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令嵌入殿门的刹那,所有太幽天天神都感应到了灵檀天尊的最后一道敕令:渡亡魂入轮回!
“殿下!”
身着太幽天神将服的天神们面露惊色,招魂铃声倏然一顿。
垣景看着慢慢化作光点的灵檀,阴烈的眼眸没有讶色也没有悲色。
从她坚决要将人魂从兽魂里剥离之时,垣景便已猜到了她会不惜一切送这些人魂入轮回。
天尊令汲取着太幽天神族的真灵,垣景已能感应到门后的九幽气息。
他缓缓道:“身化九幽!”
话落,庞大的真灵之力从他眉心涌出,撞入灵檀真灵所化的九幽之门——
轰!
幽冷的九幽黄泉冲开殿门,浩浩荡荡涌入陨界之涡!
垣景献祭了所有的真灵之力,他的身躯顷刻间散作了细碎光斑,被黄泉之水挟裹着贯穿一整个荒墟。
太幽天最厉害的两位天神皆献祭了真灵之力,回过神来的太幽天战将慌忙祭出业火红莲送入黄泉水中。
陨界之涡中的人魂丝丝缕缕飘入业火红莲,顺着黄泉之水飘向天边那一抹九重天投影。
从灵檀献祭到业火红莲落满黄泉之水不过几个瞬息,鹤京与绛殊终于反应过来,为何灵檀因何如此肯定会来得及。
九幽黄泉不仅能送走这些人魂,还能强行勾连两片天地!她早就决定了要引九幽入荒墟!
穹顶的九重天投影刹那间清晰了起来,来自九重天的牵引之力让一整片荒墟微微颤动,如有无数地龙翻身!
鹤京道:“速回战舟——”
话未说完,她声音冷不丁一卡,面露愕然地看向莲藏。
这位未来佛尊那套雪白的僧衣染了不少暗沉的兽血,却丝毫不损他洁净无瑕的气度。
就见他定定望着绽放在陨界之涡上的那朵业火红莲。
黄泉之水上飘荡着数不清的业火红莲,却唯独这一朵,无论黄泉水多么汹涌澎湃,无论荒墟的煞气多么暴烈,它始终静静守着陨界之涡,不叫半分阴气、煞气伤及红莲下的残魂。
由无数陨界接驳而成的天地在浩浩荡荡的黄泉水中慢慢崩塌。凶兽、秽影四下奔逃,浓稠的阴煞之气由浓转淡,化作丝丝缕缕的雾霭。
洁白的浮屠塔轰隆一响,“白谡”从塔中脱身,瞥见空中那条贯穿两重天地的九幽黄泉,面色一沉,张手摄过漆黑斑驳的北瀛天战舟,顺着来自九重天的牵引之力遁入罡风。
极恶之地崩塌,冢的力量被大大削弱,好在她还有机会!
荒墟化作无数碎片坠入九重天,来自天地的孽力反噬和荒墟碎片的冲击足以重伤南怀生!
“莲藏佛君!”
莲藏听见了无相天战将的呼唤,心念一动,无相天战舟顷刻载起他们离去。寒山扒着舟首,望着朝业火红莲行去的白衣佛君,急切道:“莲藏佛君!”
这一回莲藏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每一步都行得很慢,白色僧衣飘扬,洁白的莲花一朵一朵绽在他脚下,又一朵一朵枯萎。
黑暗潮湿的污秽之地开出了八朵圣洁的白莲,旋即无声枯萎、寂灭。
待他停在红莲边时,一点璀璨的清光从他眉心飘出,莲藏趺坐于地,第九朵白莲自他身下缓缓盛开。
第九转涅槃,生灭。
参透第九转涅槃的契机来得猝不及防,莲藏俊秀的眉眼却无悲喜。
他的情绪总是很淡,那些浓烈的深入骨髓的爱恨嗔痴对他来说便如同镜中月水中花,总难以触动他的神魂。
唯一一点例外,便是她。
她是他的爱与欲、贪与嗔,可当他知晓她不爱他也不愿爱他之时,似乎也没有多么痛苦。
师尊想要他重修戒钟,他修了。想要他入千渡台,他入了。想要他割舍红尘修心渡佛,他也割下了。
莲藏望着那朵开得艳丽的业火红莲,道:“灵檀殿下,你错了。”
她以为只要离了她,他便能参透第九转涅槃。
可他的契机从来都是她。
“你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我的,我想这一句话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
莲藏的声音□□风,跟灵檀给他传音时的语气一样平静。
“我隐约猜到你这一句‘不是’是何意,可我再没有机会同你确认,我想我多少有些不甘。”
因着不甘,他想要她再活过来。
想要她告诉他,在横霄宫归还他念珠的那一日,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答案?
莲藏伸手轻触业火红莲,感受到红莲瓣幽寒的温度时,他洁白的指慢慢变得透明,圣洁无暇的白莲穿过他渐愈透明的肉身,化作阵阵温暖的风,吹向崩塌成千万块碎片的荒墟。
风过处,生灭轮转,死气消融。
……
坠入九重天的荒墟碎片慢慢褪去死气,在苍碧色天穹拖出一条条炽热的火光。
灵檀献祭真灵身化九幽的前一瞬,怀生便感应到了她的念头。却在九幽黄泉挟裹残魂归来九重天时,方真正意识到她陨灭了。
始终守在冥渊之水边的正仪上神看见黄泉之水穿过无数荒墟碎片归来时,瞬间便红了眼眶。
只她下一瞬便咬紧牙关,道:“太幽天神族听令,渡亡魂,入轮回!”
