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跟她说要问问你。”
她侧过脸,不看他,书架的影子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天堑。
“还要去吗?”
“随便你。”赵忱声音清淡,听上去没有了任何怒气。
“那就不去了吧。”
说出这几个字后,周梨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抽空。大概是心有准备,情绪的翻涌还在她可控制的范围中。毕竟总这么拖着,对他们都不好。
“随你。”赵忱估计也有准备,又是同样的回复。
这是周梨的第一次,赵忱的经验也不多,但好在他们都是冷静理智的人。
她说:“之前我就一直在准备辞职了,我们的事就等我走了再说吧。你妈妈那里,我会跟她说的。就是又灵,她可能会跟你闹一闹,我会尽量哄哄她的。”
周梨觉得最难的是,该怎么面对身边的人。还有一点是,她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你爷爷奶奶和亲戚朋友那里我做不了什么,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其实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答应他的求婚,是她存了点妄想。她身边没有什么重要的人没什么关系,但他的身份和地位估计要遭受一段时间的非议。
“没事。”周梨的担忧他并不在意,“我妈那里我去说,又灵找你,你也不用管她,你也不用辞职。”
周梨摇摇头,“辞职是我之前就想过的,不是因为你。”
“哦,是吗?”他将收好的纸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之前也没听你提过,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不对,朝她笑了笑,“抱歉,不是针对你。”
他收起了所有情绪,剩下礼貌和疏离,一如多年前初识的模样。周梨最后看了他一眼,将他的冷淡和笑容放到心中最深处。
她也想笑一笑,但她的笑容一直不好看也不讨喜,她不想在最后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尽管她可能在他心中已经是一个冷漠深沉的模样。
她还想说一些祝福的话,但怕说出来显得虚伪,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句:“剩下的东西,我改天再来拿。”
“随你。”
他淡然离开,在周梨心中算是给足了体面。
解决完这件事,周梨还有其他事要做。
她向易巍然递了辞呈,易巍然没有意外。要说有一点意外也是因为她坚持到了他签合同的那一刻。
他果断批了同意,并且祝福她:“这么多年你也是该好好休息了,不要再插手其他的事,好好准备和赵忱的婚礼。”
他意有所指,周梨也没跟他说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只说:“学长,我一直觉得人只要活着都会犯错,只是犯的错是大是小,犯错之后会不会改变的区别而已。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我出于善意的隐瞒似乎是错的,我越不想伤害他们,但最后伤害越大。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隐瞒,是不是今天所有的事都会改变。”
“学长,藏得再好的东西,都会有被发现的那天的。”
周梨辞职的消息对公司的人来说似乎没什么意外。
“拜托,我要是嫁一个那样的老公,早就辞职了。”
“你这思想要不得。”
“哎,你就说羡慕不羡慕吧。”
“羡慕!”
全公司上下,只有小宁一个人感到难过,她表情郁郁,做事不太提得起精神。
周梨专门请她一个人吃了顿饭,安慰她说:“你现在进步很多,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只要努力,早晚有一天会比我还要厉害。”
小宁苦着脸,“周梨姐,你怎么突然就要辞职。”
她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难免一时有点失落。特别是周梨走的急,工作交接迅速,她都还没消化这个消息,她就要离开。
周梨笑笑,说:“我也想慢慢来,可是有点事要做,等不了了。”
小宁以为是她要忙结婚的事,不好再说什么,举杯欢送她离开。
与小宁分别,周梨独自走在喧闹的大街,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她拦了辆出租车到医院。
她挂了急诊,上次接诊的那个医生还在。
他熟练地给她挂了呼吸机,打上吊瓶,用严肃的口吻提醒她:“小姑娘,我上次跟你说要住院不是跟你说着玩的。年轻人,要怕死,知不知道?”
周梨戴不习惯呼吸机,又不敢不听话,只能拔下来缓一缓,对医生说:“我知道的,医生。等我把事情做完就住院。”
“事情一辈子都做不完,命可只有一条。”医生一向不喜欢周梨这样的病人,语气责备。
周梨再三保证:“马上了,之后一定听您的。”
第34章
工作交接得顺利,请同事们吃完最后一次饭,周梨又接到了叶婵的电话。
接周全去医院的路上,周梨感觉到少年无法抑制的悲伤,她无法宽慰地说出万一出现奇迹的话。
到了医院,叶婵在楼下接他们。她脸色苍白,柔弱无依,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周全,只将他们引到楼下花园。
叶晗带着帽子,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坐在轮椅上,在草坪晒太阳。叶母在旁守候,不住地四处张望,看到他们顷刻将眼神挪开,周梨看到她在看到她时,神情掩不住的透着些恐惧。
周全本只打算远远地看上一眼,叶婵用眼神示意母亲离开,对周梨说:“你们可以过去跟她说说话。”
周梨看向周全,他点点头。
周梨对叶婵说:“你放心,我们只看看她。”
叶母收到叶婵的示意,俯身对叶晗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叶母离开后,周全又等了一会儿才过去。他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不敢惊动女孩,将自己当做路人。
今天天气好,花园里不少病人出来透气,他的出现并不突兀。
看到有人靠近,叶晗先是胆怯地望了他一眼,继而乖乖地等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全拿出手机打了一盘游戏,一群跟叶晗差不多的孩子跑过来又跑开,周全看到叶晗的眼中没有一点向往。
周全的手上还有留置针,他一只手玩手机,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哥哥,你在等人吗?”叶晗见周全跟她一样等了许久,意外地开了口。
“嗯。”周全本来打算坐一会儿就离开,抑制着悲伤装作漫不经心地回。
在大人的眼中,小孩子是不懂生死的。
他们确实什么也不懂,只能感受大人的喜怒哀乐。叶晗感受到周全的悲伤,用虚弱的声音说:“哥哥,你别难过,你妈妈等会儿就来接你了。”
周全顺着她的话问:“你也在等你的妈妈吗?”
