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
「已经让老许去买你喜欢的蛋糕了,回家的路上吃」
时从意怔怔地望着屏幕,那些字里行间满溢的温柔,此刻却灼得她眼眶生疼。
她想问一句:你会放下我吗?
手指却在发送键上微微发抖,最终将打好的字一个个删除,只简单地回复:「会议结束,准备回家」
发完这条消息,她靠着墙缓缓蹲下,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叮”的提示音将她惊醒。
她强撑着站起身,扶着墙一步步挪向电梯口。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却又沉重得快要倒下。
*
新加坡夜色沉沉,席琢珩紧盯着手机屏幕,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这个点本该是他和时从意雷打不动的视频时间,可信息界面依然停留在两小时前她回复的「到家了」。之后他接连拨去的视频请求,都石沉大海。
先前老许汇报时提到,已将时从意安全送到住处。但是她人看起来很累,连吃的都没动。
他原以为她只是需要休息,发了条信息后便继续开会。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那股隐隐的不安在他心头不断滋长,最终化为实实在在的焦灼。
席琢珩沉吟片刻,还是拨通了老许的电话。
电话那端,老许仔细回忆道:“太太脸色有些不太好,我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只轻声说‘没睡好,想休息’,我便按您的嘱咐如实汇报了。”
这简短的描述让却让席琢珩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之前她误会他有婚约,而彻底失联的日子。
那种无处寻觅、束手无策的煎熬,他绝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更何况此刻她明显状态不对,而他却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这个念头一起,他再不犹豫,立即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高雯,麻烦你立刻去探望一下我太太。”
素来沉稳持重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灼。
电话那头的高雯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利落应道:“明白,我这就出发。”
通话甫一结束,席琢珩便转向陈叙:“立即安排回京市的飞机。”
陈叙整理着会议资料的动作一顿,“可是老板,明天早上还有和淡马锡的……”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陈叙看见自家老板已然起身,单手扣住领带结利落向下一扯。
那个向来从容不迫的男人此刻眉眼间尽是决断。
“取消。”
*
时从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
前后一秒她还能强撑着跟老许微笑告别,可就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所有的伪装都在顷刻崩塌。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爬上六楼,每一步都虚浮地像是踩在云端。
老旧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昏黄的光线在她眼前晃动出模糊的光晕。
好不容易开了门,屋内一片漆黑。她连鞋都来不及换,踉跄着扑向沙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般栽了进去。
恍惚间,她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白光刺得她眯起眼,视线里的字迹模糊不清。
她强撑着给席琢珩发了条「到家了」,手指一松,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沙发上。
残存的理智驱使她摸索到茶几抽屉,胡乱翻出退烧药。
没有力气倒水,她只能干咽下去,药片卡在喉咙里苦涩难当。
黑暗中,她蜷缩在沙发上,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老旧的管道不时传来几声闷响,楼下的孩子嬉闹声隐约传来。她想要挪到床上,却发现四肢软得不听使唤,连翻身都成了奢望。
“再躺五分钟……”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然而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合上。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见锁芯转动的轻响。有人放轻脚步走近,向她说了什么。
她想要回应,喉咙却干涩刺痛,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接着,有人轻柔地解开她的衣领,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拭着她汗湿的颈项。
再然后,房间里似乎又进来了其他人,略显匆忙的脚步声中,断续飘来“流感”、“39度7”、“需要输液”等字眼。
针头刺入手背的疼痛让她瑟缩了一下,随即被安抚地握住手腕。
混沌中,另一种另她心尖发颤的熟悉气息笼罩过来。
那气息清冽沉稳,此刻却带着风尘仆仆的焦灼,夹杂着一种让她不由自主想要依赖的安心。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只有模糊的光影在晃动。
“釉釉……”
这声呼唤又低又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近在咫尺。
她感到自己被一双坚实的手臂轻柔托起,额头抵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胸腔里的心跳急促而有力,震得她耳畔发麻。
是在做梦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却不受控制地用鼻尖蹭了蹭那人的胸口。
西装面料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混合着令她眼眶发热的熟悉温度。
时从意想抬头确认,想看清那张脸,却再次被黑暗吞没。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一个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带着无限的怜惜,轻轻落在她汗湿的额间。
那触感太过真实,让她在迷蒙中落下泪来。
……不该沉沦的。
她在心底告诫自己。
人一旦有了期待,就会变得脆弱,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不像自己。
第48章
再次醒来时,入眼是米灰色天花板。
时从意迟钝地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
这不是她那间四十多平的出租屋,而是她来过一次,答应等席琢珩出差回来后就搬进来的泊园。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左手背立刻传来细微的刺痛。
留置针连接着床边的输液架,药液正以均匀的速度滴落。
喉咙依然灼痛,但头脑已经清明许多。随着意识渐渐回笼,记忆的片段也开始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席琢珩走了进来。
他穿着深色家居服,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显然刚沐浴过。
但神色却比平时更加沉郁,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
看到她醒来,他快步走到床边,温热的手掌轻柔地贴上她的额头。
“退烧了。”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眉头却未舒展。
时从意想问他怎么提前回来了,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被他打断。
“时从意。”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嗓音比平时冷了几分。
她心口猛地一缩,怔怔地望着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角。
这个向来对她温柔纵容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席琢珩紧绷着下颔,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流。
时从意看似随和好相处,骨子里则带着难以融化的疏离,像一座精心构筑的堡垒。
他一直都想给她足够的空间,知道她习惯了独当一面,需要时间适应他和这段婚姻关系。所以之前无论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张寅之、姜维黎的纠缠,他都可以依着她“公私分明”,不曾过多干预。
但这次不一样。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把这段婚姻当真?”他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平静,“烧到快40度,人都昏迷了,却一句都不肯跟我说。”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短暂的静默。
时从意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还有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
“结婚到现在,你工作拼命我不干涉,遇到困难从不开口,现在连生病也要瞒着我。”席琢珩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挤出,“你对我从来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信任和依赖。”
席琢珩不是在问询,而是在陈述一个让他心寒的事实。
他怎么能不生气?
当高雯来电告知她高烧昏迷在沙发不省人事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涌,眼前甚至闪过一片昏黑。
从赶往机场到飞回京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
脑海中不断浮现她独自蜷缩在出租屋无人照看的画面,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慌与无力,让向来沉稳的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度秒如年的滋味,感受到恐惧噬心的痛楚。
直到亲眼看见她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烧得满脸通红,手背上扎着针,整个人虚弱地陷在被褥里,那一刻他的心疼得发颤,却又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气她始终保持着那份“随时可以抽身”的疏离,气她总是下意识地将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想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为她遮蔽所有风雨,又怕逼得太紧会让她逃离。
这种进退维谷矛盾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理智,几乎要将他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