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太过顺利,以至于之前那么多事,久远得像一场噩梦。
也是,都到了春天,总该好起来了。
她转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商斯有,“我进复试了!”
“我们非非果然厉害。”虽然是意料之中,他也没省掉夸赞,“晚上吃顿好吃的,庆祝一下?”
“好呀,我想吃林城菜了。”想了想,她补充一句,“正宗点的。”
那阵子刚掀起一股西南菜bistro的风潮,莫名其妙地席卷全国,一座难求。就连关观和戴思君,也迫不及待拿网上安利的帖子问她,这个做法正不正宗。
显然漂亮菜拍照极其出片,但中西合璧的样式还是让她摸不着头脑。在她的家乡,没那么小资的吃法。
商斯有了然,订好位子后让老马送她去,到地方抬眼一看,嚯,驻京办。
你就说正不正宗吧。
相比关观和戴思君吃的bistro,驻京办的餐厅菜式淳朴简单,却又不失风味,郁雪非吃得很开心。
“慢点儿。”商斯有难得见她这么有胃口,“喜欢吃我们可以经常来。”
“也不必经常,这一口就是长时间不吃有些想,要天天吃就觉得普通了。”
她不想承认自己对家乡有些叶公好龙,如果真喜欢,肯定不会任由自己在北京漂这么多年;如果真把那儿当成避风港,似乎不太能遮风挡雨。
林城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个精神寄托,让她知道无论走到哪,都有一户灯光为她亮起,那就够了。
郁雪非是个对什么兴致都很淡的人,很少流露情绪,喜欢也好,讨厌也罢,都不会放在脸上。
商斯有还以为终于了解一个她喜欢的东西,却也不过尔尔,不免觉得挫败,“有时候想投你所好送点什么东西都挑不出来,真难。”
“我不需要那些。”
包和首饰,她来来回回也不过从常用的几个里挑,其余都束之高阁。衣服鞋子更不必说,除了表演的必要,不然她几乎不考虑添置新衣。
如此云心鹤眼的一个人,反而给他最刻骨铭心的感情,这反差令人沉醉。
“但进了复试这么高兴的事儿,总得有点什么礼物才对。”商斯有琢磨着,与她商量,“要不再送把琴?”
“哪用得了那么多?现在这把已经很好了。”
“非非,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之前都不交男朋友了。”他无声地叹口气,“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别人想示好都无从下手,倘若不是他手段强硬,还会有今日吗?
郁雪非抿唇笑笑,往他餐盘里夹了块鱼。疲于奔命的人哪有心思雪月风花,她甚至连考虑自己喜欢什么都觉得辛苦,更不提接受一个人。
半晌,她另起话头,聊到迫在眉睫的见家长一事上,“你是不是之前没带女孩儿回家过,所以你家里人才这么介意?”
“不完全因为这个。以前他们安排我的事儿我从没反驳过,结婚是头一桩,所以难免有些应激反应,也不是针对你。”
郁雪非轻轻颔首,“我知道。”
针对她又能如何,原本就没抱希望的事,只不过因为商斯有,她愿意赌一把。
第一次登门拜访,按礼数不好空手去,郁雪非问他谢清渠和商问鸿喜欢什么。
商斯有已经替她考虑在前头,“我都准备好了,你拎着去就是。他们不缺好东西,而且就在家里坐一会儿的事,不用那么隆重。”
“那我总得出点力才行。你妈妈喜欢花吗?不然我给她带束花吧。”
她真就认真琢磨了两天什么花束、怎么搭配,最后挑中了梅花。
雪柳白梅,与她这个人的气质也很相衬,带着些许春意,却是不等闲的清孤。
去见谢清渠那天万里无云。
时隔半年,昌平别院再度出现在眼前,郁雪非终于能认真欣赏它的风光。
前回来此心事重重,乔瞒跟她讲明清建筑风格也听得恍惚,如今看去,确实别有洞天。
北国的早春仍旧荒芜着,纵使树都抽了新芽,也还是灰蒙蒙、光秃秃的一爿,昌平别院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绿意盎然、花团锦簇,俨然春深露浓,风光无限。
郁雪非那束梅花,忽然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谁能想到偌大的花园里也能催出早熟的春天,她还留在冬季,自然是异类。
商斯有却不看那些花,反过来攥紧她的手安抚道,“那都是花匠造景,比不上你的心意。”
她笑了笑,没道破心底的不安。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无处不为后来的曲折伏笔。
他们径直穿过园林,来到谢清渠所在的茶楼。
郁雪非终于见到传说中的谢二小姐。
她只身一人候着,打扮也家常雅致,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端方得体的笑,可双眸却明亮锐利,只一眼便能看出她不好相与。
还好,商斯有始终将她护在身后半步的位置,避免谢清渠的锋刃太直白地伤到他的爱人。
谢清渠淡淡睨了眼商斯有,眸光落在后面司机拎着的礼品上,“只是吃餐便饭,还带这么多东西?”
