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养兰花？”

　　阮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好奇她在暖房里的表现。

　　她本可以继续用外公当借口，可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

　　她转过头，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故意的促狭。

　　“霍衍之，你很关心我的私生活吗？”

　　霍衍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只是对她这一世的种种反常感到困惑，那些她不该懂的、不该会的技能，像一个个谜团，扎在他心里。

　　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道。

　　“只是好奇。”

　　“哦？”阮窈故意拉长了语调，身子往前凑了凑，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那你就不好奇点别的吗？”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女孩身上甜软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过来，霍衍之感觉自己周身的空气都开始升温。

　　他喉结微动，试图把控住对话的节奏，重新拉开距离。

　　“阮小姐刚才不是还叫我霍先生？”

　　阮窈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他知道她刚才在不高兴。

　　她非但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局促，反而生出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那你是想让我叫你霍先生，还是叫你……衍之？”

　　女孩的嗓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点不易察头的钩子。

　　霍衍之的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转头，余光却能瞥见她那张一合一张，泛着水润光泽的嘴唇。

　　她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建立起来的防线出现裂痕。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阴暗的渴望，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

　　阮窈见他不说话，胆子更大了。

　　“霍衍之，医院那天，我跟你说的话，你还没给我答案。”

　　这句话一出口，车厢里那点暧昧的拉扯感有一瞬间的凝固。

　　红灯亮起，车子平稳地停下。

　　霍衍之没有看她，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前方的车流，下颌线绷得死紧。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阮窈的心上反复碾压。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她是不是，又操之过急了。

　　就在这时，霍衍之开口。

　　“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阮窈没说话，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衍之能感觉到身旁女孩气息的变化，那股鲜活的、雀跃的劲儿，一下子就熄灭了。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汇入车流。

　　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车厢内却陷入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驶入一条灯红酒绿的街道，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穿透车窗，隐约传了进来。

　　是京北有名的酒吧一条街。

　　阮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停车。”

　　霍衍之踩下刹车，将车靠边停稳。

　　阮窈解开安全带，脱下身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我想起来了，我闺蜜江棠棠今天在‘夜色’过生日，叫我过去参加派对，我先下车了。”

　　她说完，也不等他回应，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晚风带着凉意吹来，阮窈只穿了件单薄的礼服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霍衍之看着站在路边的她，眉头皱了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

　　阮窈摇了摇头。

　　“就在这，我自己进去就行。”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车外所有的喧嚣。

　　霍衍之没有立刻开车，他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

　　他以为她会直接走进酒吧。

　　可是没有。

　　他通过后视镜，看见阮窈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站在那片浮华的霓虹灯影里，垂着头。

　　霍衍之没有动。

　　他强迫自己踩下油门，将那道站在路灯下的纤细身影，彻底抛在后视镜里。

　　不能回头。

　　既然已经决定了这一世不再纠缠，就该狠下心。

　　引擎被发动，黑色的宾利平稳地汇入车流，将那片霓虹和那道身影一同抛在身后。

　　车窗外的灯火飞速倒退，拉扯成模糊的光线。

　　霍衍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可阮窈垂着头站在路边的样子，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想起了她下车前，小心翼翼将他的外套叠好，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动作。

　　想起了她强撑着说自己要去参加派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微的，被揪紧的钝痛。

　　他知道，她很难过。

　　霍衍之的视线落在前方无尽的车流上，城市璀璨的灯火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江棠棠的生日……

　　霍衍之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一个被他刚刚忽略的细节，忽然清晰地浮现出来。

　　前世，阮窈也给江棠棠办过生日派对，但日子，不是今天。

　　她根本不是去参加什么派对。

　　她只是被他拒绝后，找了一个借口，狼狈地逃离这辆让她感到窒息的车。

　　那她现在一个人在哪？

　　“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

　　黑色的宾利在马路中央一个蛮横的急转，不顾后方接连响起的鸣笛和咒骂，朝着来时的方向疯了一般冲了回去。

　　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

　　当车子重新停在“夜色”酒吧门口时，霍衍之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路边那个熟悉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不在那里。

　　那道让他牵肠挂肚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霍衍之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大步流星地冲向“夜色”酒吧的大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混杂着酒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舞池里是疯狂扭动的人群，卡座上是推杯换盏的男男女女。

　　他根本无心理会，一双眼睛飞速扫过舞池里扭动的人群，扫过卡座里每一个昏暗的角落。

　　没有。

　　没有她。

　　霍衍之那身昂贵的西装和周身冷冽的气场，与这里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人端着酒杯凑了上来，吐气如兰。

　　“帅哥，一个人？”

　　“滚开。”

　　霍衍之头也未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那女人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息吓得一哆嗦，酒都醒了三分，讪讪地退开了。

　　霍衍之在嘈杂的酒吧里穿行，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沉。

　　他把整个酒吧都找遍了，没有阮窈。

　　霍衍之从喧闹的酒吧里退出来，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她去哪了？

　　她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