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开阔的天地,甚是心旷神怡,不知怎么忽然又想起数年前自己因灭门旧事遭官府缉拿时的情景,此刻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此生算是彻底完了,不料那才是她此生真正的开始。
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带着青草芬芳的和暖气息充斥胸腔,与身体内外一起感受这充满生机的春天。
东方婙带领这支队伍在边地旷野上日夜兼程地跑了三日,因东西突厥为游牧汗国,常随季节各地迁徙,而南边与中原的边境又过长,所以通常不设固定哨岗,如今东突厥的兵马已经被她们击溃了,她们只需要在进入西突厥领地后小心避开游骑巡哨。
五日后她们来到东突厥与西突厥的交界处,东方婙停下来放飞了一只海东青给厉媗报信,随后只带两个人跨过边境查看那边的巡哨情况,让其她人都在原地等候。
跨过边界线没多远,果然瞧见了一支巡哨队伍,她们在丘陵边观察了一阵子,等这边巡哨队走远后,又往前探了一段路才发现巡哨营地。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东方婙同那二人仔细观察完悄悄折返,直等到入夜后才继续向西,绕开巡哨营地,至天亮时分在一处河谷边遇到一棵巨大的榆树,枝叶已茂盛起来了,她们爬上树歇了大半日,午后又见到一支巡哨队伍从不远处经过,没有发现树上的她们。
等到日暮落下,她们才从树上下来,继续向西,就这样昼伏夜出地又走了七日,才来到陇右道张掖北侧,铁女寺军其中一支分军队伍将从这里北上奇袭西突厥一处名为布萨尔的重要牧场。
东方婙远远瞧见了边境处招展的军旗,她认得铁女寺军的旗帜,先前她跟厉媗和萧娍平定河东时,曾经见过黄河对岸那一片片迎风摆动的黑金旗帜。
为稳妥起见,东方婙仍只同两人带上两只海东青前往铁女寺军的营地,令其她人在原地等消息。
铁女寺军的将领知道这两日会有幽燕军的人前来联络,早吩咐了大营上下,这日营门口值守的人听见不远处马蹄声响,细看是三个人带着两只海东青,忙迎上前询问,得知果然是幽燕军来人,也没有多加盘问,直接引她们进营地见了这边的带兵大将。
东方婙早有准备,先拿出了厉媗之前收到的信,信上有千光照的旭日章,还有妊婋的“寅”字章。
那大将在九霄阁传出来的国书中见过这两枚印章,听面前的人自报家门,也知道东方婙亦位列上元十二君,是以态度颇为客气,请她们在帐中坐下吃茶,随后又叫几名领队进来商议过两日的行军路线。
待这边帐中议定好接下来的计划,又见各处筹备停当,东方婙才放飞那两只海东青,一只去叫营外等候的其她人,另一只往答尔罕营地给厉媗报信。
两日后,东方婙收到厉媗的回信,西突厥的几处北边大营遭到萧娍和博敦等人偷袭,近日都在往东边调集兵马,张掖北侧的铁女寺军营地将这个消息送到另外两处营地,又过一日,分三处驻扎的铁女寺军同时从南边对西突厥发动奇袭,以迅雷之势夺下了布萨尔牧场,而后接连拔除多处巡哨营地。
此举令正在东征的西突厥可汗为之大震,他没想到自家身后竟在此时伸来利刃,遂赶忙下令分军回援。
东方婙跟在铁女寺军的队伍里,一路向南迎杀西突厥的回援兵马,同一时间的幽燕军和三支盟军也正持续从东侧轮番拔除西突厥的各处营地,众人从东西南三面分多路横扫,月余间杀得西突厥兵马方寸大乱。
然而西突厥可汗的亲兵队伍一直在拼死抵抗,直护着可汗逃到了西突厥北部河畔。
厉媗带人与其交战时臂上中了一刀,直杀得槊血满袖,鏖战半日后,厉媗单手持狼牙槊挑飞了可汗的头颅,其余残虜见可汗战死阵中,慌忙向北溃退散去,西突厥就此败亡。
这天一早,厉媗光着膀子坐在幽燕军营地大帐里,从肃真部营地赶来议事的刚安正端着一碗药膏,给她臂膀还有后背上药,这几处刀伤经过数日调治,愈合得还不错。
等上了完药正在穿衣服时,忽有人来到她帐外说东方婙放回海东青报信,称今早已从南边铁女寺军营地告辞,与先时同去的那十人一起回来了,厉媗一听忙跟刚安出营上马,往营外去迎东方婙。
她们两边阔别了整整两个月,厉媗骑在马上瞧见那边赶来的身影不禁有些激动,又策马往前迎了一段路,临到近前看清了打头的东方婙,身形倒是没甚变化,只是容貌却有些改了。
严格来讲也不是容貌改变,而是她脸颊处原先那个黥刑墨记消失了。
厉媗有些惊喜地走上前左右瞧看,问:“怎把花脸儿消去了?”
