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六七十年代的日本没有现在那么富裕、那么五光十色,尤其是在东京以外的地方,很多甚至可以说是贫穷的!但那也是个单纯的、容易满足的时代,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小时候’……不管怎么说,‘童年’总是有滤镜的,即使那是一个不那么好的时代。
“……今年36岁的纯子是公司里的小职员,长相中等、工作繁重、人际简单,大家说起她来,只觉得是一个好说话的前辈。她唯一比较出名,能让人记住的也不过就是36岁了,居然从来没有结婚过。有传闻是她刚入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被他伤透了心,所以决心一辈子不结婚。”
林千秋大概说着新作的故事梗概,之所以随便就剧透了,是因为这类主打怀旧情怀的故事也不怕剧透,读者看的其实是一种‘氛围’。
“在一天加班的晚上,她猝死在了工位上,那一瞬间她觉得很遗憾,原本是打算今年夏天休掉积攒了很长时间的假期回老家的——她很怀念老家,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就越来越怀念,那里有记忆里的温情脉脉,也有一切轻松快乐的东西。”
“然后,她就重生到了1964年的老家青森……那时的她10岁,在蝉鸣聒噪的时候,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因为要赶在最后几天补完暑期作业。”
“……之后的故事不会有什么波澜,只是纯子生活在六七十年代的小城,度过了自己的小学、中学。她珍惜每一天的美好,这是曾经的她以为的‘普普通通’……”
“就像鲁迅先生那句话,‘人生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于青春的感受’,所以在拥有的时候并不在乎,以为青春还有很长,长到下一阶段永远不会到来。失去了才明白宝贵,于是一天又一天地怀念。”
“嗯,如果加奈子姐姐能够回到儿时,大概就是六七十年代吧,会怎样再一次度过自己的青春呢?会弥补曾经的遗憾、珍惜不曾珍惜的吗?”林千秋微笑着说。
龙池加奈子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故事的看点,毕竟这时候重生小说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很少见。一般出现都是科幻小说的节奏,很少是林千秋这种怀旧展开……
但随着林千秋的描述,她忍不住代入了进去……多数人总是要怀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的,而且那时的遗憾或许不刻骨铭心,可往往更让人想要改变。大概是因为人生那个阶段对于多数人来说都轻盈、透明,于是遗憾在其中也更绵延不绝了。
龙池加奈子意识到,这会是一个很特别的故事……
第235章 泡沫破碎(5)
林千秋写一个怀旧向重生故事,一方面是自己想写,另一方面也算是顺应时代的呼唤吧。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怀旧的‘往日’,或许几十年后的日本说到怀旧,总会想到昭和末、平成初的泡沫经济时代,那仿佛是一个经年美梦,让人不愿意醒来。但身处这个时代的人,快乐是快乐了,却不见得多满意、多在乎。
人总是会将已然拥有的东西视作理所当然,也就谈不到多珍惜了,不是吗?
这个时候的日本人,在日常享乐、野心勃勃之外,首先会抱怨工作的辛苦——这可是不存在双休日,加班被默认,卷生卷死的时代!应该说国家上升期都是这样的,包括公认的先发工业国……如当年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工人,看看童工人数、平均寿命等,这是后来的工业大国们都无话可说的!
然后也会厌恶工业时代城市生活的淡漠、快节奏、污染等……没错,污染,虽然几十年后国内对日本的印象是‘干净’,但实际上日本也是走的‘先污染、后治理’的路线。早期痛痛病之类,不也是因为工业化高污染造成的吗?
