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修士洗筋伐髓愈早愈好, 阆寰界内但凡有点家底的修士,皆是双窍一开便入无方镜洗筋伐髓,好让他们往后的修炼事半功倍。”姜嫦语重心长地道,“苍琅灵气稀薄, 灵脉稀少, 又有桃木林在,灵气一日日匮乏。阆寰界却是不一样,灵气日益浓郁, 灵气馥郁之地更是比比皆是。无方镜不是灵气最浓郁的秘境,但却是洗筋伐髓的首选之地。”
灵气日益浓郁?
正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的封叙,听见姜嫦这话, 眸光微微一动。
祖神将死煞之气弥漫的古战场封印在荒墟,又将荒墟放逐在天地因果之外,消耗的正是诸天万界里的灵气。
天地间的灵气因着荒墟的存在,正一点点消亡,诸如蓬莱、瀛洲这些古神族的栖居之地在漫长时空中不断分解、坠落,终是彻底湮灭了。
如今神木是天地灵气之源,因有九株神木在,九重天的天神们对日益消亡的灵气几无所觉。但封叙是神木夭桃的护道者,如何不知天地间的灵气正在消减。
天界尚且如此,阆寰这么一个人族界域,怎可能会有日益浓郁的灵气?
封叙摸了下耳骨上的骨钉,若有所思。
仙盟是阆寰界的中心,占据着这一界域最好的灵脉。仙盟总坛乃是一座浮岛,就悬浮在空中。
飞舟飞行大半日后,众人总算看见了那座浮岛,浮岛与天穹连着九道仙梯。仙梯璀璨夺目,遥遥望去,仙盟总坛竟像是被仙梯拴在了空中一般。
王隽忍着目痛,定定看着九道仙梯,道:“那便是阆寰界通往仙域的仙梯?”
李青陆见他满眼火热之色,便温声道:“正是,仙梯乃是数个空间折叠而成的通道,修为未及化神者,万不可久视,以免伤及目力和灵台。”
王隽忙垂眸揉眼,坐在他身旁的应御望向李青陆,道:“这九道仙域通往哪些仙域?”
李青陆道:“阆寰界的灵气源自天墟神树帝建木,隶属天墟的紫微、长生、上宫三大仙域皆在瀛天宗种下天梯,余下六道天梯则是通往重光仙域、古莽仙域、重明仙域、罗酆仙域、大荒落仙域以及梵天仙域。”
赵归璧取出一支狼毫奋笔疾书,一面记录一面道:“重光仙域和重明仙域的仙梯种在了崇无道宗,古莽仙域是瑶池仙宗,罗酆仙域是罗刹宗,大荒落仙域是无极宫,梵天仙域则是神隐寺。仙盟恰巧就是由这六大宗门组成,可是因着这些宗门有飞升仙域的仙梯?”
李青陆目露赞赏之色,道:“没错,被仙域种下仙梯的宗门将会自行成为仙盟的一部分,阆寰界的仙盟最初只有瀛天宗和崇无道宗两个宗门而已。”
加入仙盟的宗门即便最开始是个末流宗门,最终都会成长为大宗门。只因种下仙梯后,其宗门弟子飞升仙域时便可得到该仙域的庇护。
譬如说,只要能成为瀛天宗的弟子,日后引动雷劫飞升紫微、长生、上宫将会得到这三重仙域的庇护,成功飞升的几率自也比旁的宗门弟子高不少。
非仙盟弟子想要飞升仙域,还得先得到一枚仙盟的飞天令,如此方可在仙梯之下引动雷劫,继而飞升。
这也是为何仙盟在一众大千界中有着超然的地位,它们控制着仙域的飞升通道。
一想到仙梯,李青陆心中不由一叹,曾经苍琅宗也是有机会种下天梯的。
听玉祖师追随的那位战主本有意要令南淮天域下的昭阳仙域在苍琅宗种下仙梯,奈何听玉祖师心存顾忌,怕苍琅宗树大招风,便没应承。
后来她倒是改了主意,但天有不测之风云,未及引下天梯她便陨落在荒墟了。
仙梯之上,有着令无数人族修士心向往之的仙灵之气。
怀生静静望着悬在空中的仙梯,竟能感觉到几股熟悉的气息。
立在她身侧的初宿和松沐也在望着那几道仙梯,只是二人的目光分别落在了不同的仙梯之上,祖窍深处,竟同时感应到一道细弱的召唤。
悬在初宿祖窍中的红莲业火灵光大炽,松沐灵台中的戒钟也猝然发出“噹”的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千里之外的浮岛突然飞出一艘巨大的仙舟。
泛着淡金光芒的仙舟立着数十道身影,当中一人身着霜白法衣,如雪峰玉树,蔚然而立。站在他旁边的紫衣青年头束紫色抹额,英朗的面容略显苍白,似是将将病愈。
李青陆一瞥见刻有仙盟日月徽纹的华丽仙舟便沉声道:“快避让!”
