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非思前想后好些天,终于准备好说辞后,本打算在这天早上去找千光照谈一谈,不料才吃过早饭就见千光照和圣人屠匆匆走出了上元府,不多时又听城中马蹄声响起,似乎还能听到民众的欢呼声。
幽燕军又一次凯旋。
就在何去非跟穆婛一起来到上元府前院门口,琢磨着今日回城的这支队伍是从哪里打了胜仗时,多日不见的妊婋在上元府门外下了马,身后依旧背着她那柄金灿灿的坤乾钺。
何去非见妊婋抬眼看到自己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淡淡微笑,等到妊婋同众人走进大门,经过她身边时,才将手放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对她说:“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妊婋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上元府前厅,何去非从后进来的几个人口中听到了她们这次的战绩:“淮水至洪泽湖以北全部收归我国。”
何去非愣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眼前有些眩晕,淮水以北?那片地界可是朝廷山南道和淮南道北端总共六州之地,就这么失了?
她定了定神,赶忙跟着人群也往前厅走去,她得问清楚淮水北岸到底是怎么丢的,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她这个战俘恐怕得被朝臣们的吐沫淹死。
就眼下这种局面,她真的还回得去吗?
第113章 弈之为术
上元府中清净多日,今天再次热闹起来。
前后院中众人都在庆贺近日幽燕军在淮水北岸的新胜。
何去非被这股欢快氛围裹挟着往前厅走去,也莫名被带得有几分激动,直到她走进前厅看见墙上的燕国坤舆图,才赶紧皱眉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是敌国占了朝廷的领土,她怎么能混在这里跟着她们一起庆祝,这也太不对劲了。
妊婋在前厅跟大家简单说了几句这次南征的经过,随后她往人群中扫视半圈,一眼瞧见了众多笑颜中垮着个脸的何去非。
妊婋想了想,转头跟千光照和圣人屠低声说了几句话,她二人同众人说此刻还有些后续事项需要商议,随后留下了跟妊婋一同回来的领营大将,又请其余众人到后院预备晚间的庆贺宴席。
等大部分人离开前厅,妊婋走上来请何去非一起到旁边议事厅中详谈,何去非有些意外,她不知道她们到底想干什么,但她也想问一问淮水北岸的情况,于是点了点头,跟身旁的穆婛一起随众人往议事厅走去。
何去非在议事厅中接过穆婛递来的蒲团,在穆婛身侧坐下后,她抬眼看了看屋中众人,除了留守城中的千光照和圣人屠外,只有妊婋和几位她不太熟悉的将领,先前她被俘时见过的其她统帅似乎没有回来,尤其那个老端着烟袋锅子的瘦高个儿,何去非不喜欢她,因为那瘦子老管自己叫“傻小孩儿”,今日见她没在这里,何去非不由得松了口气。
果然妊婋落座后先说起了其她人,这次与她同往淮水去的厉媗和杜婼留在了原淮南道北边靠近鲁东的三州肃清县镇乡,另外还有苟婕和陆娀正在情况相对稳定的原山南道北边靠近京畿地区的三州安顿田间民众,并同众人着手准备过段时间的秋收诸事。
何去非听她说着,得知这次幽燕军从淮水发源地桐柏山一路沿淮水向东杀去,作战范围很大,但就她前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洛京城中调走的人马至多不过五千,后来她又听到妊婋提起了驻守在鲁东的花豹子和素罗刹,说这次是从她们那边调集来的主力人马,共有五万余人,花了十天时间南下横扫淮水北岸。
何去非在旁边听得有些心惊,不禁默默估算了一下幽燕军的兵力,据她所知,幽燕军在与朝廷谈判的同时夺下了北边河东道,并在那里留驻了一批主力,洛京城中也有一批精兵驻守,如今夺下淮水北岸并没动用这两边的人马,而是直接从鲁东就近集结,同时她们在燕北老营必然也还留有一定的兵力,粗粗算下来,这个才崛起不过几年的全新政权,竟已有了近二十万主力战士,这还不包括后续加入的新兵。
