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大惊,怒指波旬说:“你害我!把我的脸还给我!”
说着就要扑向波旬将自己的脸夺回来,波旬立刻挤过人群穿过桥梁,一溜烟跑远了。而当阿丑追过去,却被不少的人拦住,堵在了桥中间。
“姑娘,生面孔呀,你是哪里人呀?来此探亲的?”
“好俊俏的姑娘,是谁家的亲戚?”
“哎呀如今世道艰难,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可有个依靠?”
阿丑被堵在桥上,站得高高却挪不开步子,但只能目送波旬逃跑,他蹿入一户户的人家不知晓去作甚,他脸上的五官竟逐渐减少,最终变成一个没有脸的人,遥遥相望,仍旧能感受到他在得意地笑。
波旬将阿丑变漂亮后就跑了,且将阿丑的丑陋样貌分给了这个村镇的每一户人家,让她无法轻易恢复到从前。在波旬看来,美色能够诱惑大多数人,即便是坚定的菩萨,在面对一个已经丑陋了五百年的人,乍见她美丽的面容,肯定也会有些触动的!
波旬离开了此地,不给阿丑任何可能对话破解此难题的机会,天下将乱,他波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桥上的人们与阿丑搭话套近乎,桥下两岸的人也远远看着,议论着这个美丽的女子。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桥上众人顿觉摇晃,边上的人纷纷摔入河中。桥边粥铺里的杨戬见状,立刻上前帮忙,一道法力打出,河面变得像是泥土一样,掉下去的人没有被水淹没,惊呼着奇迹赶紧跑上岸。
等到人们回过神来,发现不仅仅是那个美丽的姑娘不见,竟是连着那座桥一起不见了!等到掉下去的人们都爬上了岸,河道里的水也再次恢复了原样。
变美的阿丑突然到了村口,身边站了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光头,白袍陈旧沾惹了诸多脏污,虽像是不断清洗过,仍旧有淡淡颜色留下。
“五百年了,我又见到了你。”僧人笑着说,“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满头雾水,可不知为何觉得眼前这光头竟有些眼熟,实在是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
僧人又说:“我马上就要走了,我的心愿已了,在临走之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好吗?”
“为什么想要知道我的名字?你的心愿和我有什么关系?”
僧人低头没有回答,心道说出来不过是徒增负担,她若不愿意告知名字也无妨,自己的心愿本就只是再见一面。为此,他在五百年前向佛祖请求,愿意化身石桥五百年,受风吹日晒,雨淋雪冻,只要能再见她一面。
“我该走了。”僧人已经坦然放下,这五百年见过很多人和事,也见多了人间疾苦。五百年里僧人曾后悔,像自己这般有神通本领的佛门弟子,为见一人在此等候不能有所作为,这五百年用来普度众生救苦难,该多好。
只是一年年过去,等得越久越不愿意放弃。
僧人踩上祥云,转身就要离开。阿丑看着这人的光头,回忆他说的五百年,以及今日又变得美丽的自己。
又……?哦对!自己曾经被另一个人变得美丽过!如今波旬逃跑,兴许他能有办法将她变回来呢。
阿丑总算想起了这个遥远的名字,对着祥云唤了一声:“阿难光头——”
闻声,阿难尊者身形一顿,转身缓缓落到她面前,脸上也堆满疑惑,逐渐转化为喜悦,问:“你认得我?莫非这五百年佛法已经传遍南赡部洲,你是见过我的神像,所以认出了我?”
阿丑一脸认真地指了指自己,说:“阿难,我是阿丑呀,有没有印象,你告诉我做好事就能变漂亮的,后来我偷东西又变回去了。”
“……”
“阿难光头?阿难菩萨?阿难尊者?”阿丑将手在阿难面前晃了晃,见他的表情从愣住变成恍惚,从恍惚变成难以置信,最终眉头紧皱双眼空洞,竟是落下泪来。
“你是阿丑?是观音菩萨下凡普度,嫁于的丑陋粗鄙不知礼数不思善行的那个阿丑?”阿难只觉佛心破碎,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你呢……难怪,难怪找不到……”
若如此,这五百年算什么?
他等了那么就的、一见钟情的美丽女子,那一个令他魂牵梦萦,寻遍四洲也找不到的心上人,竟是他最瞧不起的阿丑?
阿难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分不清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心上人是阿丑,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修行如此浅薄,
阿难的眼泪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的素色小花,不多时这花就遍布村口的泥地。
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阿难抬头看见的是一个寻常的农妇。只是,这农妇背后有淡淡金光,可见绝非凡人,他堪不破其中真相,答案却在肉眼所见。
阿难看向边上的美丽的阿丑,再看向这个农妇,叹一声双手合十道:“观音大士,小僧见礼了。”
观音也是多有感慨,道:“阿难尊者,五百年修行大有进益,何有所感?”
