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等了半个时辰,晋王都没有再出来。”
看来是把柄不够,这倒是让顾知灼有些意外。
若是她的话,没有把柄,那只有制造出把柄了,晋王想必也会这么做。时间紧迫,朝上能让他利用的事理当不多……
向阳往地上抛了个核桃,核桃滴溜溜的一滚,猫的眼睛都瞪圆了,从石桌上扑了下去。
顾知灼拿出罗盘,连起三卦,抬眸时,向阳已经坐在了地上,一人一猫正玩得开心。
“你回去后,跟公子说一下这件事。”
“是。”
向阳跳了起来,依依不舍地朝猫看了好几眼。
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回。
顾知灼让人备了马,出了一趟门,去的是福安县主府。
一连两天,晋王都没有动静。
顾知灼也不着急,只让人在外头偷偷放出消息,说是晋王世子快不行了。晋王世子这怪病,在三里亭里见过的人不少,倒也没有人觉得意外。
而紧跟着,晋王府大张旗鼓地向承恩公府下了聘,一张张喜帖散了出去,定下了十月初三的婚期,仅仅只有四天。
这一时间,都让人忍不住纠结,应该是先准备大婚的贺礼,还是该连吊唁的丧仪也一块儿准备了。
晋王府喜气洋洋,张灯结彩。
承恩公府明显没有什么热闹的氛围,就跟快要办丧事似的,晋王府的聘礼一下,孙念躲到了自己的院子,再也没出来过。
承恩公夫人直接坐在承恩公对面抹眼泪,眼眶红通通的,仿佛染了血。
哎。
“夫人啊,你要知道,现在是务必要把晋王和咱们家绑一块儿。”
“要是三皇子殿下没有登基,咱们孙家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你也得想想你儿子。”
“晋王府再如何也是王府,念儿嫁过去也不会吃苦的。”
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在劝对方,还是在劝他自己。
啰啰嗦嗦的说了一通,承恩公实在没法面对夫人快要涌出眼眶的怨念,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给念姐儿的压箱底再多加十万两”,赶紧走了。
这一走,后头响起压抑到崩溃的哭声。
承恩公落荒而逃。
这一逃,他就在院子里遇到了素来得宠的爱妾。
宠妾哄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里,一连灌了好几杯酒,灌得承恩公有些晕乎乎,她俯在他身上娇滴滴地说道:“爷,妾身今儿出门,您知不知道遇上谁了。”
谁?
“福安县主!爷,您肯定见过她。”
哦。这句一出,承恩公感兴趣了:“爷见过?”
对福安县主的身份,朝上猜测好几天了,本来以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县主,三两天就能挖出来历。偏偏她与顾大姑娘交好,顾大姑娘明摆着给她撑腰。他们就算打听,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以至于,直到现在,除了“殷氏女”这三个字,什么消息都没有。
承恩公催促道:“你快说说。”
“就是那位擅弹琵琶的归娘子!太夫人做寿宴,还请她来过,您还记得吧?”
归娘子在京城颇有名头,一手琵琶,琴艺之绝,可与大家媲美,是伎子中一等一的。
“真是她?”承恩公将信将疑。
“爷,是真的。”宠妾靠着他,带着酸意道,“妾绝不会认错。您不是总夸归娘子的桃花眼美得勾人,还说要是她的脸没毁,肯定纳进府来,金屋藏娇。妾一眼就认出来了。妾听到有人唤她县主,就悄悄跟了上去。她进了福安县主府的门。”
承恩公一拍桌子,嚷嚷道:“谢应忱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廉耻,把一个贱籍伎子封为朝廷县主,他不嫌丢人?”
“呵呵,难怪福安县主册封后连门都不敢出,满京城听过她唱曲的人多着呢,她哪敢抛头露面!”
一个伎子倒是要和他们这些王公贵胄平起平坐了?
岂有此理!