当然这只是她根据目前的观察推测出来的,或许妊婋以及其她人言语中有夸张的成分,只是拿些话来迷惑她,使她将这些推测带回建康误导朝廷,也是有可能的。
接下来妊婋又给众人讲了讲淮水北岸几州的情况,自从腊月里御驾迁都队伍在淮水以北的山南道与淮南道交界处遭幽燕军截杀,这几处州府县镇皆是一片风声鹤唳,其中更有两州刺史听闻御驾在自己辖区内遭难,带领府衙吏臣在城头上以身殉主,城池县镇皆乱成一团。
过完年后,君亡国破的传言愈演愈烈,这个消息随着逃难民众席卷淮水北岸,其余几州的人们也纷纷南渡淮水,其中不乏趁乱劫掠的流贼,以及争抢庄院坐地称王的匪帮。
直乱到开春时节,多个颇具规模的男匪帮在淮水北岸如雨后春笋般先后冒头,大有招兵割据之势,而在那些男匪帮聚集地之间,亦有许多逃出城县镇乡的女人为了反抗男匪帮的侵犯擄掠而汇成小股防卫队伍。
她们有的靠着打出幽燕军旗帜吓住了周边男匪,并以此守住了小片领地,但这些女子防卫队的人数到底还是太少,又过于分散,碍于那些男匪帮阻截,她们难以彼此联手扩大地盘,只能是各自为阵勉强自保。
淮水北岸的乱象,何去非是知道的,朝廷这次平叛除了要寻找先帝及宗室朝臣骸骨外,还要平定迁都队伍在淮水北岸出事的那几州,淮南王在北伐路上从探路斥候那里得到了淮水北岸的详细情况,随后与一众幕僚商量出来的对策是招安那些自立为王的匪帮,并剿灭所有号称与幽燕军有联系的民间自卫队伍。
然而这一计划因与幽燕军长达两个月的谈判而暂时搁置,直到先帝宁宗骸骨归还,淮南王亲自护送梓宫回建康,才在回程途中调来了先时撤走的三万人马,让其中一名副帅带领至淮水北岸平乱,回程分军时,何去非还曾请命同往,被淮南王一口回绝后才气得跑了出来。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男匪帮和民间自卫队伍是这样形成的,如今那三万平叛人马已被幽燕军剿灭,淮水北岸的男匪帮也随之败亡,那些星散于乡野的女子自卫队伍终于在抗争中等来了北边的援手。
听到这些何去非不禁又气又愧,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她们这里呆得有点太久了,她竟能暂且抛去朝廷立场,觉得淮水以北归于燕国或许不是坏事,至少那些女子自卫队伍没有枉死于朝廷的屠刀之下。
若无幽燕军这次南下,而她本人当时也随分军去了淮水北岸,那此刻她大抵也成了个为争军功不分青红皂白的刽子手。
这时何去非突然听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她连忙抬眼,对上了妊婋从不远处投来的目光。
妊婋见她看过来,淡淡开口对她说道:“我们这两日还会再派些人马,南下淮水北岸共建边界防守线,这次实属你们朝廷用兵无德,竟下军令招安豪强以屠自卫民众,我们只得在夏忙之中抽空行此侠义之举。”
妊婋说完这话停顿片刻,又朝何去非笑了一下:“鉴于这段时间你在我们这里颇为配合,过去冲营一事我们就不追究了,也愿同你交个朋友,借重你与新朝季太后再修两国之好,你明日可以到皇城后面几宫去看看,若有季太后当日不曾带走的贵重物件,我们可以考虑归还,让你带回建康。”
何去非听完眨了眨眼睛,妊婋忽然间话锋一转说她可以回家了,让她不禁感到有些恍惚,片刻后她想明白了,幽燕军这是打了淮南王一巴掌之后再给季无殃递个甜枣,只因燕国初创之际,还有很多新收疆域需要规整,也有持续增补的新国律令有待推行,她们不想扩张过快,所以决定让铁蹄停在淮水北岸,同时为了应对西边伏兆可能发起的东征,她们必须在夺下淮水北岸后尽快按住朝廷报复的势头,以避免让自身陷入西南两面作战的困局。
而她自己,何去非想,就是幽燕军用来打消朝廷再次北伐复仇的棋子。
何去非轻轻叹了口气,为了保住母亲的地位并重新赢得太后的器重,她只能心甘情愿地做这枚棋子。
“你其实是个聪明人,只是年轻气盛了些,我们也不拿话忽悠你。”妊婋从何去非变换的神色中知道她已领会了自家的意图,遂笑道,“咱们这次各取所需,往后形势转眼难量,到时候再较量吧。”
何去非听妊婋这样说,压了压嘴角,竟有些感动,这位统帅看出了她是个聪明人!
