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雪非睨他一眼,起身去开冰箱,“冰箱里什么也没有,你这几天都怎么过的?”
“从老孟那儿订餐。”
他差遣起兄弟倒不心慈手软,孟祁天天吭哧吭哧地给他当跑腿,发誓短期内再也不来国贸,看到他家的楼就想吐。
“合着孟先生都知道了,也不肯告诉我呀?”
“什么味儿这么酸呢?”
郁雪非没理会他,径直在最近的超市下单了食材配送,“你可以跟他说一声,今天以后不用送了。”
“行。”
他抄起手机给孟祁打电话,那头如释重负,千恩万谢,“替我谢谢小郁老师,终于不用见你那张脸了。”
“你跟穗穗结婚,以后见的日子还长。而且,你得跟着她喊我一声哥。”
孟祁直骂他不要脸。
挂了电话没多久,郁雪非订的菜也到了,她去准备晚饭,商斯有见缝插针处理工作,氛围和睦而宁静,仿佛早是举案齐眉的夫妻。
有了生活经验的积累,郁雪非手脚还算麻利,很快备好了菜,又来扶商斯有。
她觉得他起来坐下的太麻烦,提议把轮椅推出来,却被他拒绝,“那样显得我真半身不遂了似的,不行。”
“你自个儿在的时候,倒是不嫌弃轮椅呢。”
“在你面前不能那样。”
郁雪非一边舀汤一边笑,“在我面前这么好面子做什么?我又不嫌你麻烦。”
“不,不太一样。”他说,“个头矮了一截,尊严也就没了,男人有时候就特别在意这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郁雪非有些晃神,将汤递给他时,不慎洒了些出来。
商斯有先她一步抽纸擦了桌面,“怎么了?”
“没什么,我突然在想我爸爸,那几年肯定过得特别难。”
妻子出轨且意外身亡,自己断了腿,家产半点没留下,一手宝贝着长大的女儿不得不收拾残局,对于男人的自尊而言,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都过去了。”商斯有安慰她,“给孔静的律师函有回音了,他们愿意先沟通沟通。我的意见是,如果需要一点补偿,我们可以出,就此签订正式协议,以后江烈房子的归属再也没有异议。”
“好,我同意。”
“律师想看最近能不能把这件事敲定下来,我的腿不方便,你自己一个人去有没有问题?”
郁雪非深吸口气,坚定地点点头,“没问题。江烈不在国内,这一切原本就该我自己来面对的。”
接连几日准备了一下需要的材料后,她在律师的陪同下见了孔静。
“这回你丈夫不会再来闹了吧?”郁雪非签完字,仍旧有些不放心,“如果他再向上次那样,严重的话是要被拘留的。”
“不会了不会了,我跟他说好了。”孔静仍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非非,真对不住啊,之前阿姨那样对你……”
她少有的语气冷淡,“最糟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孔阿姨,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前我家出事,亲戚们要的赔偿款,大部分也进了您口袋吧?那些钱,少说也值好几套您家的老房子了,是怎么落到眼下这天地的?”
“怪我眼光短浅,跟着别人投资,开店,做生意,被骗了不少。后来又遇到现在这个男人,他赌钱,我花了不少给他还赌债。如果能回到过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小烈,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千倍万倍。”
郁雪非无话可说,得到今天的结局,算造化弄人,也算咎由自取。她等孔静哭诉完,又传达了江烈的意思——他想跟孔静断绝母子关系,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
孔静有半晌错愕,最终还是签下那份协议。
郁雪非把江烈转过来的费用存在新的银行卡中,一并交给孔静,“这件事到此为止。商斯有的支票我要拿回来,那不是属于你们的东西,就算真拿了去也是被你老公挥霍一空,你自己得不到半点好处。”
孔静唯唯诺诺应了声好。
处理完事情,郁雪非起身准备离开,孔静又抓住了她的手,支吾道,“非非,还有件事阿姨想拜托你,涂幸她家里不要我做工了,你能不能帮阿姨问问看,还有没有人家需要住家保姆的?我要的工钱不多,管吃住就成。”
她蹙了下眉,“涂幸开除你,有没有说什么原因?”
“就……说我办事不力。”
至于是什么事,郁雪非心知肚明。涂幸想用孔静撬动她这层关系,未曾想事情败露,自己也没讨着好,自然是过河拆桥,越早跟孔静撇清关系越好。
“我知道了,回头帮你打听一下。”
“谢谢非非,还是你心地善良。”
心地善良这词,有时候像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郁雪非就是许多时候忍不下心,才把自己逼得那么狼狈。她淡淡瞥了眼孔静,什么也没说,转身出门上了车。
还要解决涂幸这个麻烦。
她找出涂幸的号码,拨过去无人接听。郁雪非想了想,给她发去短信:有空吗?我们聊聊你上次说的事情。
郁雪非找了间咖啡厅看书,顺便等涂幸的消息,结果一直杳无音信。
临近傍晚,她实在等不了了,才收拾东西回家,顺路去买了点菜,把今晚的菜单发给商斯有:晚上炖个莲藕排骨汤,还有芦笋口蘑蒸牛肉、菠菜炒蛋。甜汤你想要黑芝麻炖奶还是小吊梨汤?