东方婙前两日也听身边那几个人说她脸上的墨记没了,她借了镜子细瞧果然脸颊上如今只剩了一点点浅坑疤痕,原先那个黑色印记已彻底消失不见,她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时刚安策马上前笑道:“想必是你这段时间脸上沾了不少血,以此洗去了墨记。”数年前她们在营州城外初见时,刚安曾提过她们部中有药膏可以去除墨记,那药膏便是取人血液熬制而成的,她解释说鲜血也有同样作用,只是见效慢些,需要持续擦洗才能去除这种特制墨记。
东方婙这才回想起自己这些日子被敌军的鲜血溅在脸上时,的确偶有刺痒,她也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竟是在替她洗去墨记。
想到这里她释然地笑了一下,现在的她早已不需要靠这枚墨记震慑敌人了,战场上的她在百步开外都足以令对方胆寒。
她的脸颊在浴血之后生出了新的血肉,曾经引以为傲的荣光印记消失后她方才顿悟,她的荣光原不在这枚印记上,而在她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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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一章赶得很巧,正好在三八妇女节这天发出,希望我们都能以己为光,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126章 信音辽邈
“西北大捷!好哇!”
妊婋这日收到千光照发来的信,刚看了个开头就忍不住拍大腿称赞了一句。
羲和瞳听到她的欢呼,也忙凑上来跟着看起那信,果然信中开头说铁女寺军和她们幽燕军以及肃真等部族盟军联手大破西突厥,如今东西突厥相继覆亡,距离他们从原本的突厥汗国阋墙分裂成两个独立政权才将将半年,正处于局势未稳的当口,恰被她们趁机一举歼灭。
这信是厉媗从她们此刻所在的东突厥答尔罕营地先送到洛京,再由千光照整合进洛京的近况,才转送到妊婋手上。
如今东西突厥可汗虽然都已被杀,但各家盟军此刻还不能撤出草原,一方面要清剿东西突厥的残余势力防止反扑,另一方面还要从各地扶持起新的政权,尤其后者远比驱杀丑虜要重要得多,这也是她们联手北上的最终目的,而这桩事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因此在大战打完后,幽燕军只撤走了几百名负伤的将士,厉媗在来信中说,当地后续情况顺利的话,她们会在秋日里将半数人马撤出草原休养将息,随着各地情况逐渐稳定,再陆续撤走余下人马,预计在入冬之前全部班师回到洛京。
千光照在厉媗的来信内容下面加了几段话,说洛京及各地近日情况平稳,今年春耕进行得很顺利,最近城外又忙着夏耘,城中民众读书之余也轮流出城帮农,倒是颇为充实。
前些日子苟婕带伏兆派遣进驻洛京的人进了城,如今都安置在上元府旁边的宅院中,这两日她们去了广元公主在洛京的旧日府邸,又在皇城内翻阅整理册籍,苟婕把她们交给千光照和圣人屠之后,便同洛京城内的几个旧日村友赶往漠北,给厉媗她们帮忙拉拢北地部族去了,而花豹子则同鲜婞赶回了燕北,接应先撤出草原的那批将士,好叫她们就近到妫州和幽州等地将养身体。
信的末尾又提到千渊海最近从鲁东来到了洛京,在这里为新加入幽燕军的人们做教习,并梳理各地的驻军情况,穆婛本来也在城中给新人做教习,但最近因玄易从营州赶来洛京,准备依妊婋的提议在陕州将东西互市府组建起来,穆婛听着觉得很有兴趣,于是跟玄易一起往陕州找杜婼和陕州府君商谈去了。
妊婋跟羲和瞳一起看完这篇长信,低头捋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北地战况顺利对她们来说是个极好的开端,但是这几个月暂时还不能将大部人马撤回来,也造成幽燕军和铁女寺军各地驻防稍显空虚,为了避免南朝在这时候趁虚而入,她们也要加紧行动了。
这时房门响了三下,紧接着被人推开,是千江阔走进来笑问大师姊这封信都来了些什么好消息。
