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婧,K省人。专科毕业后往S市务工,十年后返回本省,任幼师。经亲友介绍与丈夫相识,婚后三年得一女,女儿现年十三岁。]
一个女人四十多年的人生,浓缩起来就这么短短几句。
李狸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这些,其实从她上车起,两人就一直没有说话。
汽车从车水马龙的市区渐渐开往偏僻路段,建筑越来越稀疏、低矮。
郑婧是通过中间人约上的,她说自己可以将就谭移的时间和地点,被他婉拒了。
他说自己在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中途汽车开进加油站,加了次油,谭移打了个电话,看着车窗里李狸的侧影,对那头说了什么。
再上车,这次十来分钟就到了。
李狸跟在谭移的身后,他们约的地方附近一个规格比较高的饭店。
他们下车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早早等在门前的女人。
郑婧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保养得算是很好,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标志美貌,她体型并不瘦弱,气色很好,看来很健康。
看到谭移,她的目光有激动、有欣喜、有克制、也有拘谨。
她反复说:“大老远来,真是麻烦你们跑这趟。”
李狸感觉鼻子酸酸的。
倒是谭移很淡定地说:“先进去坐吧。”
谭移一直在对着眼前的脸,默然回忆对方在自己生命里存在过的痕迹,但是那时年纪太小,他真的没有印象了。
郑婧说:“我从新闻上看到过你。你们、现在很好。”
李狸帮他开口,说:“是的。他去年从港大研究生毕业,现在经营一家上市公司,很厉害的。”
“是吗?”郑婧看来很是欣慰。
“对,他这么多年也一直都非常的挂念您。”李狸并不介意替谭移说出口那些男孩子难以启齿对母亲的感情。
她从谭移的幼时讲到他的近年,谭移没有打断,他起身够过茶壶,替三人的杯里添茶。
李狸又问:“有妹妹的照片吗?我们想看一下。”
郑婧连连点头,拿出手机,李狸恰时轻轻碰了下谭移手臂,提醒说:“不加个微信吗?”
谭移又推出手机,郑婧扫上码,按李狸说的,把妹妹的照片发了过来。
十三岁的小姑娘才读初一,穿着校服,干干净净的,笑容阳光灿烂。
李狸私心觉得,她很像谭移当年,随口问说:“你看是不是很像我们有一张照片,刚进思珀的合影……”
谭移顺着她的话点头。
郑婧这时小心地开口问:“你们是……”
李狸说:“我和谭移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
谭移滑动照片的手指顿了一下。
郑婧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顿饭吃得挺好的,各种意义上。郑婧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当年被迫离开非自己的本意,谭移也没有怨恨过她。
她对谭移数次欲言又止的关怀,李狸都看在眼里。
相信假以时日,微信上多聊几次天,生疏总会褪去的。
一顿午饭很快结束,他们站在路边同郑婧道别。
谭移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多年的默契让李狸自觉从他的口袋里直接摸出银行卡,帮忙转交。
“给您、还有妹妹的一点心意。”
郑婧连忙婉拒,谭移握着她的手推回胸前,示意她收好。
谭移垂眸,说:“我现在长期在香港,你们要是想去玩,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好好招待你们。”
送别了郑婧,回程的路上,李狸突然感觉一身轻松。
她拿着刚在连锁便利店买的咖啡小口啜饮,说:“如果她当时带走了你,你也应该过得不错。”
谭移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李狸为这个可能脑补下去:“那你大概会像你妹妹一样,一路在K省升学。凭你的智商高考应该也能上很好的大学,学个计算机或者金融吧。”
“现在研究生应该毕业了,每天就去挤公交地铁,成了九九六大军里的一只普通的加班狗。”她偏了偏头故意玩笑着说。
谭移纠正她:“我妈看来经济条件还不错,说不定毕业了会给我买台车,不用挤公交。”
“是啊。”
李狸眨眨眼睛:“那样你就不会认识我了。还不错是吧?”
