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舟渡说:“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谭移出面毁掉了李狸的生日,虽然她本身在今天也算不上快乐。
“我去补个妆。”
李狸顶着红红的眼睛,脱开了李舟渡搀扶的手掌,单手提着纱织的长长裙摆穿过走廊。
她的头颅仰得很高,抹胸的礼服裙露着大片光洁的肩膀,细长的脖颈上佩戴的珍珠项链是文曦送的生日礼物。
她是今日宴会的主角,是李浮景的女儿,她有属于自己角色和任务,包括表演开朗和幸福。
李狸无比清醒地认清这一点。
——
谭谡的生日祝福,来得比别人晚一天。
李狸进入铺满玫瑰花的套房,他刚从会议下来,挽着白衬衫的袖口,用打火机一根一根点燃蛋糕上的蜡烛,望向站在门口李狸说:“来许愿。”
她走过去,直接低头吹灭了。
“不开心?”谭谡按亮了屋内的灯光,将李狸带到怀里。
外面华灯初上,李狸蹭在他的怀抱,脸蛋压在他的胸口,看着玻璃里两道相贴的影子。
年轻与成熟。
活泼与严肃。
牛仔裙贴着西装裤。
他们其实没有那么相契。
起码在外人眼里来看,谭谡的身边更合适站着一个端庄大气,能于他的事业有助力,两人有更有共同语言的女士。
而李狸,也更适合一个自由的、外向的,满心满眼只有她的男孩子。
谭谡说:“不想许愿,那就来吃口蛋糕。”
他松开怀抱,拿起刀具,选了一个最合适的角度动手,精细地切下去。
李狸看着他的手,出声问:“你会赢么?谭谡。”
你还有翻盘的机会么。
“你希望我赢么?”谭谡没有回头地问她。
李狸说不上来,如果谭谡的对手是明百泉,她当然会斩钉截铁说一句:希望你赢。
但是对方是谭移。
他占据了李狸从18岁到23岁每一年的生日愿望,她希望他健康、顺利、希望一切能够得偿所愿。
而谭谡在过去那么多年,在她心里都是可恶又邪恶的大魔王。
这是李狸思考的惯性。
李狸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垂下眼眸:“我不知道。”
谭谡放下了刀具,回过身,挨靠流理台上看着这只喂不熟的小猫儿,坦然说:“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
李狸抿着唇:“辉盛是你们一直在争抢的地盘,谁输谁赢,对我并没有正义和邪恶的分别,我不站哪一边。”
“这次,难道不是他们向我宣战吗?”谭谡摊开手掌,“你也看到实际情况,证明并不是我单方面地撒谎污蔑谭从胥。我可以告诉你,我失去辉盛之后会遭遇什么。”
“明百泉会出手稀释我在辉盛的股权,剥夺我的话语权,甚至配合谭从胥做空自己的公司,让我的巨额投资受损。”
“接着谭从胥留在言契的眼线,会站出来,指责我失败的投资行为。
他们那一群抱团的嗜血的鬣狗将对我群起而攻之,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以一百种污名的方式,通过董事会下掉我对言契的控制权。”
“甚至你,也没有给我一个一起远走高飞的承诺。所以失败之后,我很有可能要去睡大街了。你是想要看我这样?”他玩笑问。
“我没有!”李狸错愕地反驳,“我没有!”
谭谡的笑意落下来:“那我再问一遍,你希望我赢吗?”
他看着李狸褪去血色的脸,心里想着这个小姑娘怎么能单纯成这样。
但是李狸真的被他的假想吓到,她说:“我、我希望你赢的,谭谡。”
“但是我也真的、真的不希望谭移他……”
谭谡上前一步,揽过她的腰,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堵住李狸的唇。
他将人抱坐在流理台上,手掌在牛仔裙下游弋,白嫩细长的腿捞到腰侧,他在李狸的耳畔沉迷地落下吻,低声说:“其实这个蛋糕,不光是庆祝你的生日。”
“也是为我庆贺,祝我得偿所愿。”
李狸没有听懂,谭谡现在在辉盛的问题上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又从哪里来的‘得偿所愿’四个字。
谭谡抵着她的额头,突然笑起来:“你知道,昨天TICC的股份公告举牌意味着什么?”