羲和瞳挥着手里的信纸,先把西北大捷的消息说了,千江阔意料之中地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信,在她们身边坐下悠悠看了起来。
她们此刻正在伏兆目前所控制的地盘最南端泸永郡,这里原是旧朝剑南道泸州,如今依照九霄阁发布的新律令拆成了三郡,其中最南边正是泸永郡。
两个月前,苟婕带着伏兆派去重查旧事的人回到洛京后,妊婋与羲和瞳还有千江阔三人又在长安与伏兆和九霄阁众人谈好了后续安排,随后告辞离开长安,一路向南途经蜀地东侧,查看南朝官军动向,又在三日前乘船横渡长江,来到了泸永郡。
与她们同行的,还有一位法号昙烛的比丘尼,是伏兆请来为她们带路做伴的,这昙烛法师与千江阔年纪相仿,皆在三十出头,和千江阔一样热情健谈,这一路走来给她们介绍了不少蜀地的风土人情。
她们如今在泸永郡下榻的慧觉庵也是昙烛帮忙联络的,三天前她们抵达这里时,千江阔将带来的信鸮放飞回洛京报信,直到这天傍晚,那信鸮又飞了回来,给她们带来了洛京的消息。
千江阔读完信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信纸卷好放回了信筒里,对妊婋与羲和瞳说道:“走吧,咱们先去斋堂里吃个饭,晚些再议接下来的事。”
妊婋回身把信筒收好,三人一同离开这边禅房,来到西边的斋堂。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本庵的比丘尼基本都吃完了,此刻斋堂内仅有几位负责做饭的比丘尼在左侧长桌两边用餐,昙烛则坐在右侧长桌边,见妊婋三人进来,笑着朝她们招了招手。
慧觉庵的斋饭颇为丰盛,昙烛已替她们每人盛好了一碗豆饭,桌上摆着青菜炒面筋、烩杂蕈、麻椒豆腐、酸笋豆皮汤以及一钵焖炖的三净肉。
斋堂内用餐通常十分肃静,妊婋几人走上来同昙烛轻声打了个招呼,坐下来默默吃完了饭,收好碗箸来到斋堂外面洗刷完,才一路说着闲话走回禅院里。
“明天长海镇有一场集会,庵里也要往南下山到那边化布施,我跟她们说过了,到时候带我们一起去逛逛。”昙烛在禅房内坐下来说道,“这里的边境不归南朝官军管辖,我们也不用特别准备什么,只帮着拎些东西就行。”
这慧觉庵位处泸永郡的南侧山里,往南下山就是黔中道羁縻州的地界,因这里的边界归羁縻州自治,朝廷一向不曾往这里派兵进驻,恐激起当地各部族的不满,当初伏兆发出清君侧檄文随后迅速占领剑南道时,朝廷曾令黔中道总督派人敦促羁縻州自治军守好黔南地界,抵抗可能南下的铁女寺军,同时因剑南道失守,原本由剑南道总督遥领的滇南羁縻州也归给了黔中道,一并收到了朝廷发文,要求滇南羁縻州首领统辖各部抵抗蜀中的铁女寺军。
黔南和滇南两处羁縻州首领收到朝廷旨意,当即派了自治军往北增加驻防,严防死守数月,见铁女寺军并未南下,而是仅仅止步泸州,随后规整完边界就往北去了,于是临近泸州的几处乡镇渐渐松懈下来,因为山区里常有民众往来赶集买卖东西,长时间隔绝也引得大家不安,于是这两年见北边情况稳定,黔南羁縻州便撤回了几处乡镇的边防驻军,北边铁女寺军的哨岗也不拦着民众往南边赶集,两边这一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长海镇?这里已经快要到南海了吗?”羲和瞳过去也曾跟杂耍班子走南闯北,但那时至多只在燕北与鲁东地界打转,她此前从来没有走出这么远来,听说明日要下山往南,不禁兴奋起来。
千江阔笑道:“这里离南海还有些距离,长海是一个湖的名字。”
千江阔从前四处游历,也曾到过黔滇等地,虽然只走了一回,但许多地名她都还记得很清楚。
昙烛也点点头:“听说长海镇也有传闻称朝廷在征兵,正好明日我们过去打听打听。”
她们这次从长安南来,一路走的都是与朝廷山南道紧邻的边界区域,途中曾于多地打听到朝廷在山南道各地征兵的消息,有些地方已经征集到不少,正在陆续开展各种新兵试训。
