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停。停下来,就可能永远留在这片雪里。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舒染感到时间似乎都静止在了这一片白茫茫中。
她的腿像灌了铅,肺叶因为吸入过多冷空气而刺痛,意识开始有些涣散了。四周除了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心跳,再无别的声响。
她迷路了。
一股恐慌感在心底腾升起来。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无人之境,就算是发生什么意外,也不会有人发现。而且,天黑之后,一些狼和熊等野兽可能会在此出没。
“冷静……舒染,冷静……”她强迫自己停下脚步,背对着风向,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她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所有参照物都被大雪掩盖。
她想起陈远疆曾经教过她,在这种天气里,要留意地面的起伏和隐约的地形特征。
她努力回忆那条小径附近应该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坡,长着几丛特别耐寒的骆驼刺。
她咬着牙,继续向前摸索。
又坚持了一段路,就在她几乎要绝望,考虑是否该寻找回去的路,再原路返回时,她的脚踢到了一个被雪覆盖的硬物。不是石头,形状……她蹲下身,扒开积雪——是半截枯死的虬结的骆驼刺根茎。
找到了!她精神一振,根据骆驼刺的方位,重新校正了方向。
希望给了她新的力气。她继续前行,体力在飞速流逝,手脚早已失去知觉,全凭一股意念支撑。
终于,当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栽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时,眼前的地势开始向下,形成了一个被冰雪包裹的峡谷入口——老冰崖到了。
谷底的风更大,卷着雪粒砸在脸上生疼。她几乎睁不开眼,只能眯着一条缝,按照之前民兵描述的方位,沿着崖壁底部搜寻。
她有点害怕,她害怕可能看到的糟糕的景象。
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她看到远处有一团与周围雪白不一样的暗色。
是一团倒在地上的阴影。
她心脏狂跳,跌跌撞撞地扑过去。
近了,更近了。那轮廓清晰起来是一匹倒毙的马,马鞍歪斜地挂在一边,缰绳散落在雪地里。
马蹄铁样式熟悉,正是陈远疆的枣红马!那匹马倒在雪地里,一条腿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身上覆着雪,已经没有了气息。
马在这里,那人呢?!
舒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扑到马尸旁,疯狂地扒着周围的积雪。
“陈远疆!陈远疆——你在哪儿?!”
目光所及,只有一片白茫茫。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除了马和零乱的痕迹,再没有第二个身影。
他去哪儿了?受伤了?被拖走了?还是……已经……
恐惧淹没了她,她无法再保持理智。
她像疯了一样,手脚并用地向四周爬行,急切地扒开每一片可能掩盖着什么的积雪。
“你在哪儿……回答我!陈远疆!你出来!”
她不停地扒,不停地喊,仿佛只要不停下,就能否定那个最坏的可能。
风雪依旧呼啸,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她力气耗尽,几乎要瘫倒在雪地里时,她的脚尖再次碰到一个硬物。这一次,感觉不同,像是……布料,冻硬了的布料。
不甘的执念让她聚起最后的力气跪坐起来,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拼命扒开那片积雪。
一抹军绿色出现在她的视线。
是军大衣的颜色!和陈远疆离开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她扒得更快,更急,积雪被抛开,更多的军绿色露了出来,直到舒染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雪和泥土,刺痛传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陈远疆半个身子被埋在雪里,蜷缩在一个似乎是野兽的土洞入口低洼处,一动不动。
他的脸朝向洞口,眉毛、睫毛、嘴唇周围都结满了厚厚的白霜,脸色青白。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弯曲着,明显是摔伤了。
“陈远疆!”