阿难展开双臂展示自己的僧袍,上面各种淡色都是五百年间经过这座桥的人们留下的,有人被围堵在桥上毒打又被扔进河中、有人含冤撞桥留下鲜红至今未能沉冤得雪、有人靠在桥栏哭泣泪水蒸干留下白盐……
每一个经过石桥的人,所叹息的话语、所感慨的生活,阿难也都听在耳中。有时候会想,自己的心上人五百年间兜兜转转,在苦海要浮沉多久呢?她得到了自己的爱和怜悯,如果她不是她,是别的人,自己是否仍旧如此牵挂?
当五百年后他见到心上人最真实的样貌时,阿难知道自己的谬误之大,他只是爱那一刹那的心动,只特定爱那一个人。如果桥上所见的是别人,便没有怜悯,只有对凡人的轻蔑。
“阿弥陀佛。”阿难双手合十与观音说,“贫僧将回雷音寺还愿,我所求虽非我所求,终究是我求。之后,我将再自请到人间五百年……”说到这,阿难停顿了一下看着观音说,“贫僧有个不情之请,想与观音大士共同普度众生,求大士指点迷津,如何解救众生于苦海。”
观音摇头,说:“苦海无边,苦者众多,三十三年内必有浩劫降临。贫僧无力救苦,不得干预这等大事,只可化作凡人,救一时死,扶一时伤,超度亡魂而已。”
阿难低头说:“小僧愿意。”说完瞥见边上的阿丑正在端详自己,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霎时又觉得一阵为难害臊,唉!只怪自己当初道行浅,犯下这样的睁眼瞎错误,遭人笑话。
脚下祥云腾起,正要先回雷音寺回禀,被阿丑拽住。
阿丑急切道:“阿难,我被波旬改变了样貌,他不仅把我变漂亮了,还把我的脸拿走分掉了。你知道怎样才能让我找回自己的脸吗?”
“波旬?哪个波旬?”阿难心下一沉,总不能是魔王波旬吧?他当石桥的这五百年,可听不到任何天庭大西天的消息,听闻波旬二字第一反应是波旬实力强大到逃离了欲界。
观音将佛门这些年的事简单与阿难说来,当初辩法大会波旬降临,是阿丑辩退了波旬。流沙河隔开两洲,是阿丑辩赢了佛祖,使得两洲互通。后来阿丑被镇压,前往灵山时落入凌云渡,误打误撞进入欲界,竟差点将波旬消灭。再后来佛祖几乎涅槃,也是阿丑拖着波旬不能壮大。
“此种种劫难,都是阿丑消解。”观音平静地陈述着。
阿难听后深吸一口气,未曾料想这阿丑竟有那般的本事,又问:“只是为何,波旬要将她变漂亮呢?如此恨她,怎不鼓动凡人们斩妖除魔,将一切作孽推脱到她身上?”
观音垂眸没有回答,波旬的用心狡诈,并不是单单想害阿丑,还想通过阿丑陷害佛门的菩萨。
观音大概能猜到波旬的龌龊想法,欲界魔王只会想那些破坏戒律清规的事情。
波旬失策了,他料想不到观音见到变美的阿丑后,心中竟没有半点波澜,一切如常,平静如常。
眼睛是魂魄得以穿过肉身看向外界的窗户,也是人们穿过肉身看向魂魄的明镜,菩萨看着阿丑的眼睛,始终看向那一个纯粹的人。
第178章 要份子钱 解法早有因果在
阿难在得知阿丑和波旬的恩怨后, 内心产生了新的疑惑。波旬是佛祖的宿敌,一直以败坏佛法,杀害僧侣为乐, 如今却纠缠一个凡人……实在是过于古怪, 除非……
阿难看了眼观音, 又立刻低头, 此等不敬的猜测是否也是一种败坏佛法?
不对, 不对!不对呀!
阿难惊觉,已经五百年过去, 阿丑……而且是知晓五百年前事情的阿丑,她活到现在了?
凡人怎会有那样长的寿命?她身上也不见任何金光, 不像是皈依佛门修行的人。
而这五百年,观音大士都与阿丑在一起吗?
“阿弥陀佛。”阿难幽幽叹息一声, 不敢妄加猜测,说自己还是先回去禀报如来。
临走前, 阿难忍不住又多看了阿丑两眼,即便已知晓真相是阿丑,仍有几分留恋, 眼神缱绻, 仿佛下定决心只看这最后一眼就将她彻底忘记。
“咦?!”阿丑觉得阿难的眼神怪肉麻的,让她好不自在, “波旬不知晓跑去哪,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他就是故意害我!”
