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不要就不要！我们供销社不是你们田间地头，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赶紧走！”
“还有你这糖是怎么回事，公然行贿想害死我是吗？赶紧拿走，不然小心我举报你！”
见状，任孝生心一沉，有不好的预感。
他这回来城里，不仅代表着村民们的希望，也跟自己将来能不能回城息息相关。当下有部分单位会从下乡知青中选拔表现优异、有一定技能或者劳动突出者，通过招工形式将其招为工人，从而实现回城。
若是这回做出成绩的话，那么他通过招工回城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
任孝生想再努力争取一下，“售货员同志，我们村子位于东北，背靠大山，物资丰厚，山上的特产也相应的很多，我们当地人都很爱吃的，您看看……”
“这木耳都仔细清洗过，绝对干净卫生，还晒得透透的，泡发率能到十倍，炖肉、炒鸡蛋，都很脆嫩。”
“还有榛蘑，都是趁着雨后上山采的，也晒干了一点杂质没有。炖小鸡、炖排骨，那香味能飘半条街。”
任孝生正准备把手里的布袋子递给他，好让他仔细瞧瞧，他们村的东西品质真的没话说，而且价格也不高，供销社如果能收购的话算是双赢。
谁料他这句“售货员同志”更是直接捅了许东亮的心窝子！
自从被降职，许东亮现在最烦的就是别人叫他“售货员”！
这个称呼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从堂堂一个供销社主任降职为一名普通的售货员的耻辱。
任孝生一听到“售货员”三个字就火冒三丈。
售货员！我让你售货员！
他压根儿就没听任孝生后面的话，直接爆发，嗖的一下一把扯过布袋扔到地上。
“哗啦”一声，干蘑菇，干木耳，松子等溅的到处都是。
许东亮却只当没看见，不耐烦的吼道：
“都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我们供销社可不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农村人就知道拿些土玩意儿来推销，我们这儿要的都是大城市里的好货，就你们这些破玩意儿，也敢拿到城里来卖？当我们供销社是你们村头地里呢！
“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干净的，别到时候卖出去吃坏了人！”
“一身土气，一股子泥腥味，别把这地儿弄脏了。”
“滚滚滚！别在这儿浪费我时间，赶紧拿着你的破烂走人！”
任孝生气的脸色铁青，
“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东亮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什么意思？都说了不要不要了你还在这叽叽歪歪个什么玩意儿？！听不懂人话吗？农村人就是农村人，没有素质！”
任孝生眼神泛冷的看着许东亮：
“农村人怎么了？”
“你吃的粮食、穿的衣裳，用的木材，哪样不是农村提供的？没有我们农民，你们城里人吃什么、用什么？”
“这些山货，是乡亲们翻山越岭、起早贪黑采摘来的。每一样都饱含着大家的心血和汗水，它们每一样都是乡亲们的生计和希望。你把它们扔在地上，不只是不尊重这些山货，更是对广大农民同胞的不尊重！如今郭嘉正大力鼓励上山下乡去建设广大农村，你作为一名供销社售货员却在这里带头搞歧视，破坏团结的氛围！你的行为和思想都有严重的错误！”
许东亮面色一变，没料到这个泥腿子这么难缠。
左右看了看，还好附近没人，没人听到这些话。
他的胆量又回来了。
许东亮面色不善的盯着任孝生，“什么破不破坏团结氛围的，老子可没说这种话！别给老子扣帽子，老子不吃这一套！”
“随随便便就给人扣帽子，老子看你思想才有问题！”
“再给来自胡说八道，小心你那张嘴！”
任孝生冷笑，“哦？自己没理说不过我就开始威胁人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供销社的工作人员有这么大能耐了。”
许东亮咬牙，“你给老子等着瞧！”
“这位同志说的没错儿！”
一个穿着列宁装，短发中年女人从二楼走了下来，面容严肃的看着许东亮。
“许售货员！我看你的思想很有问题！”
