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显然不是对白骨说的,白骨怂怂地顺着望去,却见空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良久,封叙唇角勾起一个笑意,道:“我与你们不一样。”
怀生离开封叙的静室便御剑飞往姑射山北崖。
初宿闭关了大半月,也不知伤势如何了。
她的洞府就在阴气最重的地方,怀生远远便瞧见铜蛇耷拉着脑袋守在洞府外,一脸的委屈。
这只初宿从试炼之地带回来的铜蛇灵智颇高,若不然也不能瞒过鬼阎宗的曲靖,偷偷跟着初宿离开黄泉照影。
怀生从苍琅剑跳下,先是看了看支起脑袋朝她吐舌信的铜蛇,又瞧了瞧悬在门上的符箓,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怪异之感。
怀生的神色渐渐肃穆了起来,正当她迟疑着要不要让铜蛇进去报个信时,洞府大门忽然“吱嘎”一声,朝她大剌剌打开。
阴风从洞府内涌出,一缕若有似无的檀香气息夹杂其中。
“进来罢,可是要启程去天葬秘境了?”
初宿的声音从里传来,怀生于是快步进了洞府。
洞府里开满了业火红莲,初宿与松沐就坐在阴阳鬼槐下,他们身侧的那一大片业火红莲不知为何,竟蔫了吧唧地折了一大片,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碾压过。
怀生下意识打量初宿和松沐的面色,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之前初宿在落阳山与垣景隔空交手,祖窍、心窍还有经脉都落了伤,没有个三五载都不可能恢复如初。
哪里知道不到二十日,她竟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怀生上前坐在初宿身侧,如释重负地道:“看来木头的七叶菩提对你疗效甚好,你的伤竟然好了七八成。”
这话一出,空气里竟诡异的静了一瞬。
初宿唇角翘起一个很小的幅度,道:“你说得没错。”
松沐清润的眸子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看向怀生,“你的伤如何了?”
“好得差不多了。”怀生没察觉到初宿与松沐之间的暗涌,上前一点初宿的眉心,道,“初宿余下的三成伤交给我,木头你替我们护法。”
初宿还未及拒绝,便觉一股温暖的灵力灌入祖窍,沉寂许久的阴阳寻木虚影登时伸出枝桠,将怀生灵力渡入树身。
在落阳山与垣景交手时,阴阳寻木虚影渡给她一大股力量后,其树影透明了起来。
即便是松沐的七叶菩提也没能叫它恢复,孰料怀生的灵力一哺入,阴阳寻木虚影竟凝实了起来。
初宿睁开幽黑的眸子,晦暗的光影里,怀生巴掌大的脸比方才白了不少,额头缀着冷汗,显然是耗费了不少灵力。
她反手握住怀生手腕,皱眉道:“可是头疾又犯了?下回不许逞强给我治伤!”
怀生道:“我没逞强,托封道友的福,我头疾已经好了不少。”
说着一擦额上汗水,当着初宿的面吞下两颗丹药,丹药的药力很快便叫她恢复了一丝血色。
初宿神色稍霁,望着她端详片刻,冷不丁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怀生想了想,张手布下一个结界,道:“封道友是太虚天神族,他真身不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他的虚幻之身。”
初宿与松沐神色俱是一顿,似是意外,又似是早有预料。
松沐望了怀生一眼,温润的目光带了点探究之意。
初宿同样看着怀生。
怀生能一口说出封叙的身份,且还能让封叙这样高傲的神族留在她身边,听她号令,说明她的身份同样有蹊跷。
初宿抿一抿唇,忽然道:“南怀生,我才是你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你记住了吗?”