承恩公把八仙桌拍得啪啪响,酒水溅了一桌。
“爷。”
宠妾把酒杯凑到他嘴边,又哄着他喝了几杯,喝得他面红耳赤。
宠妾娇滴滴地说道:“哎,您想给咱们三姑娘求一个县主傍身,太孙不答应。现在倒好,把县主给了一个伎子,连妾都为三姑娘不值。”
“要是得了福安县主册封的是三姑娘,晋王府保管不会有人慢待她。”
“三姑娘也会知道您的一片苦心。”
宠妾小心地察言观色,娇声道:“如今可好,三姑娘怨您,夫人也怨您。”
承恩公胸口的那团火腾腾地往上蹿。
他想给念姐儿撑腰,去向谢应忱为女儿讨个县主册封,被谢应忱给驳了,说什么于朝廷无功。如今倒好,连一个伎子都能册为县主,伎子能有什么功!谢应忱就是故意封了一个伎子来打他的脸。
承恩公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他蓦地站起身,也不顾被撞得乓乓作响的碗碟,大声嚷嚷地叫上小厮就要出门。
承恩公一开始是想进宫跟皇后妹妹告状的,但是现在内廷这群阉人把他们自个儿当皇宫的主子了,想要进宫得对他们低三下四、百般讨好。就算塞了银子,能不能进得了宫门还得看这些阉人的脸色,说不让进,哪怕他是国舅,也能拦上十天半个月。
偏偏他还不敢发火。
沈旭这煞星是一言不和就会抄家灭门的主,谁敢惹?
于是,他的马车一拐,直到到了福安县主府的大门前。
灯笼的烛光下,牌匾上福安县主府几个字清晰可见。承恩公想着宠妾的那些话,越想越生气。
酒劲上头,他对着朱红色大门砰了踢了一脚。
“出来!”
京里见过归娘子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各府设宴,席间暖场,要么是戏班子,要么就是乐伎舞姬。归娘子名声大,只要她一露面,想藏也藏不住。
到时候,谁都知道谢应忱封了一个伎子当县主!
承恩公爱犯混,打年少时就是。
谢应忱敢让他没脸,他也非得折了谢应忱的面子。
砰砰砰!
承恩公一连踹了好几脚,梗着脖子嚷嚷道:“把你家县主叫出来。”
“爷要去喝酒,缺个美人儿唱曲。”
“让你家县主去给爷唱个小曲儿,爷赏银子。”
承恩公丢出来了一个钱袋子,重重地砸在了门上,又掉了下来。
线绳散开,钱袋里的银锭子撒了一地。
福安县主府所在的街上住了三四户人家,全都是朝中二三品的官员府邸,承恩公闹的动静不小,不多时,他们也都听说承恩公在县主府前发酒疯,非要县主出来唱曲儿。
再一打听……
“什么,承恩公说,福安县主是归娘子?”
“竟是归娘子?”
“承恩公是怎么知道。”
“封个伎子为县主,太孙此举实在不妥。”
于是,他们打算出去看看,结果,门一开,完了!
整条街都让东厂给围上了!
承恩公呆愣愣地站在番子们的包围圈中,对上周围一道道穷凶极恶的目光,傻住了。
众人心口狂跳,正要缩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番子笑眯眯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们跟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一个个乖乖地从门后头迈了出来。
番子端来一盆冷水朝承恩公泼了过去,风一吹,浑身凉飕飕的,他一身酒气彻底的醒了,脑子也清楚了。
这一醒,他两腿发软,差点原地一屁股坐下。
为什么会是东厂!
这一个个褐衣尖帽,他眼睛瞎了都认得出来。
他本来觉得自己闹得再过,也该是顾大姑娘出来,顾家人凶是凶了点,倒也从不滥杀。酒气壮人胆,他又不是没理,最多被打一顿。
真要打了他,他往地上一躺,就说被打残了,谢应忱要保住顾大姑娘,指不定就会松口给念姐儿一个县主。
“承恩公。”
一个尖细的嗓音在耳边炸开。
这人承恩公认得,东厂掌刑律的乌伤,乌千户。
承恩公能屈能伸,赶紧低声下气道:“误、误会,误会。”
他不敢惹东厂,东厂这些番子全都是没人性的,随便给他安一个罪名,就能弄走他半条命。
乌伤阴阳怪气道:“什么误会值得国公爷大半夜的扰了福安县主安宁?”
承恩公扯着嘴角,讨好地笑道:“本公是喝、喝多了,走错、走错地方了。”
“哦。”乌伤板着脸道,“带走。”
“国公爷到底是喝多了,还是图谋不轨,审审就知道。”
审、审审?
这下子,承恩公连下半辈子的酒都醒了,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谢应忱给一个伎子县主关自己什么事,自己干嘛要强出头?
“本公可以解释的。”
承恩公干笑着,冷水顺着发丝往下滴,他连回到一个时辰前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