“不是哦。”她小小声地回,“我的妈妈不在了,我在等姐姐来接我。”
周全震惊于叶晗的话,又听到她说:“哥哥,这是秘密哦,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可能快要去找我妈妈了,但又舍不得姐姐。我走了,她肯定会很难过的。可是我不走,她又很累,我不希望她这么累。”
她为此苦恼了很久,因此忍不住对一个陌生的哥哥说出了心中的烦恼。
周全犹在震惊中,不敢问她,你知不知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我也有一个姐姐。”周全不知道如何与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交流,只能分享心中的愿望,“她对我很好很好,可是她不在了。我也很想去找她,但是我妈妈也舍不得我。”
叶晗点点头,说:“哥哥,原来我们一样的。”
“嗯。”
成年人看不透的生死,对一个少年和小女孩来说更是如天书一般。
“不过哥哥,你不要难过了,你妈妈看到你难过也会跟着难过的。我姐姐就是这样,所以我们要开心一点。”
叶婵在角落,听到他们的话,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周梨给她递了一张纸巾,什么话也没说。
周全和叶晗又聊了一会儿,叶婵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周全离开后,叶婵已经换上了笑脸。
不再是勉强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替叶晗理了理衣裳,推着她回病房,然后温柔地问她:“晗晗,再过几天你要做手术了,害不害怕?”
看到叶婵的笑容,叶晗也跟着开心起来,乖乖地说:“有点怕。”
“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明天我跟医生伯伯说一声,带你去公园玩好不好?”
“可以吗?”
“可以,我们跟医生伯伯说,就玩一小会儿。”
“好,就玩一小会儿。”
周梨和周全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离开医院,周全忍不住哭泣。周梨拍拍比自己高的少年,没有安慰。
生命,是因为有爱的人才有了意义。
叶婵对周梨说:“对不起,这段时间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赵忱找过我,我知道你们因为我有了点误会。等晗晗做完手术,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周梨不置可否,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赵忱再受到伤害。可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现在这些都跟她没关系了。
周全的病康复得差不多,他没有留下来等叶晗做手术,快要放寒假,他要抓紧时间补落下的功课。
周梨送他们去火车站,周母一脸抑郁不敢发作。回家一堆烂账等着要还,她想豁出去要钱,但她有周全这一个软肋。
“如果手术成功,你给我发个微信。”他记得手术的日子,如果那天没有收到消息,他就明白了。
周梨答应下来,悄悄递给他一张卡,周全一开始不愿意收,听到她说要还,才勉强收下。
他说,包括之前看病的钱,他会一分不少地还给她的。
周全走后,周梨本想去赵忱家收拾自己的东西,但异常跳动的心脏提醒她,她真的该去医院了。
她回家收拾了些洗漱用品,打车去医院,挂号,问诊,办住院手续,然后先是一连串的检查。
检查也不麻烦,她虽然自己一个人,但又没有病到不能走动。抽了几管血,做了B超和心电图,便能躺在病床上休息了。
心肌炎,不是特别严重的病,最主要的是休息。她拖的时间有点久,一住院又要带呼吸机,尽管她多次跟医生申明,她没有那么难受,只是感觉有些累而已,但医生强硬地命令她必须戴一个晚上。
这些都没什么,唯一让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住院不自在的是,会有护士来问:“你的家属呢?让他去看看检查报告出了没,等会儿拿去给医生。”
医院病人多,护士总有忙不开的时候。这时周梨不得不解释,“我没有家属,等水输完去拿可不可以。”
护士会诧异地看她一眼,“那不用了,等会儿我去帮你问,你好好休息吧。”
“谢谢。”
虽然没有太严重的症状,但周梨确实不太敢乱跑了,免得医生看到又骂她。两个不清楚情况的护士说过类似的话后,护士站那里很快就传开,36床的病人没有家属,要多照顾一下。之后拿检查报告等需要家属跑腿的事情,都自觉帮她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