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修削尖脑袋飞升仙界, 自是要拼命进阶,以期有一日能破境成神。
加入战部去荒墟杀煞兽是仙人们提升修为最快的方式, 也是上仙们获得成神机会的唯一一途径。
战部的战将俱是从百仙榜里挑选, 只要能入百仙榜前十,便能去该仙域所隶属的战部。
二十七域里的百仙榜前十皆是上仙。排名十至五十的仙人则以金仙为主, 偶尔会出现几名天仙。但这些天仙便是入了前五十,也多是吊尾的排名。
南听玉是极罕见的能打入百仙榜前二十的天仙。
似辞婴这般鲜少关注其他仙域的神族, 都曾听不言、不语提及过她。只他听过便忘,再听见这个名字时, 她已经入了南淮天战部, 成为某位小神女赞不绝口的战将。
南听玉飞升仙界之时刚满五千岁, 是二十七域数百万年来最年轻的飞升者。之后只花了一千年, 以天仙之尊在重光仙域的百仙榜硬生生打到第二十名。
那时扶桑上神已经执掌南淮天战部两万年,南淮天战部早已摆脱了最弱战部之名, 在十二战部里位列第六,扶桑上神的战力在一众天神里更是一骑绝尘。
她说她会竭尽全力护住每一个战将,她的确是做到了。
因她实力强悍又一贯善待部将, 南淮天战部在仙域的口碑极好,可谓是炙手可热。
南淮天域下的重光、玄黓和昭阳三大仙域的百仙榜自然而然成了无数仙人竞相挑战的地方。
南听玉一门心思地要去南淮天战部,她虽在百仙榜战至第二十,但到底年岁轻历练少,比不得榜上那些排在她后头的积年金仙。
重光仙域的仙官一直没有挑选南听玉做候补的战将, 谁都没想到,扶桑上神会亲自点了南听玉做她的战将。
加入南淮天战部后,南听玉只花了三千年的时间便从天仙晋阶至金仙,之后更是不到一万五千岁便晋位上仙,成为二十七域最年轻的上仙。
虽只是上仙,她的战力却是比不少天神都要厉害,都说南听玉是仙域最有可能破境成神的仙人。
南听玉晋位上仙不到两千年,扶桑上神在荒墟重伤归来,入抱真宫闭生死关。偏偏就在她闭生死关的这几千年,南淮天战部六名仙将陨落在荒墟,彼时上仙南听玉刚满两万岁。
六名战将陨落后,扶桑上神带着六把断剑前往天墟下战书。
那一战过后,扶桑上神伤上加伤,再次回抱真宫闭关四千多年,及至北瀛天白谡与帝姬葵覃大婚前三年方从抱真宫出关。
这些,皆是九天二十七域里人尽皆知之事,连曾经流传在仙域的话本子里都有清晰的记载。
但辞婴知道,她在雷刑台杀死石郭后,并没有在抱真宫闭关。
从荒墟重伤归来后,她一个人在抱真宫养伤,又一个人带着战书前往天墟,之后更是一个人将六把断剑一一送回故地。
除却在烟火城的日子有他相陪,旁的时间她皆是独自一人。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姑娘有多讨厌孤独,又有多喜欢热闹。
辞婴闭了闭眼,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攥住,泛起一阵阵隐痛。
傻子。
真是个傻子。
凤雏破开晨霭,萧肃的寒风暗香浮动,属于她的气息随风袭来。辞婴长睫微动,睁眼的瞬间,怀生的手已经探了过来,轻轻抵住他眉心。
“师兄,你怎么了?可是灵台又疼了?”
