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打算趁江暻年没醒回床上,坐起身却发现右手被紧紧攥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成了十指交扣的姿态,江暻年被她的动作弄醒,长睫颤动几下掀起,露出漆黑迷蒙的瞳孔。
岁暖先发制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像做噩梦了吓得一直在哭,我下来安慰安慰你。”
她绝对不会承认她睡了地板!
江暻年默默看了她几秒,罕见地没有和她抬杠,“喔”了一声。
等到傍晚,江暻年推开窗看了看回来,跟她说:“外面的路被雨下得很泥,出去会弄脏鞋。”
她犹豫了下:“那算了,我的鞋是限定款。”
他从不直接跟她说想要她留下来。
只是那晚后来得知文伯母要回久榕台,岁暖不好再留下打扰。
佣人拿出伞,江暻年先一步接过,在她身前微微蹲下来:“我背你回去。”
他稳稳地将她送到家门口,没让她的限定款玛丽珍鞋沾一点儿水。
所以她一直知道。
江暻年是一个做的比说的更多的人。
也正是因为他这次背了她,几天后他第一次冲她发脾气,两人关系急转直下,她心底却勉勉强强没彻底记恨他。
相识这些年,许多旁人不知道的,只有她记得的他的好。
无论如何,难以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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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暖在书房刷了一下午会考真题。
头昏脑涨地放下笔,她抬头看了一眼表,恰巧看到书柜顶上江暻年上次帮她摆的直播灯。
岁暖有些迷茫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微信的未读消息。
心底莫名紧张了一瞬,她点开。
原来是安琪珊发来的消息。
【Angel】:暖暖,你订好参加峰会的机票了吗?
【Angel】:我好想你!
【Shining】:还没,我打算先去一趟伦敦和我家里人碰面?
最近事情太多太杂,她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和家人打电话。
【Angel】:替我向你家人问好,冰岛见:)
岁暖有些犹豫地敲下一行字。
她在京市的朋友没有不认识江暻年的,思来想去,能聊的人只有安琪珊。
【Shining】:珊珊,如果你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但是他现在变得很奇怪,你问他原因他还不肯告诉你,你会怎么办?
【Angel】:很奇怪?是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Shining】:不是,是对自己。
【Shining】:他喜欢玩极限运动,但是受伤了又不乐意去处理……我真的想不通。
【Angel】:所以你每去一个新地方都会给别人买平安符,是送给他吗?
【Angel】:原来是he(他)啊,HHHHHHHH
岁暖回了三个点。
【Shining】:珊珊,你还记得我们相识的那个纪录片吗?第一站在中国,导演邀请我时,我原本没想参加的,因为我很快就要去英国上高中了。但我当时告诉所有人,我一定要拍这个纪录片,于是留在了国内。
【Shining】:其实我那时候有一种预感,如果我要是走了,也许和他的缘分就在这里尽了。
【Shining】:我是因为这样的预感才留下来的。
直到江暻年逐渐看上去正常,情绪平稳冷淡,热衷于某几项运动,学习也名列前茅,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本以为他已经走出那场风暴。
【Shining】:前天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好像还不太了解他。
【Angel】:如果你问我的话……既然是很重要的朋友,有些答案或许不需要对方用语言回答。
【Angel】:为什么不用你的眼睛去看呢?
【Angel】:而且我想,尽管对方有一部分让你不太了解,但他还是他的话,对方一定还有更多的部分是你了解的、熟悉的。
她所熟悉的。
比如上一次会考,江暻年把她从考场背到校门口?再比如上一次实验课,他用手替她挡下炸裂的烧杯?
岁暖托着脸,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
到了傍晚,赵阿姨又来给岁暖做了晚饭。
粥端上餐桌的时候,赵阿姨说:“岁小姐,补汤我前面给江少爷送过去了。”
岁暖前面其实听到了对面门铃的动静。
两人大概没说几句话,很快那头的门便关上了。
她回过神,说:“辛苦你了。”
晚饭后,岁暖又回到书房。
犹豫了一会儿,她给岁晟发消息。
【Shining】:妈咪在家吗?
