊婋三人在静室中放下包袱,叶妉又到窗边和门外四处瞧了瞧,这处专门为挂单道士设的十方堂颇为僻静,旁边屋子也都空着,今日仅有她三人在此挂单,小院门和房门一关,说话倒是不担心外面听见,但叶妉还是走回屋内压低声音问妊婋:“要拿度牒核实名录,咱们来日怎么过关呀?”
花怒放也一脸担忧:“咱们要是被抓了,还会连累这里和麻姑仙观的姨姨们,要不还是想个别的法子过关去吧?”
妊婋拿起屋中的茶壶倒了三杯凉茶,说道:“梅关的具体情况不知如何,是直接过关还是想法子绕路,明日咱们先去探探再说。”
方才她们来的时候,那道士也问了妊婋要在这里住几日,一般情况下道观里挂单最多三天,若要久住还得观主发话才行,妊婋想着她们过关前需要查看一下附近的地形,于是跟那道士说她们要在这里住两晚,后日一早告辞。
趁此时天还没黑,妊婋掏出包袱里的两卷油纸地图铺在屋中桌上,其中一张是她们前些天上岸时从邝一姑那里讨来的,后来途经苗村,妊婋又用金豆子跟她们换了一张山脉地形图,有些标记比较模糊的地方,拿两份地图对照着看更清楚些。
三人围在桌边头碰头地研究起梅关附近的地势,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地图上的线条也开始变得模糊,妊婋见用斋的时间到了,于是三人收起地图出屋子先去吃饭。
道观里晚间倒是没什么事做,她们揽下的洒扫和摘菜都是明日早起的活计,三人跟观中众人在斋堂里吃了一顿十分安静的饭后,妊婋又去向招待她们的知客多要了两盏油灯,说晚间要回房里抄经用。
随后她们拿着油灯回到静室,将带回来的两盏油灯连着屋中本有的一盏同时点上,将桌上照得亮亮的,继续围在一起钻研那两张地图,并为明日打探的路线做一番标记。
灯火在黑暗中孜孜不倦地闪烁着,然而那火苗竭尽所能,也只能照亮灯台跟前的一小片地方,而咫尺之外的屋中角落,仍旧是漆黑一片。
“灯不够亮,再添几盏来。”
建康宫徽音殿东书房里,传来一声稍显疲惫的命令,紧接着又是撂笔的轻响。
季无殃往大椅上一靠,闭上眼睛揉了揉睛明穴,她听到几名宫人走进来添灯,又听到一名宫官在她的大案上放下一盏羹,轻声说道:“圣人用盏甜羹歇歇吧。”
因近日事多,季无殃这几天常在书房内批阅文书至晚,有些是朝臣和各地官府的例行奏疏,但更多是她派往各处的使者送回来的密折,其中包含有宗室皇亲私下里对太后行诅的谋逆密报。
书房每日上甜羹的时间,都是她事先吩咐到点送来的,她听到这话就知道这是已到亥时了。
“事情太多,歇不了呀。”季无殃睁开眼睛看向那宫官,又点了点桌上成摞的密折,冷笑道,“我这一闭上眼睛,多少人盼着我再也睁不开呢。”
那宫官跟在季无殃身边数十年,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十分心疼,正要开口劝慰时,忽听殿外有人禀道:“圣人,殿前何将军求见。”
这个时间宫门早已下钥,只有极少数身份特殊的人可以在此期间通过一扇小宫门进出建康宫,此刻宫人口中的禁军殿前嫖姚将军何去非,正是其中之一。
季无殃端起甜羹盏搅了搅:“叫她来。”
书房内的更漏钟轻轻敲了一下。
亥时一刻。
季无殃放下喝了半盏的甜羹,朝一旁侍立的宫官挥了下手,那宫官会意将甜羹撤了下去,这时书房外面再次传来禀报:“圣人,何将军到了。”
“进来。”
何去非站在书房外面,听到这话端正身姿,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在大案前地毯上标标准准行了个大礼:“臣漏夜求见,惊扰圣驾,望圣人恕罪。”