默默驭着飞舟的雪魄忙将飞舟悬停在一侧,与他们一同飞向总坛浮岛的还有数十艘或华丽或普通飞行法宝,此时所有飞行法宝齐齐停靠在两侧,让出中间一条宽敞的通道。
怀生在瞥见白谡和少臾的身影时便悄悄侧过了身,垂首以背相对。
她如今的模样与上神扶桑只有几分相像,那两位神君未必认得出她,但小心驶得万年船,眼下还不能与他们正面对上。
少臾余光一瞥悬停在两侧的飞行法宝,温和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来仙盟?”
常九木恭敬道:“崇无道宗的太上长老冯道君马上便要飞升重光仙域,这些人多是要来观看冯道君飞升。”
少臾虽不明白凡人飞升有甚好看,但还是点一点头,不以为意道:“重光仙域乃是南淮天域下的仙域,那道君怎会选择这个仙域?”
自打生死木现出枯萎之相后,南木令到现如今都没有择出新的战主,选择飞升重光仙域的修士便少了许多。阆寰界的灵气既是承自帝建木,此界修士多是飞升紫微、长生和上宫三大仙域。
常九木忙道:“冯道君的先祖飞升的便是重光仙域,兴许是因这缘故方要飞升重光仙域。”
少臾“哦”一声,道:“他的先祖莫不是还活着?”
“冯道君的先祖已经陨落了,”常九木耐心解释道,“昔年她追随南听玉上仙飞升重光仙域,却没有被选入战部,之后便陨落在虚空裂缝里。”
南听玉的名字就这般从常九木嘴里道了出来。
听见这个名字,始终神色淡漠的白谡竟露出一丝恍惚之色,半晌道:“南听玉是崇无道宗的修士?”
常九木看一看白谡。
这位寡言少语的仙君不爱与人接触,常九木几次想要与他套近乎皆无果。眼下见他对南听玉的事起兴致,忙殷勤道:“非也非也,南听玉乃是苍琅宗的开派祖师。说起来,今日苍琅宗也来人了——”
他目光一转,指向百里外的一艘破旧飞舟,道:“苍琅宗弟子不多,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飞升仙域的修士了。”
白谡和少臾顺着望去,便见那飞舟正站着十数名身着玄色法衣的修士以及一只雪豹。
少臾对南听玉的后人不感兴趣,快速扫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对白谡道:“你们北瀛天的仙域可要在仙盟落下接引仙梯?还不知日后你要不要再来阆寰界。”
白谡薄唇微启,正要回话,忽然目光一凝,望向一道纤细的身影,冷不丁一个身量高大的修士上前拥住那少女,将她的背影硬生生挡在白谡的视线之外。
气势逼人的仙舟擦着小飞舟的上空而过,白谡只看见少女从那男修肩膀飘出的一根天青色发带。
“怎么了?”见白谡迟迟不回话,少臾再度看向那艘不起眼的小飞舟。
白谡在那根发带上凝目看了片晌,方静静挪开眼,道:“无事。”
仙舟一疏忽间便远去,待得再感应不到白谡和少臾的气息,封叙将手从怀生肩上拿下,拍走她发带上的一片桃花瓣,笑着传音道:“好险呐怀生师妹,差点被白谡逮住了。”
虽只有短短一瞬,但他很确定方才白谡注意到她了。若非他及时将徐蕉扇的气息覆在怀生身上,遮掩住她的气息,这会恐怕又要打起来了。
怀生回眸看着已经远去的仙舟,想起方才生死木在祖窍的异样,慢慢沉下了面色。
第118章 赴阆寰(双更合一) 他脑中闪过的再不……
“我怎么瞧着你有些心不在焉啊, 白时仙君?”
