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朝莲藏和鹤京道:“莲藏佛君、鹤京少尊也请一同来。”
怀生按捺下心绪,她方才便发觉了,灵檀的神色似乎格外沉重,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
静室的木门“嘎吱”一响,又是一道禁制落下。
少臾望着两扇落了禁制的木门,目光闪过一丝探究。
灵檀昏迷之时分明被天机反噬过,少臾曾问过她是否梦见了什么天机。结果灵檀却记恨着阆寰界的夺天挪移大阵,只冷冷盯着他道:“与你何干?”
碰了一记软钉子后,少臾再没自讨没趣。
眼下见灵檀叫走莲藏他们,他不禁又生出疑窦:她究竟窥探到了什么天机?
第201章 赴荒墟 “今日太幽天灵檀愿认你为主。……
静室的禁忌一启动, 白谡便落下一个结界,抬眸望向辞婴,淡漠道:“我不认为我与黎渊少尊有话可说。”
无论是从前在雷刑台的殊死相搏, 还是现如今的势不两立, 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心平气和交谈的一日。
白谡周身气息冰冷如霜, 辞婴同样如此,望着白谡的眸光俨然是结了冰。
无声对峙半晌,辞婴突然开口道:
“你可知她曾虚弱到连烟火城的凡人都能轻易伤她?”
白谡眼睫微动,冰湖般的眸子似有暗流涌动。
与石郭在雷刑台的那一战,她不仅杀了石郭,硬抗九九八十一道神雷之罚,还自分了神魂和真灵,再厉害的神族也无法撑得过去。
若她不是弑神者,而是个寻常的神族, 她早已陨落在雷刑台。
辞婴说她很虚弱, 白谡何尝不知?
可虚弱总比陨落好, 白谡早已为她铺好了后路,只要他夺走她的命格,他便能叫生死木认主。有了生死木,他便能用春生之力治好她的伤。
天墟想要的是她的命格, 不是她的命。待他成为九株神木的主人, 即便天墟改变主意想要杀她,他也有能力护她了,堂堂正正地护她。
日后她想继续率领战部去荒墟, 或是去二十七域当个逍遥自在的神女,他都会给她自由,不会再叫任何天神禁锢她。
雷刑台那日, 白谡用自己的真灵稳住她的神魂,本以为她之后便会留在抱真宫养伤,哪里想到她会瞒着他离开抱真宫,悄悄去了烟火城。
白谡曾经窥探到她的一点记忆,其中一个回忆便是黎渊背着她在雪地里走了漫长的一截路。
那一日是人间的上元庙会,他从她眼睛里看见了火树银花,看见了熙熙攘攘的凡人以及漫天飘舞的长命灯。
她的下颌软软挨着黎渊的肩膀,呼吸很轻,意识沉浮。明明虚弱得仿佛下一瞬便要昏厥,却还是要睁着眼充满喜悦地去看这天地。
白谡一言不发,听辞婴继续道:
“会有觊觎她的登徒子趁我不在之时想要将她掳走,拿去当压寨夫人。也会有不要命的穷凶极恶之徒想要霸王硬上弓,甚至还有人见她美貌异常,便想要迷晕她卖给高官巨贾。”
她生了那样一张脸,本就容易招来狂蜂浪蝶。没受伤时,因着神族的肉身之力,便是落单了也吃不了亏。可后来她伤得那样重,辞婴一旦离开她便要出意外。
所以辞婴从来不会让她独处,几乎是寸步不离。可饶是如此,依旧有不要命的纨绔砸银钱让江湖中的亡命之徒抢夺她。
“白谡天尊知道我是如何对待那些人的吗?”
伴着随后一个字落下,辞婴掌心五枚戒环飞快凝成一把剑戟,凛冽剑锋直逼白谡眉心!