“是又查到什么谋逆同党了吗?”季无殃指了一下旁边最靠近大案的那张太师椅,“坐下说。”
那张太师椅在平日里通常是何去非的母亲婺国夫人坐的,她之前来这里时一般不是坐在下首就是站在她母亲身后,今日她获此殊荣也能坐在这里,不禁有些激动。
何去非坐下后定了定神,将今日所查之事细细禀明,称不仅有宗室男私下里指使宠信男道行厌胜之术,对太后行诅,还勾结部分官员准备联名催请太后还政,因此连夜进宫禀报。
季无殃这几年培养了一支名叫夜莺使的暗卫队伍,专门替她刺探宗亲和朝臣家中私事,这原是为了巩固自身权柄而设的,因前些年总有人对她下达的政令阳奉阴违,私下里称皇太后不应绕过皇帝直接下旨,还称应该早请太后还政于庆平帝。
但这些议论没能阻挡住季无殃的各项革新举措,包括两年前开放女子科举,一大批宫官和摄行亡人职司的女官在这场大考中获得了相当不错的名次,并以此正式跻身朝班,遭到了许多江南世家的抗议。
先时那些世家虽然也抗议过,但他们想着民间女子缺少读书的条件,即便开放了也不会对男举子们构成什么威胁,因此他们准备等到这场科举过后,再以“女子不善科考”和“耗费民膏、颠覆礼制、危害社稷”为由,与国子监和翰林院以及户部等众联名上书要求取消女子参加科举,同时利用民间舆论向太后施压,迫使她尽快还政。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季无殃下旨令宫官和摄行女官前去赴考,甚至还召回了一批在外地当差的人,等考完放榜,众人发现这第一批参加科举的女子竟占了大半张榜,当日晕倒在榜前的男举子不计其数,朝野上下无不震悚。
自此后,建康朝堂上女官数量逐步增加,江淮等地民间女子学堂也在有条不紊地开设,而与之相对的,是江南等地氏族男人为了维护旧日儒家礼教,不断奔走结党抵制太后摄政。
对于季无殃凌驾于庆平帝把持朝政的做法,建康一众宗室男也是敢怒不敢言,自从当年淮南王因迎回先帝骸骨时在淮水北岸失利被剥夺了兵权,随后几个遥领江淮、闽东和岭南水师的郡王也挨个被寻由头卸了水师调度权,其中亦有对季无殃怀恨在心的,暗地里与抵制革新的官员和世家结为同党,试图扳倒季无殃,扶持庆平帝早日亲政,让江山回归儒家礼制正统。
最近这桩厌胜行诅谋反案,就是深恶太后把持朝政的一个末等郡王闹出来的事。
季无殃跟朝中那帮儒臣斗了这几年,正愁寻不到由头将这帮人一网打尽,听说此事后,她当即派何去非协助夜莺使暗地查访,果然查到了与那郡王暗中有勾结的几个世家朝臣,正准备在朝中呼吁众臣上书迎庆平帝早日亲政。
据何去非今日查到的消息,行诅的主谋临亭王曾打发过几个男道前往岭南,明面上说是要给太后寻南海寿礼,实际是去搜罗行诅法器,近日临亭王令他们尽快返回江南,那些人身上还有相关党羽的往来书信。
何去非说到这里正色道:“臣请旨与高凉军联手,在梅关一带全线布控,抓捕形迹可疑之人。”
第170章 径峻梅岭
“咱们一会儿再翻过前面那几个山头,就能绕过梅关。”妊婋确认完地形,把地图往兜里一揣,抬头看向骑在树上瞭望的叶妉和花怒放二人。
“梅关开门了!”花怒放拿着窥天镜细看了一会儿,“今天查的好像比昨天还严。”
昨天早上她们在观里做完活吃过饭,妊婋跟那知客说她们要到附近游览梅岭,出观后她们寻了个无人地方脱去道袍外面的纱罩衣放进褡裢里,只留一身清凉的短布衣,扮作采药人进了山。
她们从苗村得来的那张地图里有三条比较隐秘的樵径,都可以绕开梅关翻越山岭进入江南西道,她们提前一日出来探路,准备选一条最为稳妥的,顺便再看看梅关的巡查是否真像那知客说的一样严格。