过去她一向笃信自己有十分才智,在成功跟踪并潜入幽燕军营地时也曾沾沾自喜,却不料迎面未出招即被击晕,还在醒来后迷迷糊糊间说错了话,算是栽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跟头,以至于被那瘦高个儿整日说她傻,让她一度对自己的头脑产生了怀疑。
此刻听完这番话,何去非恢复了自信,想好接下来的计划后朝妊婋重重点了点头:“好,我的确有东西要给太后带回去。”
第二日上午,何去非跟着妊婋和一队人走上星津桥,从前朝殿宇一片读书声中穿过,来到了静谧的西北边殿群。
何去非先去了一趟季无殃的启明宫,从正殿中取了七只大瓷瓶摆件,妊婋瞧那些瓷瓶上的图案一派天真童稚,好奇问了问,何去非如实回答,那些都是武真公主从六岁起每年生辰亲笔绘制图样烧出来的,季无殃喜爱非常,只是当初因途中要赶路,恐怕碰坏所以忍痛割爱没有带走。
将这些瓷瓶小心装箱后,她们又去玉衡宫取了季无秽的几件易碎遗物,顺路还从武真公主的宫中取了些未曾带走的精致摆件。
妊婋全程不曾拦阻分毫,还酌情添了些好装箱的东西,到这日傍晚装了整整三辆大车,同上元府中众人设了几桌席面给何去非送行。
又过一日清早,妊婋和穆婛同一队人送何去非离开了洛京城,一直将她送到淮水的起源桐柏山,目送她走出幽燕军新设的边界防线。
何去非跨过边界线后回头看了看住马在北边的妊婋和穆婛等人,这天距离她被俘正好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她在洛京度过了一次难忘的月经期,明明是回到她曾经熟悉的地方,却又好似去了个全新的世界。
她看了一会儿,朝妊婋和穆婛挥了挥手,旋即拨转马头,带着那三辆车往南边长江的方向走去。
妊婋和穆婛在原地看她走远了,才悠悠回身往北而归,途中还到几处新平定的县镇乡里瞧了瞧近况,直到三日后傍晚才回到洛京城中。
她们在上元府门前下了马,一只喜鹊从门里面飞了出来,在妊婋和穆婛头顶盘旋了两圈,这时叶妉正同几个人从门里跑出来相迎,那喜鹊很快又飞回叶妉头顶轻快地叫了一声。
“千江阔道长从西边回来了!”叶妉说道,“还请到了一位宫中老嬷嬷回来。”
妊婋一听忙问:“是慈训宫旧日的宫人么?”
“对,说是从前服侍过老太后的。”
第114章 往事堪嗟
妊婋走进议事厅里时,千光照和千江阔正陪同一位老嬷嬷在那里吃茶。
穆婛和叶妉也跟着妊婋一起进了议事厅,方才她们进府路上,叶妉跟她们说千江阔是辗转从关中商州把这位老嬷嬷请回来的,那里此刻已是铁女寺军的地盘,原本伏兆也派了人来寻旧日服侍过老太后的告老宫人,好在千江阔早到了一步,寻到这位老嬷嬷后,说服她随自己回到了洛京。
妊婋上下打量那位老嬷嬷,瞧着分外面生,那老嬷嬷也朝她三人看过来,一脸茫然。
“这三位我俱不认得。”那老嬷嬷转头看向千光照和千江阔,“不知是要问什么人?”