商斯有从工作中回神,看到这条消息,整颗心暖融融的。有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光靠文字就让人感觉幸福。
他回:都行,看你想吃什么?我记得你生理期快到了,体寒的话,不太适合吃雪梨。
很快她的消息再次进来:知道了,那就黑芝麻炖奶,我等会儿就到家,劳你先把饭煮上呀。
话尾还跟了个可爱的表情。
商斯有听话照做。在家里一向有佣人,他并不太进厨房,然而郁雪非在的这几天,倒让他涨了不少见识——原来烹饪可以是一件非常有幸福感的事情,从前冷冰冰的国贸高层,因为有她,处处都是烟火气。
他按照郁雪非教的经验,把控好水和米的比例,插上电,选择好煮饭模式,回头一看,锁屏界面跳出一条秦稷的消息。
简单的一句OK,胜过万语千言。
商斯有只垂眼看完就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浏览部门呈上来的报告,等着郁雪非回来。
然而还没等她到,秦稷的电话便追了过来,商斯有划了接听,还不及说话,就听他在那头洋洋得意,“搞定了,我说话可没轻没重,回头叶子那儿你得交代交代啊。”
他勾唇,“谢了。”
“就一句谢了?”秦稷趁火打劫,“我上回看中的那家公司听说要并购了,你帮忙牵个线,我跟他们聊聊。”
“没问题。”
“行,那还有什么再说吧,我真得回纽约了。”
“不留下来过个年?”
“免了,又耽误赚钱又没意思,要不是听说老头儿命不久矣,我才懒得回来这趟。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你可真狠啊,大冷天里就这么跪着,犯得着么?”
商斯有批注的笔一顿,“又不是没跪过,习惯了。”
“行,您可真是个情种。”
他正欲再言,却听门厅有响动,便与秦稷述别,“好了,她回来了,咱们回头再说。”
郁雪非进门时只听到个尾音,“怎么我来了就挂电话呀?”
“跟秦稷闲聊,没什么好听的。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好好歇着,我动作很快的。”
郁雪非在岛台上备菜,一边切一边跟商斯有聊天,“孔静接受了协议,但是现在她被涂幸辞退了,想找个谋生的工作,你看看你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可以介绍给她?或者其他工作也可以的。”
“行,我回头联系一下。”
“你倒是对涂幸辞退她这件事不意外?”
“涂幸借刀杀.人,现在刀废了,自然要扔掉。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却那么狠。”
郁雪非有些感慨,“是啊。今天跟孔静分开后我本想联系她再谈谈,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她这儿如果不能妥善处理的话,事情就不能算完。”
“的确,她非善类,就该由更大的恶人来解决她。”
她意识到他话中有话,“难不成……”
“她想见秦稷,我就让她见了。可是秦稷脾性不好把控,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或许骂了她一顿?或者直截了当拒绝?再或是以更尖锐的手段羞辱她?
以秦稷的刻薄程度,一切皆有可能。
郁雪非惊讶于商斯有的不动声色,半点风声没透露,就这么将涂幸打发了,“怎么一点都没跟我说?涂幸看我找她,不会以为我要做什么吧。”
商斯有朝她笑笑,“有些脏事不必知道得那么清楚,反而徒增烦恼,你说是不是?”
第51章
郁雪非后知后觉, 商斯有真想做点什么的话,很难让别人知道的。
他擅长谋定后动,出手往往不动声色, 殆至事情解决了, 才露出那么点雁过留痕的迹象给人瞧。
包括涂幸这件事, 郁雪非开始不想告诉他, 但还是被他知道了,并且于暗处以最妥善的手段解决掉隐患。
也对, 秦稷哪是什么善人?非亲非故,又无利可图, 能见她一面已是难得, 更别提出手相助。涂幸心比天高,自认为通过一个心软的叶弈臣就能破开阶级的壁垒,哪知人人心中有把秤, 最懂如何巧妙周旋。
她做饭时千头万绪,后来还是决定给这个事收尾。
郁雪非布了菜,又盛好汤放至他桌前,“早知你有办法,我就该第一时间告诉你。一开始也是觉得这些事儿太烦心,不想你出手帮我解决……”
“现在呢?”
“现在……我承认你确实更有办法。”
郁雪非不想变成依赖别人的菟丝花,习惯性自己思考对策, 却忽略了本身的局限。有时候人囿困在某种思维中太久容易狭隘, 从未想过顺水推舟也会是一种对策。
“那么,立了这么大的功,郁小姐打算给点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
她的长发垂下来,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脸,柔光下一双眼晶润明亮, 泛着隐隐的水色。从前她黑白分明的眼总让人觉得冷漠,可今天却那么剔透,像她的真心。
商斯有贪看片刻,心就酥了一半,哑声说,“这要看你的诚意了。”
“我的诚意都在桌上。”郁雪非装作不懂,端起汤碗为他舀了一勺,“莲藕排骨我都炖得很烂,虽然比不上之前在武汉吃的,口味也还不错,尝尝?”
他笑了,“别的呢?”
“哪有什么别的。”
“合着郁小姐是油盐不进呐。”
她轻轻抿了口汤,然后躬身吻住他,动作很温柔,像是刻意在他唇齿间停留,最后抽离时,舌尖轻若无物地滑过他的唇,余下一隙暧昧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