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生一怔:“南淮天战部在十二战部中排名最末,只在东爻天战部之上。以你的实力,无需等这般久。”
青年修士闻言顿觉汗颜。
今日之前,他也觉着自己实力不错。今日过后,他只觉自己是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
方才这位仙子一剑便将他击败了,在他还未察觉到她的剑意时,他握在手中的剑便已经被打落。
青年修士垂眸看了看被她剑意震裂的虎口,为了不伤他,她选择打落他的剑,而不是斩断他手腕或者破他心脉,好叫他再无还手之力。
“仙子说笑了,二十七域的仙人都知晓南淮天战部是十二战部中最难进的战部。”
“为何?”
青年上仙下意识看怀生一眼,心道她既然来挑战重光仙域的百仙榜,怎会对南淮天战部的情况一知半解?
心中虽奇怪,但他还是恭敬道:“因为南淮天战部的陨落率最低,那里的战将除非战死,否则无论伤得多重都不肯退部。”
这在旁的战部乃是绝无仅有之事。
能修炼到现如今的仙人们哪个不惜命?
在荒墟受了重伤后,大多数战将会选择退出战部。成神的机会难得,但没有了命,这个虚无缥缈的机会要来何用?
还不若接受战部的馈赠,回仙域当个逍遥仙人,毕竟战部也不会愿意留一个实力大打折扣的战将。
南淮天战部却是例外。
只要一气尚存,战将们便不愿离开,宁肯战死在荒墟。
这也是为何挑战重光仙域百仙榜的仙人明明那么少,他这个霸占魁首多年的上仙等了将近一千年都等不来进战部的机会。
他本也可前去挑战旁的仙域百仙榜,进旁的战部。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进南淮天战部看看。
青年上仙不由得感叹道:“我实在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南淮天战部的战将宁肯陨落也不愿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年上仙觉着自己说完这话后,那仙子平静的面容竟有一瞬间动容。
“过往万年,南淮天战部陨落了多少战将?”她忽然问道。
青年修士愣了一下,道:“不多,只有五位战将。”
那仙子又问:“哪五位?”
青年想了想,说出五个名字,那仙子听完竟是沉默了。
半晌她喃喃道:“怎会不多?每一个人的命都那样珍贵。”
怀生脑海闪过五张脸,好似又听见了他们在战舟里插科打诨的声音——
“上神,下回您别挡在我们前头,北瀛天那群孙子又在偷偷笑话我们是菜鸡!”
“上神,我们这次列阵的速度可比昨日快了一盏茶!终于能在那只凶兽杀过来之前困住它了!”
“上神,咱们战部的排名又往前蹭了一名!您不知仙域有多少修士想当你的战将!”
“上神!”
“上神!”
怀生眼中生出热意,她已经不做上神整整一万年了,可他们还在坚守着。
望着飘在擂台上空的青色战旗,她低声道:“苍琅!”
苍琅剑发出一声清啸,悬立在她身前。
青年修士见她依旧要闯天榜,想了想,又道:“天榜九重,每一重皆是不同天域的阻拦,绝不是人族闯得过的。所谓的过天榜九重便可入九重天不过是个谎言。再者说,你连挑三场,将重光、玄黓和昭阳百仙榜魁首打落百仙榜,想必废了不少灵力。你若非要闯,何不择日再闯?”
这番话已是肺腑之言。
怀生回首望了青年修士一眼,道:“多谢。”
一阵温暖的春风拂来,青年修士刹那间被挪到擂台之下。与此同时,一道青色剑光于擂台悍然而起,朝战旗凌空一劈!
磅礴剑势撕裂空气,拖拽起惊天动地的巨响,天穹仿佛被劈开了一条裂缝,九九八十一道阶梯唰一下铺开,一条神息浩瀚的天梯从裂缝里轰然落下!
天榜九重,每一重皆有九级天阶。
第一重天阶燃烧着鲜血般的业火,正是太幽天的红莲业火!
红莲业火烧魂噬魄,焚尽天地罪业,站在擂台下的仙人们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阵压迫神魂的天威!
神魂骤然降落的疼痛叫他们望着天梯的目光多了几许骇然和敬畏。
这便是九重天!
人族永远跨不过去的天堑!
天梯显现的刹那,无根木上的辞婴霍然睁开了眼,朝东方望去。北陆仙域仙官殿内的白衣神君翻阅密卷的手忽而一顿,身影一散出现在殿外,仰头望着凌空压在重光仙域的天梯。
就连正在生死木下浇水的上神望涔都愕然放下手中玉瓶,抬手按着腰间激动不已的南木令。
天梯之下,怀生仗剑而立,仰头静望翻涌着澎湃神威的天梯。
“苍琅!”
手中长剑再次发出一声清越的剑啸,璀璨夺目的光焰从剑身涌出,怀生持剑凌空,正要踏上第一级阶梯,半空忽而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鬼兽嘶吼。
众人仰首望天,便见一道暗红的光撞入第一重天梯,一朵朵燃烧着业火的红莲瞬间开遍第一重阶梯!
天阶里的业火被密密麻麻的红莲强势压制,竟缓慢熄灭,那仿佛能灼烧神魂的神息登时消散。
自天梯出现后,一道道灵光“咻咻”落在重光仙域,擂台之下挤满了仙人。
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是太幽天的战主令!”