回洛京的路上,千江阔同她说想从她这里打听些慈训宫的旧人往事,她说自己早先的确在老太后处近身服侍过几年,但后来又被调去掌管慈训宫前殿陈设摆件,有些后殿的事恐怕不清楚,千江阔想着她或许总能听说些什么,除了妊婋的身世外,她们也想知道为什么伏兆的大将单单带走了慈训宫的箱柜和宫人,还要派人去寻伺候过老太后的旧日宫人。
妊婋走进来在旁边坐下,先同那老嬷嬷问了声好,才想了想问道:“当日慈训宫中,常有宫人带孩子来请安吗?”
那老嬷嬷摇了摇头:“没有,老太后不喜欢小孩子,觉着吵闹,那些年常往慈训宫来请安的,只有广元公主家的小郡主,老太后特别喜欢她。”
妊婋请她再回想回想:“除了伏兆,再没别的孩子到过慈训宫么?”
“噢……倒是还有过一个,我险些忘了。”老嬷嬷想了半天说道,“内廷尚宫局有一任尚宫妊辞,她孙女跟小郡主是同年生的,老太后说有缘,曾叫她带孙女到慈训宫里来陪小郡主玩儿。”
“妊辞……”妊婋问清是哪个“辞”字后低头念了一遍,又问,“那孩子有名字吗?”
那老嬷嬷觑起眼睛回忆道:“我记着乳名叫‘虎儿’,进宫那年应该是三四岁吧。”
说完这话,那老嬷嬷回想起了一些细节,当日妊辞带虎儿来到慈训宫,先进正殿给老太后请了安,老太后叫宫人们带虎儿到西配殿敞厅里去见伏兆,她则同妊辞到花园里去瞧新开的牡丹。
广元公主那天有事没进宫,是几位养娘带伏兆来的,都在西配殿敞厅的团花厚地毯上陪伏兆玩新制皮偶。
虎儿被宫人们带进这边跟伏兆见了面,大家就叫两个孩子在一处玩,谁知过了没多大一会儿,伏兆把虎儿手里拿的皮偶一把抢了过去,虎儿见东西被夺走,当即冲上去朝伏兆脸上扇了一巴掌。
方才还在说笑的宫人们听到这声脆响都收了声,大殿敞厅里沉默下来。
这一下把金尊玉贵的小郡主也打懵了,怔了片刻后,伏兆扔掉皮偶,跟虎儿在团花地毯上撕打起来。
满殿里宫人见状全慌了,赶忙上前拉架,幸而都没有受伤,众人好生劝了半晌,才将此事揭了过去。
那老嬷嬷说到这里呵呵笑道:“当时我在殿里看管摆件,那俩小孩儿打得可有劲了,我都生怕把什么东西碰坏了不好跟老太后交代。”
好在孩子间的矛盾转眼消散,哄一哄再吃点东西就都好了,这时老太后身边的宫人来这边叫她们带两个孩子往花园里去,大家也没敢把这边的小风波告诉老太后,只后来有大宫人悄悄跟妊辞说了,妊辞听说自家孙女头回进宫就把小郡主给打了,也是一惊,忙给慈训宫上下打点了好处,请她们勿要传扬这日的事,此后再也没带虎儿进宫来。
但是老太后一直记着这个孩子,说瞧着机灵,还曾多次嘱咐妊辞,说等伏兆六岁开蒙时,让她把虎儿也送进宫里来念书,给伏兆做伴读。
但是这件事后来没能达成,在伏兆和虎儿满六岁的那年春日到来之前,老太后骤然崩逝,紧跟着是广元公主被贬离京,妊辞也突然离世,虎儿更不知下落。
“那时候妊辞已经告老出宫了,宫外的事我不太知道,也没敢打听,只听说妊辞在家中殁了,不知是否跟老太后和广元公主的事有关,她女儿本就去得早,只她在家中带孙女,也不知那孩子后来如何了。”
议事厅中众人听完这话不约而同看向妊婋,只见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向那老嬷嬷问起妊辞从前住在哪里。
皇城后面有座仁礼坊,是专门分给有一定品级的宫官居住的,但若无在宫中当差的后人继承,皇城坊司会收回院落,留待宫中重新分赏,妊辞去世十余年,当年她的宅院想来早已换过人家了。