一个个太幽天天神飞身遁入黄泉水,撑起渡亡舟将荒墟残魂送入九幽。
来自荒墟的风拂过虚元天尊的僧衣时,这位慈悲的佛尊似是怔愣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按下心中悲痛,道:“渡化死怨之气,不可叫这些怨气落入人间!”
荒墟与冥渊之水乃是一体两面,归来时自也是葬入冥渊之水。千万片荒墟碎片带着尚未散去的阴煞之气与数不清的凶兽、秽影往怀生奔来。
开启灵智的阴物已被灵檀抽走了人魂,如今坠入九重天的凶兽、秽影大多没有开启灵智。这些阴物一身蛮横之力,反倒好对付。
战舟迎面而上,战将们祭出诸般术法,将阴物一只只击落。
比起阴物,最棘手的乃是朝着怀生轰来的荒墟碎片。便见她凌空而立,双手掐诀,绕着她转动的阴阳鱼托起太极阵,将所有荒墟碎片禁锢在阵中。
密密麻麻的荒墟碎片定在怀生周身,神木之力汩汩涌出,净化每一块碎片。
辞婴挥动战斧,将靠近她的阴物一一击杀。他身上添了不少伤口,可他始终守在她身前,一步也不肯退。
已然净化的荒墟碎片穿过两只阴阳鱼坠入冥渊之水,随着碎片回归九重天,丝丝缕缕的因果孽力从碎片里飘出,钻入怀生眉心。
浮胥心有所感,回眸看向被无数荒墟碎片环绕的青衣神女,旋即从虚空勾出七根琴弦,铮然琴音如水般从他指尖淙淙流出,一只只晶莹剔透的蝶飞向怀生。
怀生早已觉不出痛楚,环绕在她身侧的九株参天神木慢慢现出了枯叶。一道天碑虚影凌空落下,凝聚方天碑一半力量的石碑扎入阵眼。
众神很快便感觉到真灵正一点一点剥离祖窍,朝着阵眼里的石碑飞去。
随着神族力量的回归,神木枯萎的叶子慢慢恢复生机,两条阴阳鱼恢复活力,绕着怀生慢慢游动。
方天碑下,晏琚往眉心打了个禁制,强行控住意欲脱离的真灵之力。
方天碑内,悬在空中的三枚铜钱竟缓缓变了模样。
一枚铜钱化作血莲,一枚铜钱化作白莲,还有一枚铜钱被漆黑的秽力侵蚀,正不住颤动。
孟春将最后一缕真灵从祖窍剥离,五指朝那枚漆黑的铜钱用力一抓!
轰——
干涉天道的反噬从虚空灌入她祖窍,她的肉身竟在刹那间崩裂!数百道裂痕如蛛网般从她眉心裂开,千钧一发之际,一片片桃花瓣从空中落下,化作一条细长的光线,游针般串起她崩裂的身躯。
晏琚的身影出现在孟春身前,他望着孟春,无奈又温柔道:“就猜到你在骗我,你从来没想过活着离开方天碑。”
见孟春愣怔地望着自己,晏琚唇角微微扬起,道:“应姗和裴朔结了契,你只要将这枚契印放入祖窍便可动用我的力量,继续为你徒弟抓住那一线生机。”
一枚契印从他祖窍飞出,遁入孟春眉心。
……
密密麻麻的荒墟碎片沉入冥渊之水,空气里翻涌起粘腻的孽力气息。
怀生突然睁开了眼。
一团黑影如陨石般从天穹坠向冥渊之水。
那是一艘遍体漆黑的战舟,舟体刻有北瀛天的珠木图腾。眼看着战舟即将砸向她,一双伤痕累累的手猛地托住了重若万钧的战舟。
辞婴运转血脉之力,死死撑住战舟,方欲回头,冷不丁一道雪白身影从他余光飞出,遁入了太极阵。
看清那道身影,辞婴瞳孔一缩。
是白谡!
下一瞬,便见“白谡”迅雷般迈向怀生,笑道:“时机正好!”
第226章 正文完 “我不做上神很久……
怀生澄澈的眸子慢慢映入一双充满恶意的黑眸。
冢兴奋地盯着怀生眉心, 同为天地意志,旁人看不清的东西,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一根光柱般的因果孽力穿过她头颅, 已经贯穿她一整个肉身!
当荒墟成为九重天的一部分, 过往那些无辜死在荒墟的凡人全都成了反噬她的因果孽力!
她若不是非要毁掉极恶之地毁掉她, 非要让荒墟彻底湮灭,那些因果孽力怎会反噬到她身上?
纵然有太幽天那位替她化解了不少因果孽力,但过往累积下来的孽力已足够重伤她!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既要自寻死路,那便由她来代替她!
冢面露贪婪之色,骈指触向怀生眉心。怀生一动不动,依旧静静注视他眼睛。
就在“白谡”冰冷的指尖即将碰到怀生眉心时,冢发觉自己的手指竟再无法寸近。仿佛这具身体还残留着他自己的意志,不允她伤害他。
冢呼吸一沉,全无眼白的眸子涌出狰狞的怒意!
就在这时, 白谡的祖窍里冷不丁亮起一道剑光, 那剑光从白谡的神魂深处亮起。他的神魂已然被冢的恶息吞噬, 仿佛在墨汁里浸泡过一般,乌黑斑驳,再看不见半点光亮。
然而当那一点剑光亮起之时,他的神魂竟慢慢褪去了一块斑驳, 剑光凝在他左眼。此时那只没有眼白的眼睛正慢慢散去乌煞, 露出霜色眼白和琥珀色的眼珠。
怀生一直盯着的便是他的这只眼睛,她一直护着他最后一点清明。
从白谡注定现出护道者契印,到他主动让冢夺舍他掠夺他的命格, 再到冢出现在这个天地大阵,白谡只与怀生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