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灼主动过去,扶着太夫人去上首坐下,俯耳道:“当时季姨娘还在,这事可不能让人知道。”
“伤口愈和”是需要时间的,季氏当家,祖母耳根子软又没心眼,与其叮嘱她不能说漏嘴,索性全家上下一起瞒了。
太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生气了。
祝嬷嬷叫人拿来蒲团和茶,顾知骄向着太夫人,徐氏和顾白白,顾缭缭等长辈磕头敬茶,认了亲。
顾白白亲自去了京兆府,盯紧了他们立刻马上现在把户籍改了,再紧赶慢赶的回府,也到了黄昏时分。
顾家人丁少,没什么族人,连祠堂也是直接设在了国公府里,开个祠堂上族谱,也就太夫人的一句话。
顾知骄向着祠堂里头稀稀落落的牌位磕了头,上了香,顾白白落笔,不到一炷香全办妥了。
“过来。”
顾白白把族谱递给他,仅仅四页的族谱,顾知骄的名字写在了顾尉尉和徐氏的下面。
她是他们的长女。
她捂着唇,掩去呜咽声。
对爹爹的印象,仅仅只有他陪娘亲去徐家时,偶尔看到过的那几眼,灼灼如火,英武不凡。要是她能在他的身边长大就好了。
徐氏搂着她的肩膀,哑声道:“你爹爹一直期待你的出生,知道你还在他会很高兴的。”
顾以炔和顾知微开心地绕着他们转。
从祠堂出来,天已经黑了。
太夫人禀着今日事今日了,把阖府的管事,管事嬷嬷,和下人们全都叫到正堂,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牵着顾知骄的手,向阖府宣告道:“这是府里的二姑娘。”
顾知微和顾知南也跟着成了三姑娘和四姑娘。
早在在宴席时,不少人已经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了,这一下午,府里各种各样的私议就没有停过,偏偏主子也丝毫不拦,而现在,也是毫无疑问地证实了他们心底的猜测。
从前院的管事,长随,小厮,再后院的管事嬷嬷,丫鬟,婆子一排轮着一排,进来见礼。
顾知骄一开始还有些局促,但太夫人一直牵着她的手,让她心中大定。
她的祖母在,她的娘亲在,她的姑母叔父在。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们全都在。
他们都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没有徐迎儿,她的名字不再是为了“引”一个弟弟而来的。
世上,只有顾知骄。
她是爹爹和娘亲盼着生下来的孩子。
“好好!”
待府里的人都见过礼后,太夫人满心开怀地说道:“明天咱们再去见见你祖父,爹爹他们。”
“咱们府里多了两个人,是天大的喜事。”
太夫人私房厚的很,一高兴,大手一挥,阖府上下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再一人多两颗一两重的银锞子。
这下,满府兴高采烈,比过年还乐呵。
“放烟花吧。”
顾知灼抚掌道,“我记得库房里头还有些烟花和鞭炮。拿出来,咱们全放了。”
一说放烟花,几个孩子的眼睛亮极的。
小厮们抬着过年剩下的烟花鞭炮去了门口。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了镇国府所在的大街,绚烂的烟花照得半边京城明亮如初晨。
这样的大张旗鼓,不过一天的功夫,京城里头有名有姓的人家就都知道了——
顾家多了一位二姑娘。
是打小被舅家偷走的,现在回来了。
镇国公府没有任何的含糊其辞,实打实的昭告了顾知骄的身份。
这一夜,顾知骄不敢睡,她生怕眼睛一睁开就发现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徐迎儿。她本来是想撑着头等到天亮,谁想,闻着大姐姐给的香包,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一醒来,下人们都含笑着唤她“二姑娘”,顾知骄心中的忐忑完全消失。
用过早膳,除了还在做月子的三夫人陆氏和煦哥儿,一家人早早去了祖坟。顾知骄又一一磕头上香,徐氏让人把那块原本是立给顾知骄的碑起了,底下的婴孩尸骨没有动,她和婆母商量过,把这孩子也作为顾家人,换块碑,收在她和夫君的名下。
太夫人陪着祖父说了一会儿话,告诉祖父他又多了一个孙女和一个孙子。
“三叔父,我和妹妹先走一步。”顾以灿悄声道,“我打算和妹妹去看看舆图上的那条暗道。三叔父,若是可行,我们接下来慢慢从北疆调兵到京城。三千千机营还是太少了,若有万一,护不住我们阖府上下。今儿咱们是堂而皇之的出京,时机正好。”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这与顾白白所想不谋而合,他颔首道:“那你们早些去。”
顾以灿朝妹妹勾了勾手指,谁也没带,两人悄悄地先一步离开。
不说把舆图都记在脑子里,但两个人记得那条暗道,尤其是顾以灿。
那条暗道是他们经常跑马的地方,无论是卖凉茶的小摊,还是小摊后头的河,他们都去过,唯独没有发现过有一条暗道,这就很有意思了。
他们俩一路策马,沿着官道而行,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个凉茶摊。
凉茶摊在这儿很多很多年了,一开始是一个老婆婆独自一人支起摊子,现在是一个青年带着一个媳妇子看摊,除了凉茶,也卖些饼子包子什么的。
“他家的凉茶不错。”
顾以灿坐在马背上说道:“有的时候,我们跑完马,会过来灌上几碗,舒服透了。”
“好啊!你跑马不带我。”顾知灼幽幽地说道。
顾以灿心知不妙,立刻拖人下水:“都是郑四他们不让带姑娘,他们嫉妒我有妹妹,等回京后我揪几个出来打一顿给你出气。”
“郑四有妹妹,周六也有。”
“那哪能一样,他们又不是孪生的。”顾以灿笑若灿阳,声音里透着愉悦的气息,“咱们不一样。”
他小指头勾了勾,勾住了玉狮子的缰绳,捏在了手上。
“走啰!”