她们挂单的道观就在梅岭脚下,进山走了不多时就到了梅关东侧一处山岭里,三人轮换着用窥天镜细细看了一回,果然见那边关口处有不少官军,有的穿着府衙巡检司的官袍,有的穿着高凉军的军服,对过往的车马行人一一盘查,验完身份又验货物,甚至连包袱也要打开查看,若看到有人在关口处徘徊要走,还有高凉军的人大步追上去询问搜查,她们在山上观察了半个时辰,已有不下十人在盘问后被带走,其中有三个道士模样的人甚至连查都没查,直接就被带走了,想来是另外在别处设了拷问点。
从岭南经梅关进入江南西道的所有人,不是放行就是被带走,没有人可以从关口处退回岭南,想来这也是为了避免有人把关口的情况散播到岭南这边来。
经过昨日这番观察,她们已决定不以道士身份通关了,一方面是不想过早跟朝廷官府的人接触,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不能牵连苏州麻姑仙观和她们这两日挂单的道观,于是她们又从梅关东侧去探了探那三条樵径,见其中有一条因前不久下雨塌方被阻,另外两条都还能走,她们探完其余两条路后,选了距离梅关较远的一条,然后赶在天黑之前换上道袍回道观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天亮后告辞知客离开了道观。
因昨日探过了路,今天她们进山这段路走得还算比较顺利,至辰时前又来到了昨天眺望梅关的位置,她们选的本就是个高地,叶妉和花怒放为了看得更清楚些,爬到了旁边一棵高树上,一起等待辰时梅关开门。
开门前的梅关外已聚集了不少人,这日比昨天竟又多了一队高凉军队伍,提前在关外把准备入关的人控制起来,和昨日一样,只要进入高凉军的管控区,就不能再退回岭南了。
叶妉和花怒放又看了一会儿,说今日查的比昨天还慢,堵在关外的人群半天也没什么变化,其中有几个人等得不耐烦不想过关了,要走时却跟高凉军起了冲突,很快那些闹事的都被带走了。
“幸好咱们没去过关,要不然也得被带走吧。”花怒放轻巧地从树杈上跳了下来,站在妊婋身边拍了拍裤子。
叶妉也紧随其后跳下树:“一会儿走樵径也得警醒些,也不知路上有没有埋伏巡查的高凉军。”
“你提醒得对。”妊婋从褡裢里掏出一小盒苗村人送的防虫药膏,又给自己和她两个腿上胳膊上都抹了一点,“官府和高凉军这做派,看着不像寻常核查,倒好似抓谋逆造反的。”
她三人在这边树下说了几句话,遥见梅关那边人群仍然迟迟未动,她们也没继续在这里看,转而往东边走她们昨日探过的樵径往山岭深处去了。
这片山岭树多陡峭,虽然时值盛夏,但因这里地势高且位于岭南北部,山里比她们前些天来时路上凉爽许多。
走山路对她三人来说不是难事,过去妊婋同幽燕军众人夺下燕北那些年,没少在山中行军,而叶妉自九岁起跟着妊婋到了豹子寨,与花怒放更是打小在燕山里玩到大的,岭南的山比之燕北,也只是树果不同,虫鸟有异。
三人一路往北走去,看到许多稀奇的树果虫鸟,不时停下来辨认,也倒颇有意趣,好似来此郊游一般。
三人顺着这条樵径走了一个多时辰,妊婋又停下来掏出地图确认了一回方向,按照路程时间推算,她们此刻已经来到梅关正东侧的山岭内,再往前跨过一个山沟,按照官府的边界划定,就算是进入江南西道了。
这一路走来,她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异常,更没有见到埋伏的高凉军,妊婋往北边的群山眺望了一眼,不知道等她们进入江南西道的山区里,还会不会这样顺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