这话一出,莫说怀生了,连松沐都愣了愣。
怀生到嘴的话登时咽了回去。
片晌的静默后,她颔首道:“记着呢,我就只有你一个妹妹。”
初宿伸手点她额头,“什么妹妹,我才是姐姐。”
顿了顿,又认真道:“他是神族又如何,我以后肯定比他厉害,你有我和木头就足够了,我们来护你。”
第151章 赴阆寰(补更2) “舅舅,你这就有点……
十月十八这日, 天还未亮,常九木的洞府便已经吵得犹如凡间闹市。
一位长老颤着手指向三千流的方向,怒不可遏道:“华容祖师分明说了天葬秘境等闲不可开放, 琴间领着一群伏渊堂小辈大剌剌地闯进去, 还说我管不着, 再管就要揍我!实在是猖狂至极!简直是在打盟主你的脸!”
常九木叹息一声,回道:“此事琴间师妹已与我说过,她入天葬秘境只是为了带伏渊堂六位副堂主看一看瀛天宗旧址。那几个小辈是六大宗门天资最好的后生,迟早都要走一趟天葬秘境。我应允了。”
话音刚落,另一名天人境长老即刻接过话茬,殷勤道:“盟主,住在流桑谷的白时仙君今日不是要从仙梯离开吗?我们能不能一同去送别?”
常九木又是一叹:“白时仙君不喜喧闹,你们在心中恭送便可,无需亲自前去, 免得过犹不及, 惹他不喜。”
都知道仙盟来了贵客, 个个都想凑上前去露个脸讨个好,他这些年不知打发走多少这样的修士了。
外头都在传他常九木为了独占仙人们的欢心,行事霸道、混不讲理,有堕仙盟盟主之名。常九木心中无奈, 却也不好多说。
伴君如伴虎, 两位神君神通广大,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否则华容上仙何必一再叮嘱他不可怠慢。
把人一一打发走后, 常九木焚香更衣,亲自前往流桑谷接人,用仙盟的仙舟将白谡和少臾送去总坛的浮岛。
白谡闭关十数日, 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神魂的伤势却不见好。治疗神魂之伤向来是水磨工夫,在灵气馥郁、仙植充裕的天界犹需如此,更遑论是阆寰界这些下界了。
少臾一指白谡身后通往紫微仙域的仙梯,忍不住劝道:“你何不先回北瀛天,待得伤好了再去烟火城?再不济,在紫微仙域的仙官府多养一段时日也行,我让华容给你备好丹药。”
对少臾的这一番好意,白谡根本不为所动,只道:“待我解决心魇后,自会闭关养伤。天命令我先带走,等烟火城事了,我便回来阆寰界接你。我离开的这些时日,你替我盯着阆寰界的修士。”
天命令只有一面,先前白谡要借令牌,少臾本是一口应承,可此时他却是生出了几许迟疑。
“白谡,你老实同我说,你究竟在找什么人?”
这话一出,白谡眸光骤然一冷,侧首注视少臾眉心须臾,突然一抬手,不由分说便将一缕冰冷的神力灌入他祖窍。
少臾虽诧异,但他与白谡相交多年,出于信任,本能地不闪不避。
冰冷的神息一入体,这两日如杂草般盘绕在心头的杂念霎时间一散,像是蒙镜的尘埃被吹拂殆尽,一下便清明了起来。
“这是……”少臾面露异色,不可置信地摸了摸眉心,“控心术?又是太虚天的神族?浮胥?”
神族在下界不可动用超过天人境大圆满的神力,否则会引来神罚。然而太虚天神族在梦境、幻境施展控心术,却是不受天道压制。
但他们对神族种下心术却也不是没有风险,控心术一旦被察觉、破解,便可即刻反噬施术者。
也因此,鲜有太虚天神族会对旁的天神施展控心术,有能力且胆敢对少臾下手的,更是寥寥无几,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位。
晏琚上神与婺染天尊不可能以大欺小,一番删选,便只得年岁相当的浮胥了。
听到“浮胥”的名字,白谡古井无波般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他垂眸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淡淡道:“不是浮胥,我在太虚之境与他交过手。他受了伤,没有余力对你种下心术。”
少臾早就奇怪白谡神魂上的伤究竟从何而来,若是在太虚之境与浮胥动了手,那便说得过去了。
白谡的实力少臾清楚得紧,便是太虚之境浮胥也讨不得好,恐怕伤得比白谡要重。如此一来,还真不可能是浮胥。
难道真是晏琚上神或者婺染天尊?为何晏琚上神与婺染天尊想要他去烟火城?