舒染扑到他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她又去摸他的颈动脉,指尖在冰冷的皮肤上摸索了许久,才感受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跳动。
他还活着!舒染差点哭出来。
她立刻环顾四周。这个所谓的“土洞”,其实只是岩壁底部一个浅浅的凹陷,勉强能遮挡一部分风雪,但根本不足以御寒。陈远疆身上的军大衣早已被雪水浸透,冻得硬邦邦的。必须把他移到更避风的地方,否则就算现在还有一口气,也撑不了多久。
她记得刚才搜寻的时候,好像瞥见不远处有几块巨大的岩石相互依靠,形成了一个比这里更深的缝隙。
来不及多想,舒染抓住陈远疆军大衣的后领,试图把他拖出来。成年男性的体重,加上湿透结冰的衣服,沉得像块石头。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才勉强把他从雪窝里拖拽出来一点。
“呃……”
也许是被牵动了伤处,陈远疆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陈远疆?你能听见吗?”舒染立刻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喊道。
他没有回应,眉头痛苦地蹙紧,意识并不清醒。
舒染不再耽搁,调整姿势拖拽着,朝着记忆中那岩石缝隙的方向挪去。
积雪没过小腿,每走一步阻力巨大。她喘着粗气,汗水刚冒出来就变得冰凉,贴在背上冷得刺骨。
几十米的距离,仿佛走了一个世纪。终于,她成功地将陈远疆拖进了那个岩石缝隙组成的天然避风洞。
这里果然比刚才那个浅坑强多了,至少三面有遮挡,风雪小了不少。
她把他小心地放平,让他靠坐在最里面相对干燥的岩壁上。然后解下自己脖子上那条厚厚的羊毛围巾,不由分说地裹住他冻得青紫的脸和脖子,只留下口鼻呼吸。
接着,她开始处理他那只断臂。没有夹板,她折了几根相对笔直坚硬的枯枝,用围巾上扯下来的毛线尽量牢固地将他的小臂固定在胸前,避免移动造成二次伤害。
做完这些,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但更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失温。
陈远疆的身体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白气。常规方法很难让他暖和过来了。
她知道最有效的方式是体温传导,尤其是在这种缺乏外部热源的情况下。
舒染只犹豫了一瞬。
什么男女大防,什么闲言碎语,在一条生命面前,都显得可笑而苍白。她舒染从二十一世纪来,比谁都清楚生命的可贵。她不是圣母,她有私心,她珍惜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的机会,但她的私心里,不包括用别人的命来保全自己的名声。
她果断解开自己的棉袄扣子和里衣的扣子,然后她用力掀开陈远疆那件冻硬了的军大衣,接着解开里面的棉衣扣子,直到漏出胸膛肌肤。
她将自己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再用自己的棉袄尽可能包裹住两人。
肌肤相贴的瞬间,她被他的低温激得浑身一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反而更紧地抱住了他,用自己身体的热量,去温暖他。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流淌。岩石缝隙外,风雪依旧肆虐。缝隙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
舒染能感觉到自己体温在流失,陈远疆的身体正汲取着她那点可怜的热量。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打颤。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舒染觉得自己也快要冻僵的时候,她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她立刻低头,凑到他耳边说:“陈远疆?陈远疆你醒醒?”
他没有睁眼,但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气音。
“冷……”他呓语般吐出两个字,身体无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寻求那一点微弱的热源。
舒染心头一紧,更用力地抱紧他:“坚持住,很快就暖和了。”
她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意识,但仍旧混沌。他受伤的手臂动了一下,似乎想推开她,但绵软无力。
“……走……”他声音破碎,气若游丝,“……危险……别管我……”
舒染心头火起,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推开她?她不仅没松手,反而把他箍得更紧,“别说话!保存体力!”
陈远疆根本没有力气再挣扎。他安静下来,下巴无力地抵在她单薄的肩头,微弱的呼吸地拂过她的脖颈。
沉默再次降临。
就在舒染以为他又昏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了,声音飘忽。
“你说……捂热我……要多久?”
舒染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没好气地回答:“别废话!捂热了就行,管他多久!”
他好像没听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呓语,声音越来越低。
“捂热了……是不是……就该放你走了?”
舒染身体一僵。
紧接着,她听到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绝望,又似眷恋,喃喃道:
“可我……舍不得你……”
“……”
舒染整个人都僵住了。风雪声、寒冷、身体的疼痛,所有感知在瞬间褪去,世界里只剩下他这句呓语。
舍不得?
她从没想过会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舍不得”这三个字。
她的心里又酸又胀。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舒染感觉到他更沉地倚靠进了她的怀里。
她也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拥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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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好难写啊啊啊[捂脸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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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时间一点点流逝, 寒冷和疲惫不断冲击着舒染的意志。她不敢睡,只能强撑着,时不时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确认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