温暖的灵力从她指尖涌入他灵台,辞婴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摸到上头已然结痂的伤口,手劲儿一松再松,就怕弄疼她。
为免她又要指控他不给碰,辞婴没有推开她的手,只是封住了灵台,不叫她浪费灵力。
他垂下眼仔细地看她,目光一寸寸抚过她的眉眼。
翻涌在心底的情绪像月夜下一场静谧的潮汐,汹涌澎湃又寂然无声,被他悉数压在眼底,只余一点暗红攀上他眼尾。
怀生灵力输不进去,干脆便松开指尖,却没抽回手,仰着脸打量他。
自打他们上了凤雏后,旁的人都在客舱里热烈地说话,唯独他站在甲板里吹冷风,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怀生担心他的伤势,便是应着旁人的问话,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眼下见他不应话,正要再问一遍,结果一触及他的目光,一时竟是忘了要问何话了。
怀生只觉自己望入一潭秋水中,幽暗平静的水面之下,似有暗流涌动,又似静水流深。
默然对视片晌,辞婴率先打破沉默,道:“别担心,我不疼。”
说完隔空摄取她挂在腰间的乾坤袋。
南听玉的断剑被阴煞之气侵蚀万年,自是不可与其他法宝放在一处,只能单独一个乾坤袋装着。
“不是要送这把断剑回南家吗?将剑身上的阴煞煅烧掉,便可送回南家了。”
辞婴松开她的手,挑开乾坤袋的系带,就要取出里头的剑匣,谁知身旁的姑娘手一伸便将乾坤袋抓了回去。
“等你伤好了再说,又不急着这一时半会。”
怀生说着便望了望他毫无血色的脸。
从她在这世间睁眼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他的面色就没好过,总是霜白如雪,伤得越重便白得越厉害。
此时他的面容便惨白得吓人,上次白成这样还是她开心窍那会。
怀生才不信他真的不疼,把乾坤袋系回腰间便一把扣住他手腕,道:“我们去静室。”
她力气着实不小,辞婴给她扯了个踉跄,耳边风声萧飒一过,他们便已经离开甲板,到了画舫二楼的静室。
怀生落了个隔音阵,扯来两张蒲团,对辞婴道:“快坐下来。”
辞婴在她催促的目光下与她面对面坐下。
怀生双手掐诀,灵识沉入祖窍,来到一株巨木虚影之下。
这巨木虚影最为凝实,与怀生的心神感应也最为契合。飘浮在树心处的一点绿芒颇有灵性,怀生每回靠近,总能感应到一阵欢悦之情。
怀生站在树下仰望树心,用打商量的语气问道:“你上回替我治伤的疗愈之力,能再给我一点吗?”
怀生问完心中一阵打鼓,这株巨木虽最为凝实,但枝枯叶落、生机凋零,九树之中,就数它灵息最为虚弱。
谁知话刚问出,一点碧莹莹的绿芒便从树心缓缓飞出,亲昵地停在怀生指尖。
分出这么一点绿芒后,这巨木虚影的灵息显而易见地萎靡了下来。
怀生望着它那干枯的枝干,不由得心生怜惜,忙运转周天,将体内灵力缓缓注入树身。但这点灵力却如泥牛入海,又如片叶归林,对这巨木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怀生只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这巨木虚影既然生在她的祖窍中,待她修为上来了,定会有法子反哺于它。
她拍拍巨木半透明的树身,柔声道:“我师兄受伤了,吃什么丹药都无甚用,只好找你讨一点疗愈之力。来日,我定会叫你的枝叶再长出来。”
怀生也不知从她祖窍得来的疗愈之力能否渡给辞婴,将一点针尖大的绿芒凝于眉心,她睁眼看向辞婴。
二人的蒲团隔着一臂之距,这点疗愈之力来之不易,未免半路出意外,怀生索性倾身过去,左手搭在辞婴大腿,右手扶住他后脑,眉心对眉心地贴了过去。
她心无旁骛,一心只想给他治伤,这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弹指之间便完成了。
辞婴只觉眉心一暖,一点微茫飞也似地钻入他祖窍,霎时一股精粹的生机涌出,如潺潺暖流漫入他的四肢百骸,缓慢修复他体内因劫雷而起的暗伤。
这熟悉的蕴含无数生机的灵息叫辞婴瞬间僵住,猛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推。
怀生一屁股坐回蒲团,不禁诧异抬眼,见他一脸严峻,下意识怔了下。下一刻,她眼角白光一闪,一团雪白身影重重掉落在隔音阵外。
正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星诃。
星诃在桃木林耗了不少魂力,亟需在辞婴的灵台补觉恢复。奈何辞婴不做人,竟无情地把沉睡中的他从灵台里丢了出来。
星诃怒气冲冲道:“黎辞婴,你发什么疯?!”