婺染天尊她不是……
少臾神色猝然凝重了起来,再三斟酌后,他沉下声道:“我须得回天墟一趟,我怀疑阆寰界的异动与太虚天有关。你带上这块天命令,待得烟火城事毕,你可自行回来阆寰界,不必等我。”
见白谡皱眉,他忙又道:“你放心,有仙盟在,你从烟火城归来之前,没人能离开这里。”
白谡忖度半晌,终是颔首应下。只他素来谨慎,不留个后手没法安心离开阆寰界。便见他抬手一点眉心,九粒冰珠般的光点悄然飞出,落在九道仙梯之下。
常九木虽听不见白谡与少臾的对话,但那些光点一落入仙梯,他顷刻便感觉到一阵强大的气息如山峦般压下,面色霎时一白,拼尽全力方能压制体内翻涌的灵力。
一旁的少臾万想不到白谡竟会剥离真灵留在阆寰界,不赞同道:“你神魂本就受伤,强行剥离真灵岂不是伤上加上?你——”
“时候不早了,走罢。”白谡淡声打断他,转身朝光梯行去,全然不顾神魂上的伤。
少臾望着他被仙梯吞没的身影,给常九木吩咐几句便快步跟上,待他迈步跨入仙梯之时,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白谡依旧没说他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白谡的真灵一没入仙梯,正在姑射山等李青陆的怀生骤然抬眼,遥遥望向如银河般倾泻而下的九道仙梯投影。
察觉到她的异样,她身旁的封叙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顺着她目光,道:“怀生师妹发现什么了?”
怀生摇一摇头:“没什么。”
如今她与白谡命格交缠,白谡能感应到她的真灵,她同样能感应到白谡的真灵。白谡真灵脱体的瞬间,她顷刻便感应到了。
自剥真灵会伤及神魂,他这是宁肯自伤也要杜绝她从阆寰界离开的可能。
倘若她从那九道仙梯离开阆寰界,他留下的真灵的确有可能会发现她。
但她不会从浮岛离开。
怀生回眸看向封叙,道:“方才你可是遭受反噬了?”
为免打草惊蛇引来白谡和少臾的注意,怀生没有放出灵识窥探浮岛仙梯。但封叙遭受反噬时的灵气波动,她依旧是捕捉到了。
封叙喉头还萦绕着散不去的铁锈味儿,控心术被破后的反噬直接作用在他神魂,他这会确实不大好受。
但再不好受也得撑着,好歹是太虚天的少尊不是。
封叙看一看怀生,慵懒回道:“是受了点反噬,但那蠢货就算挣脱了我的心术,却还是主动离开阆寰界了。只要他不留下来碍事,这一点反噬我揽下又如何?”
见他还能骂人,怀生稍稍安心了些,想了想,又道:“他离开阆寰界,是因为新的控心术?控心术的威力可是会受限于空间距离?”
封叙漂亮的眉眼登时溢出几许笑意。
明明这会被反噬之力弄得浑身不爽,却又忍不住一脸兴味地望向怀生。
“怀生师妹是想知道他在不在阆寰界?你要真这么好奇,我也不是不可以查一查,但师妹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来得到这个答案?”
怀生的确是怀疑晏琚上神的虚幻之身就在阆寰界。
神族的力量受天道压制,除非本尊或者分身就在阆寰界,否则他施展的控心术难以撼动少臾的心神。
这也是为何他们能在落阳山击退垣景的九幽黄泉,倘若当日他们遇见的是垣景的本尊或者分身,她和初宿定然没法全身而退。
如若少臾真是中了控心术方会离开阆寰界,那晏琚上神的本身,不,应当是他的虚幻之身,必定就在阆寰界,就在他们身边。
在分不清晏琚上神是敌是友之前,她想知道他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