刻有日月祥云仙舟里,见白谡面露恍惚之色,少臾万分稀奇地打趣了白谡一句。
他与白谡乃至交好友, 最是清楚这家伙的定力, 说是稳如山峦也不为过, 平素便鲜见他有情绪波动的时候,更遑论心神不定了。
在少臾印象中,白谡只失控过两回。一次是令颐上神陨落,还有一次便是大婚那日葵覃再度陷入沉睡。
令颐上神陨落时,白谡年岁尚小,将自己关在北望宫关了整整一百年。葵覃怕他起心魇,那一百年日日都守在长遥山。
好在白谡从北望宫出来后,非但没有被悲痛打击到,反而愈发勤勉, 只用短短一万多年便过了天命路, 将北瀛天战部的战主令重新拿回手中。
少臾此生鲜少会佩服谁, 但他对白谡却是服气的,难怪父神会对他青眼有加,也难怪葵覃会心悦于他。
但白谡在大婚那日提剑轰破南淮天结界这件事儿,却是大大地出乎众神意料, 万没想到白谡也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刻。只他一念及葵覃险些陨落的惊险以及不得不中止的婚宴, 又觉合乎情理。
九位护道者里,葵覃和黎渊的命格与那位最是契合,其次便是白谡了。只可惜葵覃体弱, 不比黎渊,拥有连神雷都无法削弱的九黎族血脉之力。
昔年绛羽姑姑与黎渊的父神结契,便是为了生出拥有有蟜一族血脉的无根木护道者。可惜九黎族与天墟隔阂难消, 黎渊对他们天墟始终不亲近,也难以承担大任。
最终还是由葵覃承起了移花接木的重任。
葵覃是真正的生死木护道者,神木乃天地灵根,护道者可借用神木之力,神木亦可汲取护道者的真灵绵延生机。
他们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唯一的纰漏便是生死木。
当初葵覃借由生死木窃取那位的命格,作为帝姬与护道者,谁都没想到她竟会失败,生死木甚至因此枯萎,不得不汲取葵覃的真灵以维持生机,叫葵覃陷入沉睡。
逼不得已之下,白谡解开了冥渊之水下的封印,以生死木护道者的身份将那位带回了南淮天。她受印成为生死木护道者的那一日,生死木顷刻便恢复了生机,并反哺给葵覃。
这是唯一可以救葵覃和生死木的方法,葵覃确然苏醒了过来,只是……
少臾看了看白谡,心说好在葵覃马上便会苏醒。只要她能醒来,便可与白谡一同抵抗那位陨落以及生死木枯萎带来的反噬了。
眼下白谡独自承受所有的反噬,致使心魇丛生。偏他作为帝建木的护道者,却无能为力,无法分担分毫反噬,只能寄希望于岳华上神推演出来的天机。
但天机难以捉摸,即便在阆寰界有白谡消除心魇的契机,也需得他们能抓住这个契机方可。
念及此,少臾又续问道:“你可是感应到什么了?”
白谡半垂眼帘,面无表情道:“无。”
少臾多少有些失望,但他心知白谡不爱谈论他的心魇,便也没再多问,只道:“你祖窍的伤当真好了?我自个前去飞仙台秘境便可,你不必担心我会再次受伤。上次不过是因为对方出其不意,方会吃了个暗亏。这次我有天命令在手,定不会再被人暗算。”
说到后头,少臾面上露出一丝杀意。诸天万界的天道皆是源自方天碑,天命令乃方天碑所出的令牌,仙神只要有天命令在手,便可无惧此界的神雷之罚。
就算他在下界违背天令之律弑杀凡人,天命令也可替他挡下一半的神罚。受了重伤后,还可借用天命令疗伤。
他上回在红衫谷受的伤委实不轻,得亏天命令里的神源之力,方能痊愈得如此之快。
白谡淡道:“他们在红衫谷埋伏你,便是为了阻你入飞仙台秘境,这秘境定有蹊跷。”
少臾自也想到这一点,若非如此,他何必伤一好便匆匆赶来?
“你说得不错,那处秘境封印着荒废的飞仙台,与界门相通,界门的另一端应是生灵尽灭的放逐之地。”
“放逐之地?”
常九木静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良久,这会听他们提及飞仙台秘境和放逐之地,忙道:“飞仙台秘境封禁了三万多年,从不曾出过纰漏。这是第一回 有仙盟弟子陨落在秘境内,还望二位尊者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如此我也好给厉仙君一个交待。”
常九木三个月前在红衫谷也受了不轻的伤,却无暇顾忌伤势。概因厉溯雨已感应到厉燕纠陨落,正要她师尊给她请一面天命令,好亲自回阆寰界手刃杀害厉燕纠的修士。
厉溯雨的师尊垣景上神掌九幽刑狱,去天墟请一面天命令不是难事。在厉溯雨归来之前,常九木不仅伤不能好,还得努力给个过得去的“交待”。
少臾看他一眼,微笑道:“小千界一旦陨灭,其界门自也就关闭了,能出什么纰漏?三月前在红衫谷与我们交手的那两人说不得是与仙域的某位仙君有仇,这才到阆寰界寻仇来了。”
这话说得常九木猝然心神一凛。
作为仙盟盟主,他这些年没少翻阅阆寰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关于三万多年前出现的那些法阵以及飞仙台秘境数百个荒废的界门,他始终弄不清楚上界尊者的态度。
华容祖师命他不可与尊者谈及飞仙台秘境以及天夺秘境,少臾轻描淡写的这一句话不知为何竟叫他无端警铃大作。
他忙道:“尊者所言极是。”
仙舟一个时辰后抵达飞仙台秘境,众人一过结界,便觉满目血红。
天穹像是浸满鲜血的绒布,暗红一片,仿佛下一瞬便可要落下血雨。
白谡望着这片天空,眼中掠过一丝冷凝。
他在荒墟中也曾遇过这种充斥着孽力的血色天空,有这样一片血天的古战场碎片极难净化,在这样一片血天下滋生出的凶兽也十分难以诛杀。
这样的界域被称作血域,是陨落最多战将的地方。素有战神之称的白谡,在血域中也无法护得所有战将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