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次对上视线,四目相对间,雨声不再,那纯粹的少年情意好像绵长雨季后终于显现的彩虹,悬在天边,明亮绚烂。
不觉相视一笑,虞白害羞得脸红了,率先移开目光,而江寄舟仍旧沉沉地凝视她,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忽然,江寄舟凑到她的左耳,很轻很轻的说了句话。
太过于轻,以至于戴着助听器的左耳没有听清楚。
可虞白仿佛心有所感,惊诧的望向江寄舟,脸一点点变红。
潮湿的热带雨季即将结束。
第十七章 雨夜
到家后, 雨淅淅沥沥的还在下,打湿了庭院里的几株月季花,花瓣落了一地。
虞白惴惴不安, 偷偷看江寄舟的表情,他神色淡定。
不知道他一会见到林韵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她有预感江叔大概率会站在林韵那边, 对江寄舟恶言相向, 他会难过的哭吗?虞白脑子乱糟糟的,但无论发生了什么, 她都会陪在江寄舟身边的。
推开门, 林韵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看见虞白他们回来, 笑脸相迎。
“寄舟回来了呀, 你爸爸在做饭呢, 一会就能吃晚饭了。”
虞白偷看江寄舟的表情,依旧神色淡淡的, 看不出情绪, 可明显可以感知到棱角分明的下颚线紧绷了些。
虞白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江寄舟的衣角,祈求的眼神希望他冷静一点, 可江寄舟只是对她扯了丝阴郁的笑,随后径直走到林韵身边。
林韵抬头笑着看他, 手还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寄舟,我怀孕了, 你要有小弟弟了。”
语气温柔, 可不经意间流露出炫耀与得意的神色。
江寄舟双手插兜,勾唇轻蔑的笑,语气平静, “从我家滚出去。”
林韵僵了一秒,有点愠怒,“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我说。”江寄舟顿了顿,“从我家滚出去。”
江寄舟虽然还没有成年,但身形颀长,高高瘦瘦的,这样低头冷漠的逼视她,很有压迫感,林韵勉强挤出一丝笑,准备去找江叔撑腰。
见状,虞白走了过来,想要稳住林韵,她对林韵笑,“林姨,哥哥他只是一时不习惯家里有外人,你不要生气。”
本来虞白也不是江叔的女儿,而且肚子里的孩子给了林韵资本,她挺直腰杆,白了一眼虞白,责怪她,“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对长辈这么没礼貌。”
江寄舟轻哼了一声,顺手拿起茶几上的天青色瓷瓶,砸在林韵脚边。
“砰——”的一声,碎片飞溅,吓得林韵跳起,吱哇乱叫地跑到厨房。
虞白也被吓到,心神定住后看向江寄舟,他懒散地靠着沙发坐下,薄唇抿成一线,眼里是极力克制的戾气。
片刻后,江叔搂着林韵从厨房走出来。
“混账东西!”
伴着江叔的怒吼,是林韵的哭哭啼啼声,虞白瞧见她额边被碎片划了一道血痕。
江寄舟懒懒的抬眼,“这是我妈的房子,她也配?”
“你!”江叔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林韵肚子里是你的弟弟。”
江寄舟嗤笑,“我妈只有我一个儿子。”
“逆子,逆子,反了天了你。”江叔连骂了江寄舟几句,可还不解气,他环顾四周,想要拿东西打江寄舟。
见没有顺手的,他解开皮带去抽江寄舟,可江寄舟冷笑了声,直接抓住皮带另一端,往胸前拽,江叔差点因此摔倒。
“江峰,带着你的狐狸精,从我妈的房子滚出去。”
他勾唇散漫的笑,眼里却是不容置喙的狠厉。
“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老子的话也不听了。”江叔气得脸色惨白。
他拉住林韵离开了别墅。
客厅里恢复平静,暖黄的灯落在江寄舟脸上,长睫轻垂,深邃的眼窝里投下一小片阴影,神色晦暗不明。
虞白走到他身边坐下,语气关切,“还好吗?”