谭移没有给她回答。
这个假设这是不可能成立的。
他是谭从胥的独子,是他人生翻盘的起点和希望,他不会放任谭移被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带走离开。
所以,或迟或早他和李狸还是会有见面的那一天。
“谭移,你今天找到了妈妈,世界上也还有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以后,你都不会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李狸放下咖啡卡在槽里,郑重说:“我欠你的,就算都还你了啊。”
“你从来没欠我什么。”谭移心如止水地道。
“我知道,”她心里挺轻松的,“是我自己,以后不打算再纠结这些事了。”
谭移听出她的话外之意,用玩笑的语气带出来:“你是打算忘记我了吗?”
李狸在心里回答。是的。
她不再期待一个等不来的道歉,也不再需要自虐般地反刍如果当初的可能。
谭移找到了爱他的人,她真的可以放下这件事了。
谭移没再说话,开车将她送到酒店的停车场。
李狸蹦下车去,潇洒地摆了摆手,突然听到他在身后的车里问:“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去看你吗?”
李狸愣了一瞬。
她回过头,想了想,很诚实地说:“这次见面,我还是很高兴的。谭移。”
“但是想到以后再见,我好像还是会难过。所以,我不想勉强我自己。”
她看着谭移的脸,想,他比上次湖边见已经好了很多:“你看今天,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在关心你的。”
“像房萱也……”她话没说完,自觉掐断,“不论你跟她是什么进展也好。但是选择了这样,就继续走下去吧。”
李狸说:“我之前以为感情里最重要是全情投入、轰轰烈烈。但是现在,我觉得是忠诚。”
她很认真地重复:“忠诚。两个字最重要。”
这句话好像并没有令谭移失望或者戳到他的痛脚,他很平静地问:“是这样的吗?”
李狸点头。
谭移笑了笑,他说:“那倘若,当初我没有违背过,你还愿意把粟米还给我吗?”
李狸抿了抿唇,别过头婉拒他:“可那是我的猫。”
谭移回头看向前方,淡淡道:“人生来日方长,今日的得失未必是最终定论。我跟谭谡的战争没有结束,我们就总会再见的。”
“下次见,猫儿。”
李狸走进电梯的时候,听到了背后离开的车声。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抽掉了筋骨,需要马上休息一下。
她上了电梯,从包里摸着房卡,突然抬头,被走廊里门前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她看着谭谡目瞪口呆:“啊!你怎么会找来?”
谭谡单手扼住她纤细的脖子,用力的后推到墙壁上,直接将人抵在墙上强行接吻。
他的手掌微微压迫着气道,逼着李狸张嘴呼吸,纵容他在其间扫荡胡闹。
李狸感觉他大概是疯了,又捶又打,将人往外推。她说:“李舟渡的房间就在隔壁!你是不是想死?”
“你怕什么?”谭谡眸色深沉,手指还在揉她的唇,“你不是说没人知道我,所以根本不拿我当回事么?”
“李舟渡知道又怎么样?”
他说:“你敢做不敢认了?”
李狸感觉他脑筋实在不正常,张口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谭谡皱着眉,忍痛拔出手指,又重新吻上去。
——
这一天里,李狸一直在给李舟渡报备自己的位置,先是看展,后面去吃了西餐,又去逛了街。
他六点多回酒店,准备跟李狸一起吃晚饭,结果她说自己不饿,不想吃了。
李舟渡解着衬衫,问:“我点餐让人给你送进去?”
李狸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她说:“我真的好累,真的不想吃。”
“好,那你先睡。”
李舟渡挂了电话,去浴室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脸,目光又缓缓落到洗手台上摘下的手表。
他掂着表带出来,比量了下,弯下腰,扔到了床底的缝隙中。然后坐回沙发,不疾不徐地拨了前台的电话。
李舟渡喝了口水,说:“我房间有只贵重的手表丢失了,想麻烦查下走廊的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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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点赞]真多字数啊这章
评论区写的我都蛮爱看的,大家友好讨论啵啵[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