【小晟】:就在我旁边,我们刚吃完午饭。
【Shining】:打个电话。
岁晟很快拨过来。
岁暖很不走心地问了岁晟几句他的学习生活,岁晟也毫不留情地反问:“会考复习的怎么样了?晚自习上的开心吗?听说你们早上还要跑操,哈哈哈哈。”
岁暖:“……我暑假在伦敦转机。”
即使是两分钟的姐姐也有血脉压制,岁晟噤声了。
“我应该带江暻年一起去……你上次见他是不是在你上高中前?”岁暖卷着颊边的头发,碍于庄珈丽在他旁边,说得很隐晦,“你最近没给他再发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上个暑假我们在巴黎见过一面来着,我和朋友去那边玩,正好碰上姐夫去看江伯父。”岁晟圆溜溜的眼睛流露着崇拜,“姐夫还带我们去阿尔卑斯滑雪,教练有点忙,他在绿道教了我平行式小弯和大弯。后面我在ins上发了我们的照片,有女同学问我要姐夫的联系方式。”
岁晟非常骄傲地扬下巴:“然后我跟她说,这么帅的男人当然是我姐夫。”
岁暖:“……”
她完全不知道去年那会儿两人关系那么恶劣,江暻年还给岁晟丢了糖衣炮弹。
岁晟又嘀咕:“我本来还想趁热打铁和姐夫套近乎呢……没想到他对我分享的日常完全不感兴趣。”
岁暖嘴角抽了抽:“你的日常就是看——”
因为旁边的庄珈丽,她顿了顿:“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低级趣味。”
“我只是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岁晟理直气壮,又说,“我昨天还和姐夫说话了!”
岁暖忍不住瞪大眼睛:“他回你了吗?”
“不是,是我昨天登音游的时候碰上姐夫在线了。我才发现他都二百多级了,而且他那个号的情侣绑得还是你诶。”
岁暖怔了怔。
她似乎丢给代肝很久了,代肝费每年交一次,没多少钱,她几乎都不放在心上。
她撇了一下嘴角,随口回:“总不能我退游了他就绑别人吧。”
岁晟:“反正你也不玩了,你要不让姐夫绑我呗?他那个号一直在全服天梯挂着,一身绝版装备超级帅……我可以明天就去换女号!”
国内手游更新换代极快,当年风靡一时的音游现在在国内都快查无此游,在海外却还是炙手可热的游戏。
岁晟正想象着和江暻年绑关系后他在同学中会怎样大出风头。
岁暖简单地用一个字回绝:“……滚。”
梦想破灭,岁晟幽怨地盯着她,然后说:“你跟妈咪聊吧,我等会儿要出去玩了。”
把手机递给身侧的庄珈丽之后,岁晟便离开了画面,拖鞋声趿拉着走远。
“泱泱。”庄珈丽今天画着金色的眼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对屏幕另一头的岁暖微笑:“我听见你前面和小晟说的了,你暑假要从伦敦转机?”
“妈咪。”岁暖乖巧地回,“我七月中要去雷克雅未克参加一个青年气候峰会,我想正好去见你们一趟。”
“你要带孟极一起吗?”
“是,我前段时间才去看了文伯母,孟极也好久没去探望你们了。”
“他大哥七月份会过来。”庄珈丽声线平淡,“我们和江家有一宗合作的跨国并购案。孟极不用那么奔波也没关系。”
饶是没有人跟岁暖交代两家这些年的具体情况,她也从所有人的言行举止隐隐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变化。
文伯母消极的态度,江大伯和大哥的活跃,无一不昭示着江家的权力中心正在转移。
岁暖忍不住问:“妈咪,江伯父情况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当然,他在好好休养。”
“他是不是基本都不管江家的事情了?”
庄珈丽和她相似的琥珀色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片刻后,柔声说:“泱泱,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儿。”
岁暖怔了怔,抿住唇。
她本来想和庄珈丽聊一聊江暻年的情况。岁晟没头脑,跟他聊这些细腻的东西毫无用处,岁衡更对儿女的事不上心,最多给她一些没有用的安慰。
只有庄珈丽,她什么都懂,却已经暗示了答案。
无力感又缠上来,岁暖捏着手指,轻轻吸了一口气。
顿了顿,她问:“妈咪,我今年八月过生日,你们会回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