江寄舟偏头看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找我是因为这个。”
“还有,问我会不会哭也是因为这个。”
“笨蛋。”
他嗤笑出声,可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宠溺的意味。
虞白鼓了鼓嘴,挣脱开起身打扫碎片,“这个好贵的,你就给摔了。”
江寄舟想到林韵刚才瞪虞白的眼神,唇角勾起一丝笑,冷哼了声,“看她不爽。”
虞白抿唇,想到林韵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得到了江叔全心全意的呵护和爱意,反观江寄舟,却是丝毫不关心,虞白心里酸酸涨涨的,感到心疼。
半晌,虞白说:“你不要难过。”
说完,她觉得自己真是不会安慰人,明明几乎感同身受。
“我妈也是从不管我。”虞白顿了顿,语气认真,“不管怎样,还有我在,哥哥。”
说完,她脸上发热,也不敢看江寄舟的反应,低头捡碎片。
江寄舟垂眼看她白皙透红的脸,还有垂下的长发,一时失了神。
“啊。”虞白捂住手,鲜红的血从指缝渗出。
江寄舟回过神,立刻蹲下身看她的手,被瓷片划了一道伤口。
“我去拿医药箱。”江寄舟有些慌乱的起身去将医药箱拿过来。
江寄舟用棉签蘸了碘伏,轻轻放在虞白伤口处消毒,她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疼吗?”江寄舟眉头紧皱,力度更轻了些,像对待稀世珍宝般。
“不疼。”虞白摇了摇头。
伤口不深,浅浅的一道,消完毒,贴上创可贴,止住了血。
“我来收拾吧。”江寄舟让虞白坐在沙发上,自己去把碎片收拾好。
他拿了扫帚,将地扫干净,半弯腰,身形挺拔,宽肩窄腰的,虞白不受控制的一直盯着他。
“我不难过的。”江寄舟忽的抬头对虞白说,虞白有点花痴的眼神正被他抓包,江寄舟挑眉笑出声,虞白不好意思的挪开视线,脸发烧了。
“为……为什么?”虞白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江寄舟勾唇笑了下,没拆穿她,“他做什么我不管,只要别弄脏了我妈的房子就行,我妈是底线。”
虞白抿了抿唇,江寄舟一定很爱他妈妈,“嗯嗯,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江寄舟桃花眼温柔浅浅,随即打哈哈糊弄过去,“和你一样的笨蛋。”
虞白瞪大眼睛,“什么嘛!”
江寄舟也靠着沙发懒散的坐下,桃花眼带笑的看虞白鼓嘴生气的样子,可眼底却藏着深深的悲伤。
虞白看出来江寄舟不想再说这些事,于是也不再问。
因为陈妈不在,晚上两人点的外卖,江寄舟虽然嘴硬不在意,可心情却不大好,一张帅脸笼了层乌云。
吃完饭他就回了房间,虞白在客厅心不在焉的看了会电视,也洗漱回房间睡觉。
入夜,秋雨绵绵。
江寄舟从黑暗中惊醒时,外面是倾盆大雨,他闭上眼,却是猩红一片。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身上的冷汗被风吹干。
外面漆黑一片,路灯下白色的雨丝纷飞,电闪雷鸣间,映出江寄舟苍白的脸。
江寄舟脑中闪过那个病床上的女人。
最后一刻,他握着她渐渐冰凉的手不肯放开。
“阿舟,你要好好的。”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任他如何哭喊,再也没有睁开过。
她深爱的男人在他们十年的婚姻里,一直出轨不同的女人,直到她死的前一天,还任由情人羞辱她。
接连着闪过几道雷电,白光映在江寄舟脸上,愈发苍白。
仿佛一瞬,回到八岁那年,外头电闪雷鸣,可偌大空荡的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母亲在住院,父亲在出轨,没有人顾得上他。
雷电声像妖怪来的前兆,他只能一个人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
江寄舟陷在那段梦魇里,指尖轻颤,脸色越发的苍白。
“咚咚咚”的敲门声将江寄舟的思绪拉回现实。
江寄舟眉头轻皱,走到卧室门口,打开门,虞白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穿着白色的纯棉睡衣,长衣长裤,印着兔子的图案,可爱乖巧。
江寄舟眉头一下子舒展开,面上仍是淡淡的,“凌晨两点不睡觉做什么?”
虞白眨了下眼睛,江寄舟穿的宽松的丝绸睡衣,上衣扣子系的松松散散,露出白皙饱满的胸肌,她脸一红。
因为陈妈上次和她提起的江寄舟小时候的事,还有今天晚上在别墅发生的事,所以晚上一直打雷下暴雨的时候,虞白心里忍不住牵挂江寄舟。
她小声说:“你怎么也没睡着?”
江寄舟勾唇笑,“问你呢。”
虞白找了个借口,“我有点害怕。”
江寄舟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眼里漫开笑,“好吧,果然还是需要哥哥保护。”
“你睡床上,我打地铺。”
江寄舟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老头还挺会的,装修得粉粉嫩嫩的,粉色的公主床上还有带细闪的薄纱作床幔。
虞白略带局促的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他送她的兔子玩偶,一脸无辜的看他,可爱死了,就像城堡里的公主一样。
江寄舟咽了口唾沫,别过脸不再看,闻到虞白房间里有香香的气味,一点点吞噬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