顾以灿高举手臂,吆喝着。
他拉扯了几下,控制着玉狮子靠过去。两匹马离得极近,只有一拳的距离,仿佛他们俩肩并肩一样。
“是河!”
河流靠山,附近没有村子,所以也来浣洗的妇人,罕少有人来往。
河岸上生长着密密的荆棘丛,一片连着一片。兄妹俩下了马后,依着舆图上所指引的向小河的上游走,没走多远荆棘更密了,黑色荆棘密密遮挡着,几乎看不到河岸。
“我过去看看。”
顾以灿率先钻进了荆棘丛,顾知灼在外头等了没一会儿,他又钻了出来,乌发上沾着草屑,笑着招呼道:“妹妹,这里。”
顾知灼扯下面纱,当作发绳把长发绑了起来,免得被荆棘勾到,然后又用帕子包住手掌,钻了进去。
两匹马都被扔在外头,玉狮子还在茫然地环顾四周,烟云罩就已经老练地叼起了它的缰绳,打了个鼻音,仿佛在说,前面有一片草很嫩,我们去吃。
顾知灼小心地挡开垂落的荆棘往前,只走了区区十几步,就看到一座破破烂烂木桥。木桥完全被荆棘掩盖,相当的隐蔽,除了世世辈辈生活在附近的老人,怕是罕少有人知道。
顾以灿已经在前头查看过了,没有危险,站在桥的另一头上喊道:“你拉着点,脚踩稳了走,你比我轻,应该不会掉下去。”
木桥的桥板已经有些腐烂,顾以灿怕它受不住两个人的力道,就没过去和她一同走。
“好!”
顾知灼知道自己倒霉,最近又接连得罪了好几次季南珂,出门在外更得谨慎。天道是很小心眼的!
她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踩实了再迈出去,果然在走到一半时,脚下的木板突然断了,一脚踩空,鞋底也沾到了冰冷的河水。幸好她早有心理准备,拉住吊绳身体往前摔出了好几步,终于稳稳地踩在了泥地上。顾以灿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搂了住她。
“没事。”
顾知灼双脚来回踩了踩,还是实地让人安心。
“走啦。”
走过木桥依然是一片荆棘丛,哪怕再小心,身上也不免被荆棘的小细刺扎了到几下,但兄妹俩都没有把荆棘砍去的意思,这是最好的隐蔽了!
“小道在这儿。”
终于,顾以灿发现了那条隐蔽的小道,他感慨道:“陆舅父果然非寻常人。”
连这都能找着。
顾知灼摸摸下巴,深以为然。
这条小道就在两座山之间,两边是山壁,得绕过一块石壁才能看到,比起前头的荆棘丛,这里可谓一片坦途,好走多了。
顾以灿观察着四周,这条小道是一条往上的斜坡,最宽处可以两匹马并行,最窄处也能容一马通行。
他们走了好几个时辰,从小道出来是一个山洞,山洞干燥,出了山洞,午后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身上,这里顾以灿并不陌生,正如舆图所示,再往前就是翼州的大凉山。
这条暗道可以完美的避开禁军在京畿的巡逻范围。
“若只有三五百人,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
顾以灿摸着下巴。
“要不试试?”顾以灿挑眉看着妹妹。
“试试!”
兄妹俩默契地同声开口,愉快地轻轻击掌。
顾知灼问道:“调来后是安置在千机营吗。”
千机营有三千人,若是多上三五百人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要是再多,就太过招眼了。
顾以灿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得先把千机营的虫子清一下再说。”
顾知灼挑眉看向他。
顾以灿平静地说道:“江自舟,黎青。这两人中有一个是皇帝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