辞婴对星诃的控诉充耳不闻,直接禁掉星诃的五感,叫他听不见他与怀生的对话。
“你方才灌入我体内的生机从何而来?”
怀生不明白他的神色因何如此严肃,怔愣片刻后便老老实实道:“我开祖窍之时,灵台里多了九株巨木的虚影。其中一株巨木有疗愈之力,我同它讨了一点给你治伤。”
九株巨木的虚影?
辞婴心中猛然一震,脑中像是劈入一道闪电,耳边却回响起她从前问过的一句话——
“都说神木护道。辞婴道友,你说天界的这九株神木,护的究竟是谁的道?”
他骨节分明的十根手指几乎要嵌入怀生肩膀,怀生蹙眉看着辞婴,她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失态。
许是知道自己弄疼了她,辞婴松了手劲,压下盘旋在心头的千丝万绪,轻轻拂开怀生脸颊上的碎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那不是疗愈之力,那是本源之力。除非身陷生死关头,否则你不可动用这些本源之力,更不可用这些本源之力去救人。听明白了吗,南怀生?”
第70章 赴苍琅 白谡,也在找她。
春雨淅淅沥沥落下, 将无忧山浸润得愈发苍翠。凤雏撑起一道灵光,四平八稳地从无忧山峰顶缓慢降落。
怀生与辞婴的传音符同时亮起,王隽的声音传了出来:“辞婴师弟、怀生师妹,马上便要到合欢宗了, 都下来吧。”
怀生充耳不闻, 只一脸郑重地看着辞婴,问道:“这本源之力, 师兄也有吗?”
辞婴垂眼看她。
在桃木林时, 曾有人试图偷走他的力量。对方的修为远低于他,只要他不愿, 她便偷不走。他本是打定主意不叫那小贼得逞,不想竟在虚空中听见了她的声音。
虽只是很轻的一道闷哼声, 但他就是知道是她。
彼时他尚且不知她为何能夺走他的力量,如今听她提及神木虚影, 顿觉恍然。
辞婴颔首道: “你猜得不错, 我也有。”
不知为何, 听见辞婴这话, 怀生莫名觉着高兴。
辞婴忍不住轻叩她额心,缓下声道:“这本源之力源自神木, 唯有得神木认可之人方得遇见。我师妹天赋异禀,得天地神木所钟,这是好事。只是怀璧其罪, 在你变得足够强大之前,不可叫旁人知晓你祖窍中有这九株神木在,谁都不可以说。”
顿了顿,又问道:“那九株神木,可是有一株无根之木?”
怀生眨了下眼, 讶异道:“你怎知我祖窍中有一株无根木?”
她问这话时,眸光清澈见底,没有警惕,只有好奇与疑惑。
辞婴道:“这无根木与我有渊源,你祖窍中的九株神木,除了这一株无根木,其余八木,都莫要去触碰。”
在他弄清她与其余神木有何渊源以及她为何要自散真灵之前,他不敢叫她冒险。
万一旁的神木护道者感应到她,反向锁定她的气息,斩破虚空寻来苍琅……兴许会给她带来麻烦。
这念头冒出时,辞婴脑中闪过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扶桑上神自散真灵后,帝姬葵覃旧疾复发陷入沉睡,北瀛天白谡因命剑反噬,入北望宫闭关。这场万神来贺的大婚之宴就此戛然而止、曲终人散。
白谡出关的那一日,辞婴亲去北瀛天下战书。
作为神木的护道者,又各是东、西两重天域的少尊,二神在雷刑台的这一场决斗是九重天继白谡与葵覃大婚之宴后最受万神瞩目的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