不仅把她的样貌变了,还把她的脸不知道弄去了哪,波旬离开的时候脸上是空荡荡没有任何五官的。
“他偷我的脸不够,又去了其他人家里, 难道是把我的脸分出去了?”
样貌的美丑没有具体标准的,好看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拼在一起未必会是美貌。有时候平凡的五官组在一起却也能有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吸引力。
阿丑的脸被分到了那些人家,她一个都不认识,更不知道他们以前长什么样子,又该要回什么东西。
“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还没有到时候。”阿难又搭话出主意,“也许等波旬发现改变你的样貌,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的时候,就会折返回来……”
阿丑往边上挪了挪,说:“阿难光头,你说话就说话,离我远一点,我很讨厌你。”
此言竟如寒冰一般刺骨,阿难心口一闷,只道此乃考验。
边上观音无奈摇头,但对阿丑的脸如何找回却并不着急,气定神闲像是已经有解法。
“老婆,你知道办法?”阿丑笑着问。
笑靥如花,美丽的阿丑在阿难的眼里是等候五百年的心上人,一颦一笑牵动着心弦,又不得不接受她就是阿丑的事实,她娶了观音菩萨,也是五百年了。
观音点头应声,说:“此事已有解法,因果自在其中。”
且慢。阿难一愣。
五百年过去,观音大士这一声老婆应得好是顺口?
阿难感念自己当初来到南赡部洲,是因一时不服气,认为观音尊者所说无不可度之人有误,且不认同观音度人的方式,才有引导阿丑向善改变容貌一事,却自食其果。
如今,菩萨还是阿丑的老婆,是一直未能度化的失败,还是舍身为度的成功?
在回雷音寺之前,阿难又问观音:“大士,我亲历人间苦海五百年,知晓苦众需要度,当年我不认同无不可度之人,因南赡部洲者多杀多争贪求无尽,劣根之深故而不可度。今我醒来,想问尊者五百年来,是否有什么改变之想?”
观音坚定说:“世上无不可度之人,千人听法,有千种解法,佛法之深,未必执着于佛经所载。”
阿难若有所思,点头应下,便驾祥云先回雷音寺去向佛祖还愿,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此五百年感悟,阿难也很想和佛祖、诸佛诸僧们好好聊聊。
熟悉又陌生的村镇,五百年恍然如梦,故地重游。
阿丑着急得在原地踱步,那可是她向来骄傲的脸呀!是恐怖得连鬼都怕的丑陋面容,是她这五百年来最长久拥有的,和自己命一样长久的东西。
观音无奈摇摇头,带着阿丑往村口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缓缓将因果道来:“五百年前,你存了一罐子的钱……”
往事如尘烟,随着话头的提及,陈旧的回忆涌入阿丑的脑海。
她当然记得那一罐子钱,是她存了很久才将罐子装满的。去落伽山的时候一不小心在云端没站稳全撒下去了,她本不舍得想要抢回来,老婆说抛撒喜钱做个见证,她才勉强应下不问他们要回来。
那之后,表面上她两手空空放下钱财,实则看到金灿灿仍旧执着拥有。
想到这,阿丑已经知晓因果是什么。
“咦?!他们这个村镇的传说…… 传说有神仙帮他们修了一座很牢固的桥,说的就是阿难!还有传说很多年前仙人撒钱,改善了一些人的生活,说的是我们!”阿丑好一阵恍惚。
原来在自己成为丑娘娘之前,就已经有人将她当成传说。
这种感觉很奇妙,完全意外的惊喜,就像是家里揭不开锅饿得不行,往灶膛里一扒,灰烬下有个香喷喷的热山芋在。
“嗯。”观音淡淡笑了笑点头,解法已经明朗。
波旬将阿丑的面貌分到了每一户的家中,曾经阿丑抛下分享出去的钱财也惠实到了村中的每一户人家,当她把钱要回来的时候,就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波旬拿走的面貌也将一并回来。
魔王波旬同样没有预料到,自以为巧绝的计策,只不过是圆上她五百年前结下的因果。
知道了办法后,阿丑立刻去敲最近的一户人家的门,还没等人开门就大喊道:“快把钱给我!”
“……”观音连忙上前打圆场,用轻柔温和的农妇声音说,“乡亲勿怕,我等是外乡路过此地,想求一枚铜钱。”
“去!去!没有钱给你们!”屋里的人受了惊吓,连连怒斥,不敢开门。
之后几家阿丑学着收敛,虽没吓到人,但一听到要钱,里面的人们就不愿意开门了。
思前想后,阿丑觉得,当初抛撒喜钱,如今要将钱拿回来,是否也需要对应的理由?便与老婆商议换个形象,一个漂亮姑娘和一个老妇人以索要喜钱的名义去要钱,实在是太怪。
“阿弥陀佛。”观音应下,变化成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青壮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