“股市规则,占股超过5%的举牌公告线,半年内将不能卖出,而谭从胥为了辉盛的董事会选举万无一失,现在还在高价扫货。”
“这就是说——他们所有的钱,会被锁死在辉盛上动弹不得。”
李狸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往后一挣,被谭谡紧紧控住。
“谭从胥永远是这样自负,他只看得见自己给别人挖坑洋洋得意,看不清自己脚下的路已经走死了。”
谭谡愉悦道:“一个辉盛算什么呢?顾韦华又算什么呢?耗干了他们的现金流,后面就是我的主场。”
他问李狸:“你猜我买了多少的TICC?你猜TICC的投资人里有多少是我的人?你再猜、谭从胥还能不能从那些眉来眼去的银行和机构里继续套出钱来?”
李狸面色骤变:“你是在。”
“他们根基那么浅就敢来抄我的底,结果连大本营都坐不住,好不好笑?”
谭谡仿佛真的只是在讲一个笑话:“幸好,我是真有足够的钱。”
“所以,言契的那两次会议是你故意的。甚至是生病,也是、”
李狸在这刻恍然大悟:“你根本就不想继续给辉盛融资。你只是在作秀,让他们以为你在董事会失权,逼不得已无法出手,才会放心大胆地继续买进辉盛的股票超过举牌线。”
“你很聪明,李狸。我不给他们营造这样一个辉盛抢手的假象,他们怎么会毫不怀疑地□□进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谭谡说,“很有趣的自然规律。”
李狸感觉遍体生寒,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谭谡的计划里这样深沉险恶的心机。
“所以,我不会输的,小猫儿。”
他狂妄地说:“爷爷觉得我很贪心,我确实很贪心。言契是我的、辉盛是我的、你是我的,还有TICC,都会是我的。”
谭谡表达的方式是反复的亲吻:“你高兴吗?你知道我的后手,会为我高兴吗?我把这些都当聘礼送你好不好?”
“你的家人,会不会对我满意?嗯?”
李狸觉得眼前的人太过陌生可怕,她不想与谭谡纠缠,努力推开他。
但是谭谡的力气太大,他一边按住乱动的李狸,一边用单手在蛋糕上插上一支蜡烛,然后用火机点燃。
“你不想许愿,那我来吧。”
谭谡说:“我预计,明年内拿下TICC。”
他说的是预计,不是希望。
这是他的宣言。
说完这些,谭谡在烛火下拉过她的手指亲吻:“而你,是我的见证人。”
“谭谡!”李狸说不出话。
谭谡道:“没有关系,我理解你担心他们,一会儿,你就可以告诉谭移。但是既成事实,现在回防已经来不及。”
“谭从胥那位太太,是个很特别的聪明人,”他笑,“相信只要一封邮件,她就能认清局势,不会继续陪这个半路夫妻做无用功。”
谭谡似对一切局面都了如指掌,包括谭从胥的太太在内,也算无遗策。
“唯一可能麻烦的、”他问李狸,“是谁还能做谭从胥的后备军?”
李狸想到了那份来源不明的报表,她的脸色难看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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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点赞]前面59、60都大修过了
第62章 李狸的眼睛看着他:“我……
李狸的眼睛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谭谡点到即止, 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似乎一下变得冷静,谭谡含弄着李狸果糖般的唇,感受着她轻微暖热的呼吸, 手掌按在象牙白的衬衫后摩挲到那条鲜明突出的脊骨。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在莫名奇妙的地方突兀地心软。
谭谡说:“李狸,你有一种恤孤悯弱的本能,我很高兴你知道我陷于困境会来看望我,但是我实在是不太习惯长期要扮演一个弱者的角色。”
“同样, 如你所说,我和谭从胥的斗争不区分正义和邪恶。他和谭移并不弱,基于谭家血脉, 一辈子衣食无忧,所有的困境都来源于不自量力的挑衅。这不值得你太多的偏心。”
李狸语气冷静地问:“我为什么会偏向一个背叛伤害我的人?”
谭谡笑:“是么?”
更不会偏向会对李家产生威胁的人,她想,当然是这样。
——
中式园林的水榭通开两条在深夜望不到头的长廊,李狸被女侍应拦在数米之外的四方亭, 透过窗户隐约听到里面人声交杂,灯影憧憧,觥筹交错。
从谭谡那离开后的悚然一直没有褪去,临水的湿意爬上脚面,呜呜糟糟地乱着人心。
几分多钟后,包厢的门被侍应生打开, 李狸进去的时候, 其他人已经从另一道的门里走得干干净净。
李舟渡酒意深深,他抬眸看着眼前的李狸, 眼前晃着虚影,嘴里说:“给我倒杯茶,小猫儿。”
人影虚叠, 他看到穿着牛仔短裙的短发女孩抬手拦停了穿着旗袍的女侍应插手,对她说了声“出去”。
他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