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怕郁雪非跑了,曾经种种皆为幻象,落得一场空。
在被慌乱吞噬前,理智告诉他应该先问问司机和家里。所幸一圈电话打下来,得知郁雪非只是在家休息,商斯有这才松口气。
圣彼得堡与北京时差五小时,从消息发送的下午三点来看,她从八点就睡了。
郁雪非平时睡得不算早,今天的行为也有些反常。商斯有仔细问了问樊姨,得知她似乎有中暑的症状。
“中暑?这个天气怎么会?”商斯有蹙起眉头,“老马是在乐团接到她的么?”
“是啊,所以我也觉得不对劲。不过郁小姐不舒服,只好让她先休息,然后再请医生来看了。”
“行,劳您好好照顾她,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整整一晚,他心里装着事儿,情绪都不算太高。商务应酬的话说厌了,干脆就让夏哲去应付,自己只在关键的地方做定夺。
饭没吃什么,酒倒是喝了不少,俄罗斯人很欣赏这种做派,称他达瓦里氏。
回到下榻的酒店后,郁雪非终于回了电话来。他想了想,没有接听,而是换成视频拨过去。
画面接通后,看得出那头一片昏暗,只开了床头的夜灯。郁雪非穿着湖蓝色睡裙,细长的肩带滑下去一截,露出莹白的肩。
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久眠,还是因为看到了镜头里的自己而赧然。下意识要去扶肩带的时候,商斯有却出了声,“别动,这样很漂亮。”
“是吗?”她眨眨眼,手指反了方向往下推,“这样呢?”
绸缎之下,一片欺霜赛雪的白,加之她烟视媚行的姿态,像是一把无名火点燃了他,喉咙紧得厉害。
他松了点领口,又将眼镜摘下,桃花眼微微眯起,一副风流姿态,“跟谁鬼混呢?净不学好。”
郁雪非抿唇笑笑,将肩带扶上去,还披上了睡袍。但她的动作间,曲线若隐若现,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原本或要因她的杳无音讯而焦虑,眼下倒是因为捺不下的欲.火孤枕难眠。
商斯有深呼吸几下,起身开了窗。圣彼得堡的春天还是很冷,凉风透进来,他却觉得解脱。
郁雪非收拾完自己,先向他道歉,“对不起啊,我回来太累了一直在睡觉,没接到你电话。到俄罗斯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想我了吗?”
“嗯,想你。”郁雪非看着屏幕里的男人,心头滚过一阵酸楚。以后还有多少这样的时日?她还能不能光明正大地说想他?
她仔仔细细地端详,像是看不够一样,“喝酒了?难得看你脸这么红。”
商斯有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挺烫,但也烫不过另一个地方,紧绷着难受。他喝了点凉水,嗓子才没那么哑,“喝得不多,意识还清醒。樊姨说你有些中暑,怎么回事?”
“呃……下午搞活动,都在室外,可能累到了。”
“你们乐团还有室外活动?潘老板怎么安排的,你怎么不跟他说说?”
“没什么事,是我自己身子弱。你应该很忙吧,累不累?”
“还好,主要是关乎职位调动,得费点心。”
郁雪非骤然想起谢清渠的话,手不自觉握紧,指甲嵌入肉里,骨节泛白,“那你也要注意休息呀。”
“你放心。”商斯有笑了,兜回最初的话题,“好了,跟我说,今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受委屈,还想瞒着我?”
郁雪非眼圈突然就红了。
现在她还不想告诉商斯有大院里发生了什么,甚至不敢去回忆。今天谢清渠已经把话说绝了,她再纠缠便是恬不知耻,郁雪非不愿意闹得那样难看。
她回来后一直说服自己,最开始就知道跟他没有结果,现在无非是按照命运既定的方向发展,有什么好难过?
最后骗他一次,你就要自由了,郁雪非。你应该高兴、雀跃、激动万分。
然而人真的好奇怪,这个时刻到来时,她却心冷似铁,眼前黑茫茫一片,望不见天光。
“真没有。”她很轻地吸了下鼻子,踌躇着开口,“不过商斯有,我真有事想跟你说。”
“嗯?”
视频画面里,她的眼眸雾蒙蒙的,原本清晰的瞳仁边界,如今像是蒙了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
从前恨它太冷静,如今化成一滩春水,却又觉得哀戚。
她迟迟不说,商斯有也没追问,就着圣彼得堡有些料峭的夜风,听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或许,它已经预感到今夜是属于他们关系的宣判,才先一步自乱阵脚。
郁雪非蠕了蠕唇,却无法将分手说出口,她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点准备。
就是不想承认,是舍不得。
犹豫半晌,直到窗外传来啾啾鸟鸣。隆冬已经结束,它们重新回到院子里,此起彼伏,为渐浓的春意而欢呼。
她心里某根弦狠狠颤了下,最后仍是迂回地,提起另一桩事,“下个月乐团有一场去温哥华的演出,我想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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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跑路倒计时
应该还有个两三章[害羞]
第62章
商斯有默了片刻, “非得去?”