诛魔剑“锵”一声横在白谡身前,及时拦下剑戟。
白谡道:“黎渊少尊当真想杀我?你若是杀我,你也活不了。”
这一趟的荒墟之行,他们伤得最重,到现如今也只是压制着伤势,真要在战舟里动手,他们谁都讨不了好,甚至会破坏战舟固若金汤的防护之力。
白谡不信辞婴真的敢动手,然而下一个刹那,他竟失去了与诛魔剑的心念感应。
这把万年前重新祭炼的本名剑与他神魂相连,就算黎渊有着九黎族的兵主之力,也不可能叫他的命剑臣服。
锋锐的剑戟荡出一丝森寒兵力,在白谡眉心豁开一道口子。
战主令自动护住,“砰”地撞开了辞婴的剑戟,紧接着白谡复又感知到诛魔剑的回应。
辞婴只能控住诛魔剑一个刹那,但即便是一个刹那也足以叫白谡惊诧。
比起在雷刑台的那一次,他的血脉之力竟是愈发厉害。
他沉下眸色,张手摄过天尊令,北瀛天神族的冰封之力轰然涌出,将辞婴震退三步。
剑戟化作五枚戒环飞回辞婴指根,他没再进攻,只是望着白谡一字一句道:“从她被逼着自献真灵的那日起,你便欠她一命。日后你若敢再强迫她,你欠下的那一条命,我亲自来取。”
“你不担心黎渊和白谡打起来吗?”
刚刚迈入静室的鹤京轻轻拉过怀生,低声问道。
“不会,师兄很有分寸,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与白谡两败俱伤。”怀生说得很淡定,“要真打起来也无妨,我会用春生之力给师兄治伤。”
鹤京不由得咋舌,心道他们要真打起来,只怕这战舟要毁一半。
灵檀看她们一眼,张手落下一个结界,想了想,似是不放心,又对怀生道:“过来,你再落一个结界。”
怀生忙走过去,乖乖落下一个结界。
灵檀于是又看向鹤京,道:“鹤京少尊当年可是与怀生一同查探过陨界之事?”
鹤京一愣,不妨她竟如此心细如发。
她大方应道:“没错,怀生还是扶桑上神之时我们便开始查探陨界一事。”
灵檀颔一颔首,道:“镇压苍琅的受阵之眼乃是一截凤凰木,那是你给怀生的,我愿意信你,但你须得以真灵起誓,不得将今日之事道与其他天神知晓,尤其是你师尊鬼夔妖尊。”
鹤京闻言没有半分迟疑,干脆利用便落下一道真灵誓,道:“灵檀殿下想说的可是与你预见的天机有关?”
灵檀点点头,掌心凝出一团红莲业火,心念一动业火中间便现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画面。那是她从祖窍渡出的记忆,天机等闲不可泄露,唯有以红莲业火为载体,方可叫他们看见她的记忆。
只见九道神木环绕而成的法阵里,怀生悬立于中央,被怒潮般的因果孽力吞噬。以她为阵眼的天地大阵以及那两眼被大阵封印的漩涡顷刻之间化作了虚无!
饶是鹤京猜到灵檀预见的天机与怀生有关,也没料到会是这般惨烈的画面。
就连心绪平和的莲藏都忍不住凝住神色。
比起鹤京和莲藏难掩震惊的神色,怀生却是十分平静。白谡说过,即便有九株神木认她为主,她依旧会陨落。
想来他与灵檀窥见的天机一样,皆是她陨落在因果孽力的反噬里。
见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肃穆沉重起来,怀生笑了笑,道:“能叫你窥探到这天机,想来还存有变数在,说不得会有一线生机。”
她这话却是没能叫屋内的气氛松快半分,他们是神木的护道者,也是一重天域的少尊,如何不知这虚无缥缈的“变数”有多难寻。
怀生心下一叹,道:“我降生于这天地便是为了化解天地浩劫,这是我的天命。”
只要能彻底让荒墟这片极恶之地化为虚无,她便是陨落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莲藏回忆方才看到的画面,道:“那两眼漩涡便是荒墟的那一双‘眼’?”
