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
开车回县城的路上,高瞻问道:“到底什么事?”
“不知道。”刘淑英说。
高瞻提车两个月,车技已经练出来了,把奇瑞QQ当赛车开。
紧赶慢赶来到学校后门,刚下车就有人迎上来:“高老师,刘老师,打扰两位吃饭了,我是《西华都市报》记者陈锋。”
“陈记者好!”
两口子连忙握手。
杨振中解释道:“是这样的。你们班那位品学兼优的陈贵良同学,这次在新概念大赛写了一篇好文章。清华北大都抢着要他。由于写得太好了,《文汇报》副刊编辑非常怀疑,当众给出题目让他写古诗。结果呢?陈贵良同学不负众望,来了一个当代版的七步成诗。”
刘淑英心想:陈贵良的留校察看处分,就是你亲自签的字,现在又说他品学兼优?
高瞻先是一愣,快速反应过来:“陈贵良这个学生,我一向都很喜欢,早就知道他非常有才华。高二的时候,他拿着一本《纯粹理性批判》,跑来问我该怎么理解。才高二的学生啊,居然就开始看康德的书。”
这是真事儿,高瞻当时无法回答,便让陈贵良少看闲书。
没有良师解惑,陈贵良也只能瞎看。
“他高二就看康德?”陈锋颇为惊喜,掏出速记本记下。
高瞻说道:“他什么书都看……”
正说着,一辆出租车驶来靠边,语文老师李润泽也赶来了。
“陈记者,这位是陈贵良的语文老师。”杨振中连忙介绍。
互相握手问候,陈锋说明来意。
杨振中说道:“人都到齐了,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我来的时候,已经在饭馆订了位子。”
十分钟后,几人来到饭馆包间。
李润泽手里还拎着保温杯,喝了一口枸杞茶,颇为自得道:“陈贵良是我的语文课代表,我从高一的时候就教他。每次考完试,我必把他的作文,当范文讲给学生听。从高一到高三,他作文拿了两次满分,从来没有掉下过56分。”
陈锋刷刷刷在速记本写着:“他以前有没有展示过古文功底?”
“有,”李润泽说,“他高二开始学写古诗,还托我买王力先生的《汉语诗律学》。这本书,新华书店里找不到,他是在网上听说的书名。我给羊城的老朋友打电话,才寄了一套旧书过来。”
陈锋继续做着速记:“身为语文老师,看来你对他帮助良多。”
李润泽又喝了一口枸杞茶:“遇到好苗子,当然要培养一下。《汉语诗律学》没买到的时候,你猜陈贵良怎么学诗学古文?”
“怎么学的?”陈锋问道。
杨振中在旁边递了两支烟,又出去催服务员快点上菜。
李润泽笑道:“他一边背唐诗宋词三百首,一边背诵《古汉语词典》。”
“古汉语词典也背?”陈锋惊讶道。
李润泽说:“是啊。我当时也很诧异,就问他为什么背词典。他说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他读的是村小,一个老师教全年级所有科目。那个老师还是民办的,月工资只有几块钱,年年都要去考公办。每次准备公办考试的时候,那个老师就不讲课,让学生自己背课文。陈贵良说他把小学课文全背下来了。”
“这倒是有趣。”陈锋笑道。
李润泽说:“后来他就养成了习惯,实在没书看的时候,还背过《新华字典》。农村孩子嘛,哪去找课外书看?”
陈锋感慨道:“很不容易啊。”
李润泽说:“他还拿着《庄子》来问我。不是问字词意思,而是问庄子的思想。我哪里答得上来?只能跟他互相探讨。这小子,我还见他看《老子》、《淮南子》和《周易通论》。反正都不是他这个年纪该看的书。”
还是得语文老师啊,陈锋感觉这次采访来对了。
李润泽继续说:“陈贵良以前很瘦。他家里穷,又喜欢看书,就不吃早饭、不吃荤菜,把钱省下来买课外书看。也就这段时间,可能是要冲刺高考,他才开始正常吃饭。”
刘淑英听得发愣。
她自以为很关心了解学生,却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
菜终于端上来了,杨振中弄来一瓶五粮液。
“陈记者,边吃边聊。”杨振中帮忙倒酒。
陈锋伸手拦住:“太客气了。我还要开车回蓉城,酒就不喝了,路况不好怕出事。”
“路确实难走,我也开过。有几段省道比村道还烂,能把人全身骨头都抖散。”杨振中顺着他说。
吃了两口菜,陈锋问刘淑英:“陈贵良平时成绩如何?”
刘淑英道:“他中考成绩非常好,只扣了十几分,高一读的就是实验班。分班考试的时候,他数理化都是90多分。可能是热爱文学吧,非要读文科班。陈记者刚才也听说了,他的精力都用于读课外书。高二高三的成绩有些下滑,只能在一本线上下徘徊。”
其实,大部分时候都在一本线以下,偶尔超常发挥才能摸到一本线。
又吃了几口菜,陈锋问道:“他在学校有没有什么趣事?”