那老嬷嬷说了个巷子名,但因她与妊辞并无私交,只在妊辞告老出宫那年同慈训宫的宫人们凑份子送过一次贺礼,都是由人代为转送,所以她也不清楚宅子具体在巷中哪里。
妊婋点点头,同那老嬷嬷郑重道了谢:“到巷子足矣,多承指点。”
这时千光照见天已晚了,遂转身轻轻拍了拍妊婋的肩膀,说明日去仁礼坊的旧宅瞧瞧,再到皇城坊司找找册籍,看是否能寻到一些当年旧物。
第二日一早,妊婋跟昨日议事厅里的众人一起来到了仁礼坊东边的玉带巷。
当日皇城平定后不久,妊婋就开始筹备往南迎战朝廷大军的谈判事宜,皇城后边都是厉媗和杜婼带人肃清的,妊婋还是头一回踏进这片幽静的坊巷。
这处皇城内坊的坊门外和城中其余坊一样,挂着坊牌和巷名方位等信息,从外面坊牌显示的布局上看,这座坊与城中其余坊巷差不太多,只是房屋院落宽绰些,但是一迈进坊门踩上里面的石板路,便能感觉到这里比普通坊巷规制要高,石砖路平整光滑,妊婋看着脚下似曾相识的路和两边的坊墙,幼年的回忆又稍稍溢出来一点,她记得这里。
转进玉带巷后,妊婋熟门熟路地走到右边第二个院落,伸手摸了一下年深日久的木头院门:“就是这里。”
妊婋推门走进院中,见各处皆有人近期居住过的痕迹,看来这里的确在妊辞去世后被分赏给了别的宫官,已经没有妊辞当年的旧物了。
她们在院中和几间房舍内简单看了看,又退到外面记下了宅院位置,随后走出仁礼坊,往皇城内坊司查找册籍。
皇城内的司署都在西边,因内中还有大量册籍和仪仗用物以及皇家内库的大件藏品尚未清点完,目前也都暂时没有对城中民众开放。
妊婋一行人按照最新绘制的皇城图找到了内坊司,在众多册籍中翻出了仁礼坊玉带巷的记录,发现在妊辞去世后的第三年,那间院落被分赏给了一位掌管后宫祭礼的宫官。
她们当日开进洛京时,给留守在皇城内的宫人们也都登了名姓,这日穆婛带了一本册子在身上,妊婋拿着那宫官的名字在册子中找了一遍,没有见到,后来她们又到那些宫人如今居住的坊间问了问,得知那名宫官随迁都队伍离京了。
有个留在洛京的宫人还提到妊辞旧日宅院间壁住的,是老太后崩逝后在慈训宫里守宫的宫官,当日铁女寺军的大将撤出洛京时,把她连同慈训宫其余宫人都带走了。
“伏兆为什么会到处搜寻老太后的宫人?”穆婛跟妊婋等人走出这边坊巷,疑惑地问道。
老太后的崩逝虽然在宫人们口中显得十分突然,但在皇城内各处记载当中并无异样,那些留在京中的宫人们说到这事也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并没有对她的崩逝提出质疑,都说当日帝后惊闻此事,匆忙携宫中嫔妃皇嗣赶至慈训宫哭送,并下令彻查老太后的脉案及饮食,很快太医院给出了一份详尽的诊文,说是因逢倒春寒时气所感,宫内宫外冷热交替所致心脉不调,又致脑脉血逆突发胸痹。
尽管老太后的崩逝原因在宫中各处未见疑点,但广元公主此后境遇急转直下,这其中未必没有隐情,妊婋一边走一边往皇城方向望了一眼:“老太后的崩逝应该还是有蹊跷。”
众人才走出坊门没几步,滚滚闷雷劈空而至,细如发丝的雨线接连落下,街道中很快充斥起淡淡的尘土味道,纷乱细密的雨滴一点点涂黑了她们脚下的石板路。
黑短碎发像雨一样丝丝掉落,铺满了锃亮的金砖地。
伏兆在镜中看见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长出来的短发茬都已经剃干净了,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