显然南边朝廷很清楚如今燕宸两国的主力兵马都因漠北战事受到部分牵制,但相较上回的北伐更加谨慎许多,似乎是决定以稳扎稳打的方式先从山南道向西收复失地,并重划边界线,等到铁女寺军这边迫不得已从漠北撤兵回援时,幽燕军必会因此被漠北诸事拖住脚步,届时官军便可以沿新的东西边界增加驻防,在抵御铁女寺军的同时,调南边主力兵马北上,顺势收回被幽燕军占领的淮水源头所在地,以此重塑先前地势十分被动的国界线。
如今她们几人正是为破此局才来到黔滇羁縻州之间,妊婋准备在这里给南朝找点麻烦,打乱官军在山南道的计划。
第二日一早天刚拂晓时,妊婋等人就已经起身开始收铺盖了,因慧觉庵空屋子不多,她们四人这几日都是在这间宽敞禅房内叠席上打铺盖睡的。
这时节虽已入夏,然而这一片山里夜间清凉不输燕北,身处西南地区睡起觉来竟比洛京的夏日还要凉快些,几人在同一间屋里也不觉闷热。
她们起身洗漱完毕来到院里时,旭日才只冒了个头,这天下山化缘的两位比丘尼已将东西都准备好了。
说是到镇上赶集化缘,其实也不是白收人家东西,慧觉庵每次下山都会带些自家腌制的水泡菜,因味道酸爽开胃,颇受镇上人喜爱,甚至有些远近闻名,那边人每回见她们下山来,都愿拿货物同她们换些泡菜带回家吃。
往常庵中两位比丘尼下山都会带两个大陶罐和背篓,今日因有她们四个帮手,遂换成了几个中等大小的陶罐和网兜,妊婋她们在斋堂吃过早饭后,为答谢庵中众人这两日关照款待,她们各拿了装好泡菜的陶罐和网兜背在身上,只请两位比丘尼在前面带路。
下山的路不算难走,她们跨过泸永郡与黔南羁縻州的边界线时,天才刚刚大亮。
这边有铁女寺军的哨岗在执勤,见她们一行人来,照例上前问了问,听说是慧觉庵的比丘尼带居士往长海镇赶集,也没有多加拦阻,便放她们往南去了,到长海镇外围,见这边更没有羁縻州自治军驻边的身影,她们一路十分顺利地来到了镇上大集。
集市上此刻已是熙熙攘攘,人们穿着色彩鲜艳的异族服饰,口里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话语,一个接一个的摊子上,兜售着中原没见过的吃食用物,五花八门,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有些摊主瞧见她们身上穿着中原衣服,认出走在前面的那两位比丘尼,纷纷朝她们招手,捧出些吃的与她们换泡菜。
比丘尼们化缘从不挑剔,人家拿什么来换都收着,不过半日功夫,她们几人身上背的陶罐已都空了,手中拎着摊主们给的糍糕、豆花、荞麦、稻米、粗盐巴和三净肉,还有些竹编的日常用物,收获颇丰。
昙烛会说这边的方言,不时同摊主们打招呼聊上两句,再回头跟妊婋她们说些听来的趣事,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件事是,黔南羁縻州镇抚使缠绵病榻数月,终于在上个月撒手人寰,他的职司已向朝廷报过将由他的夫人舍乌接任,舍乌在羁縻州内各部族中一向颇有威望,也已参与羁縻州统摄多年,前镇抚使卧病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是实际上的羁縻州一把手了,只是要正式成为黔南镇抚使,还需要朝廷派人来宣旨。
“听说朝廷已经派人来了,过几日就到。”昙烛说道。
妊婋听完低头想了想,朝廷这次来人,除了宣旨外,恐怕还要跟舍乌谈借兵侵扰蜀中以配合山南道的事,她们必得想个法子打探一下舍乌对朝廷的态度。
第127章 尽道黔南
“跟舍乌和谈?”
泸永郡的郡守这日在郡衙堂屋中接待了妊婋几人,朝廷派人到黔南宣旨授予舍乌羁縻州镇抚使的事,她也听说了,只是长安那边先前对于西南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伏兆和九霄阁众人没打算往黔滇进兵,也没提过要跟那边建立邦交。
这主要是考虑到西南部族过于庞杂且混乱,而朝廷的震慑力早已不比当年,西南随时有可能会脱离朝廷割据自立,而在这种情况下前去结盟,今日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关系,明日或许就换人了,都是白费力气,因此伏兆给蜀中的指示是静观其变,只要黔滇不主动来犯,就暂且保持这样互不干扰的状态。
妊婋听完郡守的顾虑问道:“难道舍乌其实镇不住黔南羁縻州内的所有部族么?”
