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小插曲很快被她抛在脑后。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将卧室笼罩在柔和的暖金色光晕里。
时从意站在洗手台前,一边洗脸,一边通过免提和林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教授对我们的方案很满意,精神看着也不错,就是每次视频还是不能超过十五分钟。”水流声哗哗作响,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
“已经很好了,毕竟刚做过大手术,恢复急不得。”林墨说:“下午三点老地方见,顺便把西南的脱敏数据给我看看。”
“知道啦。”时从意关掉水龙头,用毛巾轻轻按压着脸颊。
夏天天光亮得早,一小时前席琢珩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临出门前,他在她唇上和额头留下了好几个轻柔的吻。
那时她还睡得迷迷糊糊,直到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才清醒过来。在床上赖了片刻,索性起了床。
她推开浴室门往衣帽间走,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手机笑:“对了,今天记得让我炫耀一下戒指,不然我就过劲儿了。”
“那我得带上放大镜,好好看看这几千万塞在哪里。”
时从意打开保险箱,锁芯发出细微的机械转动声。
她小心地取出丝绒戒盒,却不经意带出了一份文件。几张纸散落在地,其中夹杂着一幅保存完好的素描。
画纸已经微微泛黄,但保存得极其精心,边缘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画中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正低头在纸上画着什么,侧脸线条干净柔和,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沉静专注的气场里。
时从意一眼就认出那是高中时的自己。
她楞在原地,连林墨在电话里喊她都没听见。
“我这边有点事,”她匆忙对电话那头说道,“下午见面聊。”
随即结束了通话。
她拾起那幅素描。指尖抚过画纸上熟悉的笔触,忽然低头轻笑,眼底漾开温柔的潋滟。
这时,玄关处传来电子锁开启的轻响。席琢珩晨跑回来,推门走进屋内。
他额前黑色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几缕随意地贴在额角,运运动后的热气还未散去,周身散发着蓬勃而迷人的气息。
看到倚在门边的时从意,他有些意外。
“吵醒你了?”
时从意双手环抱在胸前,歪了歪头,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席师傅,我师姐说读大学的时候追我的人从学校南门排到北门,你要是不上点才艺,我怎么向其他人交代?”
席琢珩目光掠过餐桌上的丝绒戒盒,再看到掉落的文件夹,瞬间了然。
他淡淡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湿发向后捋去,露出饱满的额头。
这个动作随性洒脱,仿佛拂去了清晨的微尘,也拨动了人的心弦。
尔后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形瞬间将她笼罩,嗓音低沉得让人心尖发颤:“你确定要我现在展示?我怕我展示了之后,你下午没法去跟你师姐炫耀戒指了。”
话音未落,温热的唇已覆了上来。
这个吻带着晨跑后的热意与清冽,却又在触及的瞬间化作缠绵的温柔。
时从意回应着,却在情浓时轻轻抵住他的胸膛,抚上他的唇。
“我一直想问你,我的微信你不是误加的对吗?”
席琢珩动作一顿,有些无奈:“这还真是个意外。那天我需要接收一份加密文件,让席澜帮忙用国内手机验证,没想到他直接拿着你的手机操作了。”
原来那天席澜急着找时从意组队打游戏,又被席琢珩催着处理正事,手忙脚乱间扫错了二维码。他忙前忙后折腾一通,还没来得及和时从意组上队,就被老夫人拎走了。等席琢珩在好友申请里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他另一个微信里早就存着她的联系方式,那是半年前席澜推送名片时加上的。当时他发去一个“席”字作为验证,她很快便通过,想来是把他当作席家某个不常往来的亲戚,从未想过会是他。
没过几天,这个安静的对话框突然亮了起来,对方询问Mavic3的夜景模式总是过曝该怎么办。
席琢珩看着屏幕上专业又生疏的提问,顿时了然。
她这是把他错认成无人机客服了。
即使早就猜了个大概,但被这么赤裸裸地还原了来龙去脉,时从意还是有些遭不住。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认错人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我说了,你就不会再跟我聊天了。”他语调温柔地坦诚道,“那些在那个时候,你不可能会对我说的话。你的开心,你的失落,你的迷茫,你的喜悦,还有吐槽我的。”
时从意顿时感觉要命,挠了挠脸,“……也没有总是在吐槽你。”
“是我每天都在期待,”他说,“每次看到你消息发来,我就知道我的小姑娘今天又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
时从意心尖发软,仰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席琢珩,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特别喜欢。”他将她圈在玄关柜与自己之间,低头轻吻她的掌心,那双黝黑的眸子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深情。
“喜欢十七岁的釉釉,更爱二十七岁的釉釉。”他的唇瓣摩挲着她的掌心,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因为二十七岁釉釉,是席琢珩的老婆。”
时从意的心像是被温水浸透,那些曾经被岁月尘封的少女心事,在这一刻绽放成浓重盛大的花树,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投下绚烂的光影。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带着淡淡汗意和温热气息的胸膛前,轻声呢喃:“我也很喜欢。”
十六岁那年的惊鸿一瞥,成为她少女时期最隐秘的心事。而那份朦胧的情怀,从一开始就伴随着清醒的认知。