怀生自然认出了那是灵檀的战主令,她掀眸看向半空,九头青狮宽大的背上正立着两道身影。
红绸神官皱着眉不吱声,她身旁的碧落神官冲却是怀生颔首一笑。
怀生轻轻点了下头,缓步踏过第一重天阶。
第二重天阶涌动着金色佛光,九级阶梯竟变作一汪色如琉璃的池水,正是无相天的功德池。池水之上白莲朵朵,池下却是无数冤魂枯骨。
怀生本就身负功德,消耗一些功德之力便可顺利过这功德池。
“仙子且慢——”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还未看见人影,便见一片菩提叶悠悠然飘入功德池,荡起圈圈涟漪。
枯骨尽、冤魂散。
功德池上白莲枯萎,复又露出九道玉阶。
小和尚寒山踏空而来,微笑着立在天梯一侧。
人群中又是一道惊诧声:“是无相天的战主令!”
第三重天阶却是一朵巨大的九瓣桃花,弥漫着神木夭桃神息的桃花绯光熠熠,如梦似幻,竟是叫人看不清虚实。望之只觉头晕目眩,仿佛下一瞬便要堕入梦境,再醒不过来。
怀生静立在空中,寒风吹起她的袖摆,她心有所感,忽然一抬头,便见一只小骨人抱着一片桃花瓣落入怀生脚下。
他将怀中花瓣往前一丢,如梦似幻的桃花从虚化实,九片桃瓣即刻变回九层玉阶。
小骨人害羞地冲怀生招一招手,旋即变作一把绯色骨伞,主动钻入怀生左手,“主子吩咐白骨给仙子开道,仙子可以用白骨的真身过天梯。”
话音刚落,天穹无端现出一眼空间裂缝,凤凰清唳声从裂缝传来,腰挂凤凰仙域仙官令的少年急匆匆迈出空间裂缝,金黄梧桐旋即飘落,扑灭第四重天梯的凤凰真火!
是嶷荒天的战主令!
终于找到人的乌骓一揩额头细汗,正要说话,一艘战舟流星般划过云层,声势浩大地落在乌骓身侧。
乌骓只觉周身一凉,一片血红枫香叶从战舟飞出,落入天梯。
“九黎天的战主令!”
原先哗然的人群目睹五道战主令为怀生开路,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好半晌,一个鹤发上仙轻轻一撞先前的青年修士,道:“云天上仙,这位……究竟是什么人啊?竟能叫五位战主为她开路!我活了三万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战主令同时出现!”
云天望着怀生的背影,摇一摇头,道:“我亦不知。”
本以为五面战主令开道,已是今日最震撼人心的一幕了。结果九黎天的战舟才刚出现,天梯尽头竟传来一道震响,像是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正疯狂地撞开天穹。
静立在天梯之上的怀生感应到什么,霍然抬头,下一瞬,一道璀璨的青光劈开天幕,冲她疾飞而来。
“小心!”云天忍不住惊呼。
怀生却是岿然不动,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笑意。
疾驰而来的青光急急悬停在她身前,露出一面生机勃勃的古朴木令,木令一角刻有“南淮天”三个篆字。
南木令欢快地绕着怀生转了一圈,旋即一分为二,化作两片战甲,“喀嚓”一声扣住怀生胸背。
战主令乃是战主的护体神器,唯有认主,方会主动护主!
方才的五道战主令乃是为怀生开道,只能压制对应天域的阻拦。南木令却是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护卫主人过天榜!
方才还震惊得说不出话的人群瞬间便炸了!
“我没看错吧,南淮天的战主令这是……认主了?”
“不可能,战主令怎可能会认一个人族修士为主?”
“有五位战主为她开道,南木令认她为主又怎么了?咱们人修难道不配当战主吗?”
轰轰烈烈的争论声从擂台下传来,怀生眨一眨眼,抬手一抚身上的战甲。
她闯天榜,便是为了南木令。但南木令会隔空认主,多少有些出乎她意料。
她笑道:“师姐怕是要被你吓到了……”
她口中的师姐,正站在生死木下的望涔上神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虽说你一直不满意我,但也不必这么嫌弃。我一个只会伺弄花草的小小天神,成日往荒墟跑,带完南淮天战部,又要带东爻天战部,累得分身乏术,哪来的精力提升战部的排名嘛。
“小南你自个嫌弃排名低便算了,怎么把小东也带坏了?小东你从前最是淡薄,如今也跟小南一样,成日在乎那什么战部排名。你们就是两块木头而已,排到第一又能怎样?”
随着她这一声话落,她腰间赫然现出另外一道木令,淡黄木令雕刻着“东爻天”三字。听见望涔的话,它竟是朝南木令消失的方向抬了抬。
望涔上神不客气地将它拍回腰间,道:“小南已经去了,你去凑什么热闹?”
望涔上神一面碎碎念,一面还不忘继续给仙草浇水。她身后的庆忌神官默默听她念叨,神情竟是异常恭敬。
伺弄好花草,望涔终于得空看他一眼,道:“从前孟春天尊总说师妹责任心太重,不够任性。今日师妹难得任性一回,你记得说与她听。”
她唤怀生“师妹”,却没有唤孟春天尊“师尊”,委实怪异。
庆忌神官却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如今您相信回来的是扶桑上神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