“对,非得去。”
他闭上眼,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去多久?等我缓一缓手上的工作……”
“我自己去就好。”郁雪非知道, 他不放心大抵是出于掌控欲, 可里面夹杂着几分真心, 这些就足够绊住她的脚步,“商斯有, 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她问得太直白, 反而让人无法承认。商斯有叹了口气, “我相信你。但是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总要担心的。”
“如果你能陪我去当然很好,可是这次去欧洲那么累, 我怕你太辛苦。”
郁雪非轻声说,“不要那么累,你是我的靠山,垮掉了怎么办?”
像一片羽毛落进心里,轻若无物,却泛起片片涟漪。商斯有望着窗外的月色,无奈地笑笑, “等我回来再说。”
糖衣炮弹没用, 还是不松口。
她知道这件事商斯有没那么轻易答应,也做好了慢慢来的打算,没再多说什么,又闲聊几句,叮嘱他喝点蜂蜜水早点休息, 第二天胃会舒服点。
而她,在彻夜深思熟虑后,下定决心再去一趟府右街,跟谢清渠谈条件。
“太太,昨天那位小姐来了,要找您。”
递到唇边的茶盏一顿,谢清渠抬睫,蕴起一丝不可察的谑意。
就知道能将商斯有迷得七荤八素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合着一晚上就想清楚了,来找她讨要分手费呢。
原以为还有几轮拉锯,甚至让商斯有也搅和进来,没成想郁雪非如此知趣,省掉许多麻烦。
“请进来吧。”
谢清渠抿了口茶,继续慢条斯理地吃早餐,直到那道细瘦的影进入视线,才徐徐抬眼。
不施粉黛的女人,因为年轻,自然有股出水芙蓉的韵味,却不知怎会如此利欲熏心。
她屏退佣人,示意郁雪非可以坐下,“考虑好了?开个价吧。”
总不能让人家白白浪费青春。
郁雪非很轻地点下头,哪怕到眼下,也对她保持待长辈该有的敬重,“我这么说分手,商斯有肯定不会同意,之前我也试过,没有成功。如果我要离开,需要您帮我一把,可以么?”
“你说。”
“下个月我们乐团有场去温哥华的演出,我会尽力争取这个机会,到那边以后切断音讯更容易。我需要您帮我伪造一个新的身份,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打点、接应、还有钱,要您帮忙准备,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谢清渠看着她递上来的东西,略略翻了下,不算太难,便颔首应允,“只有这些?”
“嗯。”郁雪非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谢清渠调查过她,就必然知道郁友明和何丽芬,他们已经很苦了,如果知道自己的遭遇,肯定会难过的。
“你需要多少钱?”
“不用很多,能让我在那边度过开始最艰难的时候就好。”
她实在不忍心提出一个价码,仿佛这样就真的把她的感情当成一场交易。
“行,我答应你,也希望郁小姐说到做到。”
谢清渠取了一张名片给她,“后续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跟我联系。”
香槟色卡片材质轻薄,掂在手中却重若千钧。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商斯有时也是如此,他递来一张卡片,让她与夏哲联系。
那是一切的开端。
郁雪非深吸口气,将名片妥帖收好,起身辞别。
走出府右街的时候,看见长安街上车辆秩序井然,再不似那天夜骑时浩浩荡荡的景象。
杨絮依旧很多,纷纷扬扬地飘了满城,连她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但是这一次,郁雪非却没心情去清理了。
她回到乐团,跟潘显文确认了去温哥华表演的事宜,哪怕对方再三担心商先生是否会放行,她也一口咬定自己能去。
至于商斯有那边,她有的是办法搞定。
这几日进出大院她都避着老马和樊姨,演出还有将近一个月,要尽量不让商斯有察觉端倪。
回国以后,商斯有的公务繁多,许多时候都在集团将就着休息,连国贸都回得少。
倒是惦记着她,带来不少礼物,有名贵的皮具珠宝香水,也有实用的甜点零食玩偶,林林总总塞了一个行李箱,满满的都是心意。
郁雪非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放好,在他忙碌的同时,她也在不声不响地努力,无暇、也无力分心。
过几天是商斯有的生日。
她不知道时间是否准确,就按他身份信息显示的来,也算个纪念。
回顾在他身边的这一年,只恨时光太匆匆,她浪费太多岁月来怨恨,事到如今,竟然会舍不得。
以此谨作最后对他的忏悔。
*
“今天晚上还要研究几个工程进度,产业部主管等着要跟您汇报。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