她与他之间隔着太远的距离。
十七岁的盛夏,她总是提前调好闹钟,在天光微亮时就出门去上竞赛班,只为了能在槐树夹道的晨雾里,与晨跑归来的他擦肩而过。
十八岁得深秋,她在老宅长廊与他迎面相遇。一片金黄的银杏叶从他身后翩然飘落,她等他走远后悄悄拾起夹进书页。
十九岁的寒冬,她目睹他反抗家族联姻在祠堂罚跪的第二天,第二天却依然被安排与某家千金见面,没过几天就返回了费城。
后来席澜学着那日他的话,“爷爷您不用费心,我不需要婚姻,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那一刻,她尚未绽放的少女心事悄然终结。
她觉得自己像环绕土星的那圈星尘,虽然能远远窥见光芒,不可能也无法靠近。
而这么些年以来,她身边也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但她始终和人保持着距离不让谁真正走近。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在她心底,一直隐隐怀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哪怕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后来他再度归国,却不再晨跑。
偶尔在寒气凛冽的长廊里交错而过,她也只是轻声唤一句“席先生”,而他颔首回应,再无交集。
想到这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释然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
既为当年那个小心翼翼藏匿心事的自己,也为此刻这个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的他。
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溢出眼眶,无声无息地洇湿了的他胸前。
席琢珩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温热的嘴唇直接寻了下来,轻吻她的眼帘。
“怎么了?”
时从意摇头,将脸更深地埋在他的胸前。
席琢珩没有再追问,只是将她拥得更紧,像哄孩子一样,边吻着她的发顶,边轻轻抚拍着她的背。
*
听完了师妹的情感历程,林墨瞥了眼时从意手上的戒指,清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相识六年,我必须再次修正我对你的认知。时从意,你不是闷声发大财,你是直接端了银行。”林墨说,表情诚恳,“但你能不能换一条狗杀?别老是我?你去杀杀老三老五行不行?”
时从意脸还是有些发烫,她用手背贴了贴:“我也没想到……在他这次回国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根本不记得我这个人。”
“停,这话我怎么听得那么耳熟?”林墨立刻抬手打断:“你,大美女,他不记得你?他是瞎了还是傻了?现在事实证明人家不仅记得,还一直惦记着。纯情霸总人设不倒,小绿江诚不欺我。”
自从从席琢珩那里提取到“十七岁”这个关键信息,时从意就把当年的自己好好回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要命,忍不住跟林墨吐槽。
“我那会儿每天跟个斗鸡似的,浑身是刺。虽然跟顾文莹是不明着打架了,但席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带来的少爷小姐,我可没少惯着他们,来一个怼一个来两个怼一双,简直是人憎狗嫌。”
“懂了,他是你毒唯。你张牙舞爪,他还觉得你天下第一可爱。”
时从意顿时无语,灵魂发问:“你觉得他像是恋爱脑吗?”
“像?”林墨挑眉,目光落在她手上那枚光彩夺目的戒指上:“已经晚期了好吗?就冲不跟你签婚前协议这一点,席家没意见?我看他们是拦不住这疯子。”
说到这里时从意也有些虚。
之前他们也讨论过是否要做财产公证,那时席琢珩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自己在席家看似掌权,实际能调动的核心资产很有限。大部分股权和产业都牢牢掌握在老爷子手里,由复杂的信托和基金会管理,他名下真正值钱的个人资产并不多,席家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些。
看他说的如此笃定且不甚在意,她不再追问,这件事也就此搁下。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两人沿着绿树成荫的街道慢悠悠地走着,很自然地又聊起了西南数据上的事。
就在这时,时从意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陈叙”。
她微微蹙眉,心下诧异。
这个时间点,陈叙很少会直接联系她。
接通电话,陈叙沉稳却略带急促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太太,抱歉打扰到您。”他语速极快,直奔主题:“向您汇报:老板刚才在临时董事会上被暂停了一切集团职务,即刻生效。目前由席老先生全面接管。”
时从意顿时表情空白了一瞬,她下意识地抬眼,对上林墨投来的关切目光,立即回道:“他人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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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席师傅手上的燕国地图长着呢,这才到哪儿[笑哭]
第80章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恒泰集团顶层的会议室大门缓缓打开。
席琢珩率先迈步而出,身后半步跟着的陈叙,神色亦是波澜不惊。
即便刚刚经历了一场堪称兵变的董事会决议,席琢珩身上那股沉稳冷峻的气场却未见丝毫紊乱。
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眉宇间的从容与疏离一如既往。佛刚才发生的,并非一场针对他权柄的骤然倾轧,而只是日常的例行会议。
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办公室的门大多敞开着,无数隐含着各种深意和复杂目光隐晦地投来,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却又在他经过时迅速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