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们小辈应该做的。”
何丽芬削好水果端过来,“新鲜的雪梨,汁水很足,尝尝。”
“谢谢何阿姨。”
“别那么客气。”何丽芬欲言又止,蠕了蠕唇,才又说,“小商,别怪阿姨多管闲事,我想问问你们是因为什么分的手?”
“她是怎么跟您二位解释的?”
“非非什么也没说,但我们猜到了点。”
过年时江烈说过,眼前人身家不凡,云泥之别的差距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落在郁雪非这样的普通人身上,就足够将她压垮。
“你们要在一起,你家里肯定不会同意,而出于对非非的保护,我们也不是很敢接受。你想啊,她是个什么苦都自己往肚子里吞的孩子,报喜不报忧,不敢让别人操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突然跟你分手出国?”
提及此桩,商斯有有些颓然,“大概她没那么喜欢我,只是我一厢情愿。”
“不可能。”何丽芬说,“她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接受你,不是因为不喜欢,正相反,她怕自己太喜欢,因此会输得彻底。”
他诧异地抬眼,“您……”
“就我们办酒席那天晚上,你跟她在楼下说话来着吧?她上来以后跟我聊了几句,看得出来,她内心很纠结,明知道没结果,却又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喜欢,所以我鼓励她试试看。”
商斯有的手无声攥紧。
如果一切像何丽芬所说的那样,那唯一可能从中作梗的就是谢清渠。
谢清渠到底怎么威胁的郁雪非,才让她如此猝不及防地远走高飞?
可是现在显然无法从谢清渠这儿获得答案,他只能找郁雪非问清楚。
*
多伦多朔风卷地,险些将她的帽子吹落,郁雪非不得不将它紧扣在头上,一路小跑进入室内,气喘吁吁。
好在大厅里有高过头顶的镜面墙饰,时间还充裕,郁雪非对着整理了一下发型,准备上楼。
然而在走向电梯的瞬间,她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随之一怔。
然而不过刹那,就像是幻觉一般,那道影却又消失不见。
郁雪非不敢转头,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确认没有再看见跟商斯有相似的人后才敢离开。
纵是如此,她在电梯里心惊胆战,几度想找林秋实求证,最后害怕是自己草木皆兵,就此作罢。
裴秋芷除了个人工作室以外还在学校里任职,分身乏术,需要助教帮忙带着学生练习,有时候还要帮着料理一些其他工作,但总体来说尚算简单。
于小萌也在这儿兼职,但不像郁雪非是为了赚钱,她来这儿纯粹是因为裴秋芷。
闲时她跟郁雪非八卦,“你知道裴老师什么来头么?”
“不知道。”
“她可是文工团出身,九十年代就移民了,背景肯定特厉害。”
郁雪非噢了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看来于小萌真是成熟了,以前见郁雪非爱答不理,她肯定要上来找茬,现在见她反应冷淡,也不过是撇撇嘴,坐到旁边去,“经历这么多,你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真佩服。”
郁雪非依旧不吭声。
于小萌只好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开始看专业课reading。
还以为就此能消停下去,结果不出五分钟,她又“诶”了一声,“跟我讲讲你的恩怨情仇吧,肯定比什么八卦都带劲!”
饶是郁雪非也被她逗笑了,“你话怎么这么多啊?”
“这不是无聊么,你又不肯跟我说话。”于小萌冲她撒娇,“讲讲嘛,商先生那么不简单的人,平时浪不浪漫?一出手就是百八十万的琴呢。”
“没什么好讲的,你都说过,我遇到这样的角色,不死也是扒层皮。”郁雪非反问回去,“奇了怪了,你应该更了解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儿,怎么还要问我?”
“他感觉不太一样。平日里我认识的,要么爹宝妈宝,要么纨绔子弟,很难有这么像样的。而且你说商先生他家的背景……”
裴秋芷的突然到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讨论什么呢,兴致这么高?”
“噢,在谈Shirley的男——唔——”
还好郁雪非及时捂住她的嘴,才防止于小萌继续大嘴巴,“没什么。裴老师,上次您发给我那几个学生的资料都整理好了,您看看。”
裴秋芷点点头,冲她粲然一笑,“好,辛苦了。给你们带了点曲奇,吃个下午茶吧。”
她温温柔柔的,给人的感觉像一个和蔼的大姐姐,因此在了解到裴秋芷的年纪几乎可以做她们妈妈后,郁雪非惊叹于她的保养得宜。
于小萌推断这来源于裴老师的不婚不育,没有家庭琐事缠身,所以显得特别年轻。
离开乐团以后,她们的关系反而变得融洽了。大概是在裴秋芷这儿心能够静下来,郁雪非只要没什么事,都会来工作室练练琴,或者单纯地坐着消磨时间也好。
裴秋芷夸她身上有股子同龄人没有的娴静,沉得下心来,一点不浮躁,所以连曲子的情感表达都比于小萌高级。于小萌会有点吃味,背地里说裴老师对郁雪非格外亲近,比对她好。
但其实,在郁雪非看来,裴秋芷是一碗水端平的。她看似褒扬郁雪非,对于于小萌的指导却也格外上心。
总之,无论如何她还是为能认识裴秋芷而庆幸,甚至隐隐觉得,倘若要一直在加拿大生活下去,她最理想的状态,就是现在裴秋芷的模样。
“谢谢裴老师。”
她客气道声谢,接过曲奇轻轻咬了一口。裴秋芷看着她,想到刚刚戛然而止的话题,随口一问,“Shirley有男朋友吗?平时倒没听你提过。”
“没有,是小萌胡说的。以前有过,已经分手了。”
“真可惜。是什么原因?”