怀生颔首,将他们落入陨界后的经历仔仔细细说来。
“回到九重天后,我落下的封印会被削弱,恐怕坚持不了不多。还有许多同苍琅一样的放逐之地尚未寂灭,封印一旦消散,陨界之涡便会继续将这些界域吸入荒墟,须得寻个法子逆转夺天挪移大阵。”
她忖度片晌,又道:“帝君赢冕正在吞噬方天碑。”
方天碑代表的是天地法则,赢冕一旦吞噬方天碑,便可重定天地法则。天墟对待人界的态度,从少臾那便可窥视一二。
灵檀登时面沉如水,斟酌片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望着怀生道:“既然九株神木皆听命于你,今日太幽天灵檀愿认你为主,阴阳寻木的力量听你差遣!”
说罢她眉心亮起一枚红莲图腾,脚下一个阴阳太极阵缓慢转动。祖窍中的阴阳寻木仿佛感应到什么,飒飒作响,很快便虚影化实,树心处慢慢勾勒出一枚九枝法印。
待得那枚法印成型,她竟能通过阴阳寻木感应到怀生的气息。
阴阳寻木认主后,灵檀萦绕在心头的阴霾霎时间消散无影。
她平素行事一贯果决,有了决断后反而不会瞻前顾后、思虑过甚。她摸了摸滚烫的眉心,望着怀生郑重道:“回去九重天后,我会助你夺回方天碑。”
门“吱嘎”一响,落在静室外的禁制顷刻散去。
怀生一出来便见辞婴守在门外,容色苍白的神君静静望着弥漫在战舟外的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辞婴回眸看她,刚要说话,祖窍里的无根木冷不丁响起怀生的声音:“师兄,灵檀、莲藏还有鹤京他们认主了。”
许是多了三道神木认主的缘故,她的面容终于多了点血色。神木是她的力量源泉,认主的神木越多,她拥有的力量便越是浩瀚。
辞婴看不见她眉心的因果孽力,但浮胥说的话他却是信的。她若拥有一整个天地的力量,自也会承担起一整个天地的因果。
辞婴唇角微扬,抬手揉一揉她眉心,在祖窍里回她道:“今日还有一个护道者会认你为主。”
怀生一愣:“你是说浮胥?”
辞婴“嗯”了声,朝浮胥所在的静室一抬下颌,道:“去罢,他在等你。”
战舟甲板空空荡荡,除了辞婴便再无旁的神族在。怀生也不知辞婴何时与浮胥交谈,又是何时得知他在等她。
她道:“你不与我一起去?”
辞婴道:“我就在这守着,你随时可给我传音。”
怀生没再多说,抬脚朝另一侧静室行去,正要给浮胥传音,祖窍里忽又响起辞婴的声音:“南怀生——”
怀生步履一顿,下一瞬,又听辞婴继续道:“我只要你能活着便足够了。”
第202章 赴荒墟 “忘记他那个吻,记住我的。”……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却没有半分苦涩的意味。只要她能活着,只要她愿意,她身边再多一个神君又何妨?
从前在苍琅, 他以为他替她背负起苍琅的因果, 她便再不会受头疾折磨。
可这天地间的因果注定只能由她背负, 辞婴可以为她杀敌,可以为她对抗天墟,可以为她献出他的所有。
可他没法缓解她的痛楚,而浮胥可以。
就在这时,她身前大门无声敞开,薄淡的桃花香迎面扑来,浮胥柔声笑道:“怀生师妹进来罢,我等你很久了。”
浮胥本想一上来战舟便叫她入静室的,结果却被太幽天那位捷足先登, 把人给抢走了。
灵檀对他始终抱有一分戒心, 自然不会让他进静室。
浮胥索性便在外头等着了, 他同少臾那蠢货一样,多少有些好奇黎渊与白谡会说些什么。
给黎渊看白谡的那段记忆,不过是要他提防白谡,把对其他神君的敌意悉数引到白谡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