“就算是便饭,第一次见长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商斯有轻轻捏了下郁雪非的手,“非非她还给您准备了束花儿呢。”
“伯母,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花儿,便挑了白梅。”
她紧张得感觉嗓子快粘在一起,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上前两步,将花束递过去,“我想,您教养出这样的儿子,必然是位高洁典雅的女性,梅花的气韵最相衬。”
谢清渠笑了下,接过她的花束,那股若隐若现的梅香扑鼻而来,清冽如赠花者本人。
“有心了。”谢清渠点了点茶室的座位,“别站着,都坐。”
她提起一只紫砂壶开始温杯,语气轻松,“川儿跟我说过,你是在乐团工作,琵琶演奏家,是吗?”
“还不到演奏家的水平,就是普通演奏员。”
“平时演出对象都是些什么客户?”
“多数是乐团的音乐会,面对的是中产阶级消费群体,偶尔也会接一些私人活动的表演,至于客户背景,我没有太了解过。”
谢清渠噢了一声,开始投茶,“你们就是看演出认识的?”
“……算是。”
见她还要查户口,商斯有打断道,“不是都跟您说过么,怎么还要再来问一次?”
“闲聊么,不聊这些聊什么?”谢清渠依旧笑盈盈地看她,“喝什么茶?这个季节多喝红茶普洱乌龙,口味醇厚。”
郁雪非自是客随主便,“我都可以,谢谢伯母。”
“不用这么客气。”
以前商问鸿就说过,看谢清渠泡茶是一种享受。她动作行云流水、从容不迫,极富观赏性,所以哪怕身居高位,家中品茗时,泰半也由她亲力亲为。
谢二小姐觉得这是一种褒扬,并且不自觉地将自己这套标准带到旁人身上。
适才的交谈中,她一直留意郁雪非的反应:这姑娘很有意思,看着那么宠辱不惊,可又不像真有什么底气。
连喝茶的规矩都不懂,能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
谢清渠不是话多的人,郁雪非更不是,所以她们问一句答一句,就这么到了傍晚。
基本上该问的都问到了,郁雪非对自己的家境也坦诚交代,除了那段不堪的往事,其余几乎无所保留。
能感受到谢清渠的神态僵了一瞬,但她被规训得骨子里都刻着好教养三字,到底没给她坏脸色看。
她客气说留下来吃晚饭,商斯有回绝了,拉着郁雪非就下了山。坐到车里时,才把她抱到腿上,仔仔细细端详,“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郁雪非抬睫,对上他的目光,“如果她想查,早晚都得知道,为什么不说?”
“这些话可以迂回婉转,由我去交代,她才能更好地接受。况且……我实在舍不得让你自揭伤疤。”
确实有好几次商斯有想阻拦,郁雪非装没看到。她不介意谢清渠怎么看她,只是想到商斯有为了他们付出那么多,她不忍心让他孤军奋战。
她勾过商斯有的脖子,让他温香软玉拥了满怀,说话间,气息就乱了起来。
“现在说也迟了。”郁雪非贴在商斯有脸颊轻轻落下个吻,“你要是真想我讨好你母亲,从而让她点头,就一定会叫我学那些茶道礼数的。”
“可你说不用,我就知道,你就想让她看看最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你会喜欢我。是不是?”
商斯有笑着去咬她的唇,“我们家老掉牙的那些规矩你一点不用听,不然就会步步退让,现在是学茶道,以后指不准什么呢。我想和你走下去,不是让你来伏低做小的。”
“哪有想不听就不听的道理。”
“如果我们抗争成功,就有。”
迎着他的吐息,郁雪非觉得自己就像一瓣雪,在他的温热中一点点化尽,融进春水里,摇摇晃晃,说不准晃的是骨头,还是心。
她轻快地笑了,“那你罩着我?商斯有同志。”
“没问题,小郁同志,我永远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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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可以甜那么几章,嘿嘿
第58章
“孟祁和穗穗在三亚开单身派对, 你去吗?”
郁雪非摘下耳机,“什么?”
乔瞒重复,“孟祁和穗穗要开单身派对了, 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 在三亚, 一起去呗!”
她点点头, “好呀,如果复试结束了, 他去我就去。”
这几天商斯有回大院多,她一个人在家复习也无聊, 乔瞒约她出来喝咖啡, 便一拍即合。
乔瞒当然知道“他”指谁,啧啧两声,“听说前一阵你见川哥妈妈啦?怎么样呀?”
这个圈子里的八卦, 几乎转眼就会传个遍,尤其是最熟悉这几个,大伙儿沾亲带故的,多少会了解一点。乔瞒就是听叶弈臣说的,不过据说谢清渠的观感一般,就一句淡淡的“还行”,挖不出什么。
所以听到郁雪非也来了那么一句淡淡的“还行”时, 乔瞒在心里暗慨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要两人都绵里藏针的, 碰到一块儿画面倒不会太刺激,背地里才硝烟弥漫。
“还行是个怎么回事儿,他妈妈给你脸色看没有?”
“没有。伯母很客气,也很讲究,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儿怪?你说出来, 我帮你分析分析。”
这么多天平静无波,郁雪非也谈不上什么感觉,需要一个倾诉情绪的出口,就这么跟乔瞒说了,“嗯……我感觉她对我不关心,哪怕问了很多关于我的事,也像听故事一样,没什么反馈。”
当然她不是要反馈,她只是觉得奇怪,自己儿子的婚事,之前百般阻拦,现在见了本尊却不咸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