“性格原因。”
裴秋芷颔首了然,“世间许多事有缘无份、有因无果,过好眼下就够了。”
郁雪非说,“是的,我就很羡慕您,心境很平和,做什么都豁达。”
于小萌也附和道,“对,感觉裴老师不会吃爱情的苦。”
两人迭声的夸赞让裴秋芷有了瞬霎恍然,再回神时,面对两双殷切的目光,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她抿了口咖啡,放下杯子的动作优雅从容,“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吃过?”
-----------------------
作者有话说:快了快了!周末应该能写到重逢!
第70章
裴秋芷平时很神秘, 基本不提自己的往事,今儿忽然开了个口,于小萌立马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那您说说?”
谁知她并不买账, 卷起琴谱敲了下兴致勃勃的某人脑袋, “要上课了, 上次让你练的曲子练好没有?”
“我……”
“没练好再练练。”
回去的路上于小萌直呼可惜。
她认识裴秋芷这么久,第一次见她松口, 结果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未免浪费了这次机会。
郁雪非对别人的隐私没这么感兴趣, 并不参与她的话题, 只是看着阴沉沉的天,将围巾缠得更紧,“这两天突然变得好冷。”
“快下雪了吧?每年初雪, 大概就是这个时节,比北京略早一些。”
“这样啊。”
她稍敛眸,想起去年初雪时她还在武汉,是商斯有第一时间发来照片。
明明就是一年前的事情,久远得像是上辈子了。
和商斯有相识不过一载,却好像什么都经历过一轮,举手投足, 阴晴圆缺, 什么都可能叩响她的心门,变成思念他的契机。
在人声鼎沸的大排档,她越过所有人投向门外的那一眼,不期发现了他。尽管后来证实他的出现是因为猜疑,不能否认的是, 在彼时彼刻,郁雪非为见到他而雀跃。
现在再见,还能生出同样的欣喜么?
她想起今天镜中反射的那道人影,不由自主地屏气敛息,仿佛下一秒商斯有就会出现在身后,用那双深邃冷冽的眼凝着她,质问为什么要走。
光是这么想想,郁雪非的手心便汗涔涔的,趁着夜色未欺,匆匆赶回了家。
不知是因为白天的事,还是骤降的气温让她着了凉,郁雪非到家以后感觉身上烫得厉害,Chelsea给她量了体温,烧到39度。
“亲爱的,相信我,绝对是因为你们韩国人喜欢喝冰水才会着凉,我给你煮碗姜汤,喝下去就好。”Chelsea十分热心地为她介绍中国传统智慧,“你盖好被子捂一晚上,出了汗,烧就退了。”
郁雪非苦笑着说好。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良心就在隐隐作痛。可怜的Chelsea,怎么才能告诉你这些偏方我都知道,因为我本来就是个中国人?
她喝了姜汤吃了药,早早就关灯睡下了。多伦多的初雪就这么在她的睡梦中悄然降临,堆在她的窗台上,垒成薄薄的一层白。
次日清晨,这场雪尚且有迹可循,而在她房屋对面的街灯下,曾有人驻足留下的一双脚印,在他离开后被雪无声无息地掩埋,只有凑近时能隐约看见几支烟蒂。
*
“太太,现在基本可以确认少爷已经出国了,他用的不是之前报备的证件,所以海关没能拦下来。您看是不是需要跟多伦多那边知会一声?”
“不必了。”谢清渠冷恹地指示,“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早点回来,时间长了纸包不住火,就算辞呈不递上去,按照董事会的章程也要对他的失职进行处分,那时候才真是功亏一篑。”
索性让商斯有去跟郁雪非碰一碰,要么早点死心,要么把人带回来,只要他肯回来,其他事都可以搁置不谈。
“明白,那后续的情况我再向您报告。”
下属等了数秒,未听见她有其他吩咐,便挂断电话。眼见昌平别院越来越近,谢清渠整理了一番外套与首饰,掩下满脸的疲态,下巴微扬,以谢二小姐绝对的骄傲面向外人。
商问鸿与几个友人在此喝茶谈事,必须要她作陪。谢清渠的茶道造诣极高,却藏秀闺中,只当商府宴客的谈资。
平时她荣膺褒扬并引以为豪,然而今天,或许是心里装着事,她重复平时最熟稔的步骤也失误数次,旁人看不出,商问鸿却悄然皱了眉。
薄暮冥冥时分,他们送别宾客,几十年的夫妻竟相顾无言。
走回茶楼的路上,商问鸿率先开口,“你要是不愿意,今天大可不必过来,山庄里的茶艺师手艺也不错,总比你甩脸色好。”
谢清渠睨他一眼,已有几分愠色,“要不是为了你的脸面,我犯得着大老远过来?”
“怎么又是为了我的脸面?”
“怎么不是?招待客人是这样,平时操持家里大小事也是这样。你们商家重排场,逢年过节、老人寿辰,哪样不是我在安排?”
“清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商问鸿停下脚步,负手而立,“不就是失误了么,一点就炸,说都说不得。”
谢清渠冷笑,“要不是为了你的好儿子,我至于大动肝火么?人已经去了加拿大,这回我管不了了,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