那郡守摇摇头:“这也不是她的问题,黔南这些年总有动荡,多个部族曾经企图割据自立,虽然都被镇压了,但各族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和睦,再加上如今朝廷幼帝登基朝堂不稳,在西南地区威势大减,要求自立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当然拥护舍乌的人不在少数,但她本人未必有脱离朝廷的想法,我看过阵子说不准又会起乱,实在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去谈,倒不如作壁上观。”
妊婋皱眉想了想:“若黔滇一带没有镇得住局面的话事人,往后乱起来必然也于你蜀中不利,我既然来了,少不得还是去走一遭,才不辜负宸王的托付。”
往南这一路妊婋算是看出来了,伏兆和九霄阁众人在东西突厥败亡之后,会把长策大计主要放到西域和北方,她们不愿分力气去趟西南部族的浑水,目前两边以山为界,划分明确,只要黔滇的火不烧到蜀地来,她们是不会主动出手干预的。
但妊婋却偏要在这里插上一脚,最好还能以燕国的名义与黔滇缔交,一方面削弱南朝势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在必要时利用西南局势牵制伏兆,以免她老是要打洛京的主意。
对于妊婋的坚持,那位郡守也没有拦阻,她知道她们一行人来到蜀中是为了扰乱朝廷近日在山南道的计划,伏兆也通过九霄阁给蜀中各郡下了旨意,只要不是调动军队这种要求,各地郡守都需尽可能地配合妊婋等人,并随时将进展报与长安。
这时妊婋在堂中拿出了事先请千江阔代为写好的燕国国书,里面阐明了燕宸结盟并由燕国使者代为向西南和谈等语,国书末尾盖的是妊婋的“寅”字印章,头衔仍然沿用她们先前出使长安所用的上元十二君和柱国上将。
除此之外,妊婋还附上了当前各个势力的坤舆图,包括燕宸两国领土以及朝廷如今已缩水大半的疆域,还有当初朝廷放弃征讨燕北道和河东道的敕书抄本,这主要是为了让舍乌了解一下中原的最新局势,她怀疑西南地区还在受朝廷蒙蔽,恐怕都不知道北地早不归朝廷统辖了。
那郡守接过国书和坤舆图看完之后,在堂屋大案上封装好,派了郡丞亲自往南过境,先去长海镇找到镇守,再将文书转递给位于黔南矩州的舍乌,等待她的答复。
舍乌的答复比妊婋预料中来得要快一些,就在她们从泸永郡衙回到慧觉庵的第三日,便有先前去长海镇送国书的郡丞带着回信来到庵中,这里距离长海镇比郡衙要近,因此她先到这里给妊婋等人报信,再回去知会郡守。
妊婋见那郡丞并没有带回任何文书复函,而是直接领了个青年人来,那人穿着一身图案繁复的彩色衣衫,头上戴着一顶银饰冠,她们前几日在长海镇大集上见过这样的衣着风格,只是此人衣裤纹样更加精致,看上去身份不低。
那青年人爽快地走上前同妊婋她们问了个好,铜色面庞上遍布的浅色细斑随着笑容扩散开来,像有两头梅花鹿正在她脸颊处舒展,鹿头的位置正是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用中原话说自己名叫刀婪,今日是来邀请她们明天随她前往矩州去见舍乌夫人的。
刀婪的中原话有一点口音,好在她语速不快,妊婋等人也都听懂了,于是众人留她在慧觉庵住了一晚,那驿丞则告辞回郡衙复命去了。
第二日一早,妊婋四人跟着刀婪,连同泸永郡事先派来的两名护卫一起从南侧下山,往长海镇行来。
先前妊婋等人来蜀中都是骑马,后因往慧觉庵的山头骑马不便,遂将马匹都留在了泸永郡衙中,这日她们下山到长海镇骑上了刀婪在这里为她们准备的马匹,跟随她沿着长海穿出长海镇,往矩州走去。
“长海真美呀!”羲和瞳骑在马上看着那片碧莹萤的湖,兴奋地赞美道,“这水看起来柔柔的,像块绸子!”
前几日她们赶集时没经过这里,羲和瞳还一直念叨说改日要去看看这“长海”长什么模样,今日正巧路过,果然是一大片望不到头的细长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