杨振中疯狂朝刘淑英眨眼。
什么趣事?
贴校长的大字报?还是把食堂的馊菜,连汤带水糊在校长室门上?
又或者带头在食堂闹事,把食堂的碗碟给砸了?
还是高三收了微机费,却不上计算机课,他联合学生签名要求退钱?
刘淑英搜肠刮肚仔细回忆,总算想到一件能拿出来讲的:“他高二的时候,高三有个同学白血病。学校组织捐款,陈贵良捐了二十块,捐款金额排全班第二。”
陈锋哭笑不得,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但又联想到陈贵良饿肚子买书看,似乎也值得赞扬一下。
“有那种奇人异事吗?”陈锋继续问道。
“没有。”刘淑英摇头。
陈锋心想:看来还要去采访一下陈贵良的初中老师。
第68章 陈记者的意外发现
下午时分。
在乡场桥边不远停下,陈锋摇下车窗问水果摊主:“乡中心校怎么走?”
“那边上坡就是。”
临近春节,水果摊生意不错,摊主热情招揽:“老板是去走亲戚?我这里水果新鲜得很。你看这个红富士,新品种,又大又脆又甜……”
陈锋没打算买水果,随口问道:“你认识陈贵良不?”
摊主笑道:“肯定认识噻。”
“他很有名?”陈锋感觉有内情,连忙下车给摊主递烟。
摊主却警醒起来,对陈贵良避而不谈,反而称赞起那支香烟:“骄子,好烟啰。”
陈锋干脆把半包烟全递过去:“你是陈贵良的亲戚?”
摊主却不接烟了:“你问他做啥子?”
陈锋胡诌道:“我是二中的老师,寒假期间来做家访。”
摊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又不是傻子,还有两天就过年,老师怎么可能来家访?
陈锋实在没办法,只能掏出自己的记者证:“我是《西华都市报》记者。陈贵良同学出名了,我是过来采访的。”
摊主盯着记者证看半天,反而愈发怀疑。
陈锋又从车里取来一张报纸,并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你看这里的报道记者名字,是不是跟身份证、记者证一样?”
摊主终于笑起来:“陈贵良是好学生,好得很呐。”
“怎么好的?”陈锋问道。
摊主却不仔细讲,只是反复强调:“反正就是好学生,你写文章表扬他嘛。”
陈锋刨根问底:“他做了什么好人好事?”
摊主支支吾吾不说话。
陈锋道:“你如果不知道,我就去采访其他人。”
摊主终于开口,却不说陈贵良:“乡场那边是白沙坝村。村里头有个龟儿子,从南方打工回来,搞了一个青龙帮。还说自己是古惑仔,在港城跟陈……陈啥子混过……”
“陈浩南?”陈锋说道。
摊主点头:“对对对,就是陈浩南。”
“还有人信啊?”陈锋好笑道。
摊主说道:“唉哟,那些憨包娃儿信得很,撵在他屁股后头喊老大。”
陈锋问道:“这些混混都干了什么?”
摊主说道:“最开头他们胆子不大,只敢找学生收保护费。后来心就野了,老子摆个水果摊,每个月都要交保护费。”
摊主指着桥头一家小饭馆:“张二娃就因为没交保护费,他店里头的几个蜂窝煤灶,半夜被撬门抬去丢到河里,还在他墙壁上到处泼潲水。”
“你们没报警?”陈锋问。
摊主叹气道:“乡派出所早就撤了,只有镇上一个派出所。镇派出所那边,也拢共只有几个人。我们报警,就派两个人过来调查。也抓到过几个混混,都是学校的初中生,教育几句就喊家长领回去。青龙帮那几个头子,每次都躲得快,根本就抓不到!”
“是不好处理。”陈锋说。
摊主说道:“我们就做点小生意,那些龟儿子提刀带棒。你说咋个惹得起?反正保护费也不多,我一个月只交10块钱,就当是打发叫花子。”
陈锋听了哭笑不得:“一个月10块钱保护费?”
“后来说要涨价成15块,我都还没来得及交,那帮龟儿子就被陈贵良弄了。”摊主幸灾乐祸。
陈锋问:“怎么弄的?”
摊主说道:“陈贵良放学被他们堵在桥头,吓得朝我这边跑。他被人踢了一脚,扑在我水果摊上,把我的苹果跟番茄都撞翻了。那些龟儿子围着他打,我还看到有人用钢管闷了两下。”
“当时是夏天,我顺便卖几个西瓜,摊子上摆着一把西瓜刀。陈贵良提起我的西瓜刀就砍……陈记者,你不要乱报道哈。这个不是打架斗殴,法院那边判的正当防卫。用电视剧里头的话来讲,就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陈贵良的班主任出面,写了一封请愿书。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当时都在请愿书上签名盖手印。你随便在乡场找个铺子摊子问,都是签了名作了证的。哪个不说他是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