“领导人都说了工农一家亲，鼓励上山下乡政策，你却在这里瞧不起广大的农民同胞。这是在破坏工农之间的团结，是对国家政策的公然抵触！”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国家的建设怎么办？你这种行为一旦被宣扬出去，会给我们供销社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任孝生的话许东亮没放在眼里，因为他是一个没背景的农村人。
可这女人的话却让许东亮面色微微发白。
他娘的，这死女人！
这种帽子都往自己头上扣，这是想要弄死自己啊！
他就知道，这女人心毒着呢！
原本铁青着脸的任孝生奇怪的看了这个中年女人一眼。
好家伙，比自己还能戴高帽！
自己只是说破坏团结，这女人都上升到公然抵触政策了！
确认过了，是个心黑的。
这男的肯定得罪过这女人。
任孝生猜的没错儿，中年女人也就是新来的供销社主任的确看许东亮不怎么顺眼，找机会收拾他呢。
所以故意往严重了说。
中年女人先是对任孝生和善的笑了笑，转头冷冷看着许东亮，“还不把这位小同志的东西给捡起来？再给人家道个歉！”
许东亮不干：“凭什么让我给他道歉！”
中年女人眼睛危险一眯，“我记得上回处罚的时候档案上写明了如果许售货员的年终考核没过就直接开除，是这样吗？”
许东亮脸色一僵。
妈的！
威胁，妥妥的威胁！
不就是仗着有点背景吗，嚣张什么！
可这女人现在是自己的上司，自己的考核还拿捏在她手里！
“我道，我道！”
为了考核！
许东亮只能憋着气，一朵一朵的亲手把自己扔的山货给捡了回来，不情不愿的给任孝生道了歉，然后拉着一张死人脸去了办公室里面。
中年女人也不管他，只要不给自己惹事儿就行。
她一脸和善的给任孝生道歉，“抱歉，小伙子，今儿这事是许东亮做的不对，我作为他的领导代表供销社扣他下个月一半的工资，介于许东亮的思想十分有问题，我们接下来会对他进行思想教育。”
“您看这事儿能不能别对外宣传？正好我们供销社到了一批瑕疵品……”
任孝生嘴角扯了下，“他受到应有的教训就好。”
他可没这个闲心往外说。
至于瑕疵品，不是他清高不想占这个便宜，而是瑕疵品也是要钱才能买的，他没钱买不起。
中年女人听懂了言外之意，笑笑，并没有继续追问。
忽然，她往布兜里看了看，“同志，这是你们村子产的木耳和蘑菇吗？”
“看着真不错。”
任孝生的心思瞬间就活络了起来。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推销的机会，一听就连忙掏出几朵木耳和干蘑菇递到女人手里，道：“是我下乡的那个村子产的，品质绝对有保证。您瞧瞧。”
中年女人看着手里的木耳和蘑菇若有所思。
她原本只是想解决许东亮惹出来来的乱子，没想到这小伙子拿来的东西还真的挺好的，至少比他们供销社现在在售的品质好。
正好她上任后也想在这边做出一番成绩来。
心念一转，就问任孝生“你们村还产别的吗？”
“如果量大的话，价格方面怎么说？”
任孝生心头一喜，赶忙道：“有的有的，我这回只带了木耳，榛蘑和松子仁，还有猴头菇、鹿茸、榛子等，这些东西的品质都很好的。”
“量大的话价格方面……我还要给村子里个电话商量一下。”
“我这回就是代表村里会成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销路的，主任您看这是我的介绍信。”
“我们的山货都是大队统一收购，绝对不存在私人投机倒把行为。”
他有预感，这桩买卖大概率会成，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总算松开了。
任孝生浑身一轻，笑着把手上这个布袋子塞到女人怀里，“这些山货就当做样品请您试吃一下，如果觉得好的话可以联系我。我就住在这附近的小槐花胡同三十五号大院儿。”
“多谢。”
中年女人，也就是供销社新来的主任接过布袋时，仔细看到了他的笑脸，眼里闪过疑惑。
忽然问，“你认识沈家人吗？”
任孝生摇头：“不认识。”
又问，“那你认识苏家人吗？”
任孝生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说不认识。
他生活的圈子里的确没有姓沈的和姓苏的。
中年女人皱了下眉，暗道，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转念一想，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这小伙子是个下乡知青，瞧他的样子应该在乡下待了很久，且过得不太好。
那两家的人，即便下乡也能很快回城，哪里会沦落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