这一点,日本的影视作品多有侧面表现,像是一些特摄片里出现的怪兽,很多就是人类活动造成的污染中诞生的。
到了八十年代,那种级别的化工污染不太听说了,但城市日常也不见得多干净。至少林千秋生活其中,感觉和国内2010年左右的城市很像,基本的卫生肯定是有的,但还没有十多年后交口称赞的干净。
总之,这种时候会怀念年少时的城郊、乡村生活是非常正常的——这一代社会中坚,也就是20代、30代、40代这批人,年少时大概就是50年代到70年代,他们会怀念那个时候的日本,因为那个时候的日本确实相对简单淳朴。不过更重要的还是,那时他们年青,是最好的时候。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真是怅然啊。
知道这一点,就能明白为什么《樱桃小丸子》、《哆啦A梦》、《海螺小姐》等作品的风行与长寿——这些都是日本的国民级动漫作品,《樱桃小丸子》就不说了,它正是八十年代后期开始连载的作品,时代背景则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怀旧意味浓厚。
《哆啦A梦》虽然更多是以想象力丰富的未来科技道具为卖点的自供动漫,但说实在的,它的初衷就很怀旧了:哆啦A梦象征的其实是每个人孩提时代都想要的一个伙伴。
另外,《哆啦A梦》和《樱桃小丸子》、《海螺小姐》等作品一样,作品的故事时间线被固定了。不管出多少集、多少个小故事,它永远是一年之中发生的——其实按照《哆啦A梦》的设定,应该有6个平行世界的野比大雄(当时分别在不同漫画杂志上连载),但动画片每集没有明说,所以导致观众很容易认为所有的野比大雄都是同一个。
不过这6个野比大雄有主有次,所以除非特别说明了今天这个大雄一些不符合普遍的情况,一般就默认为是一个了。
一般观众也不需要追根究底,就当作是《名侦探柯南》那一类动画,单元故事都发生在限定的一小段事件里就行……
这样一来,对于之后的观众,其实《哆啦A梦》就也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怀旧动画了……野比大雄和哆啦A梦一起在屏幕上定格在了七十年代,是任何天大的事都可以一件道具搞定,然后下一集重新开始,不会有任何遗憾的七十年代呢。
还有国内相对不熟悉的《海螺小姐》,其实在日本来说,这部动漫才是地位最高的。它最初是战后初期开始连载在报纸上的四格漫,描绘的就是那个时代的生活。那时的日本处在一个茫然的、空虚的、痛苦的阶段,而《海螺小姐》女主角的亲民与乐观算是安慰了不少人吧。
不过《海螺小姐》动画出现却是1969年的事了,最初播出时收视率就很不错了,说明那时的人已经有些怀旧了——对于生活在战后初期的人来说,那当然是个糟糕的时代,但对于生活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人,又难免有一些时光滤镜下的美化了。
这和年代电视剧的逻辑很像,其实大部分人都知道,当代生活的物质条件肯定是比几十年前好的。至于想象中的、那个年代的淳朴、充实、精神富足等,这倒不完全是假的,只是多多少少也有一些美好的想象。
《海螺小姐》的收视巅峰1979年,那一年的9月16日,拿下了39.4%的收视率。这是非常惊人的,因为那时候日本电视机已经完全普及,一个家庭至少会有黑白电视机。然后节目也很丰富了,不存在选择不多造就高收视率。
嗯,很多国家早年的‘国民节目’就是这样被造就的,不可否认能成为‘国民节目’,本身肯定不差,但如果是在一个选择很多的环境下,再好也造就不了那样的收视奇迹。
在那次的收视巅峰之后,《海螺小姐》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将高收视率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数十年——千禧年以前,最低也没有低过20%,随随便便就能上30%,对比此时日本电视剧收视率,这都是年冠级别的表现了,可见其含金量。
甚至千禧年后最初几年,也能维持20%左右的收视率,之后才又降一个数量级,收视率普遍在百分之十几。然而这很难说是大家没那么喜欢《海螺小姐》了,而更像是电视节目的收视率数字都在下降。
比如说2014年,《海螺小姐》还是那一年的动画片收视率第一,足足15.84%,第二是《樱桃小丸子》,是10.81%,前者比后者高了50%左右啊!可见是断档式地受欢迎——不过这两部作品对2014年的观众来说,都有够‘怀旧’的,一个在怀旧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一个在怀旧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
从这些来说,林千秋要写一本《重回1964》,实在再王道不过了!
这还不同于此时其实已经不算少见的怀旧作品,因为主人公纯子是从当代穿越的。她是这个时代的人在那个怀旧时代生活,所以读者应该更有代入感……相比之下,截取那个时代的人在那种时代的生活,都有些隔靴搔痒了。
从事后来看,林千秋对出版市场、读者心态的把握是没错的。这一点就不说几个月后《重回1964》出版时的情况了,就说原本世界1993年日本畅销书前几的《清贫的思想》吧。这本书就是针对泡沫时代的物欲横流写的,虽然更具批判性,思想更深刻,可它引爆出版市场的原因无疑是大众对当下生活方式的厌倦,以及对过往简朴踏实岁月的怀念。
它甚至不是一部可读性很强的小说,是非小说类书籍,这都能成为当年畅销榜前记得作品,由此可知在越发浮夸之下,人们多怀念曾经的简单朴素,虽然那种简单朴素是经过时光美化的。
《重回1964》是夏初时出版的,有‘林雪堂’的招牌在,再加上出版社分出大量资源主推,当然是一经出版就大卖,都没有‘蛰伏期’的!而就在大家在‘纯子’的重生故事里,怀念过去的岁月时,林千秋和南云凉介去看甲子园了。
“真失败,作为南云君的女友好几年了,居然从来不知道南云君是甲子园的粉丝。”在甲子园外等候进场时,林千秋还打趣了南云凉介。
她之前确实不知道南云凉介喜欢甲子园,不过她倒不会因此有失败的感觉就是了——如果是这年头一个普通的日本女孩,对交往的男友不了解到这种程度,大概会觉得失败,甚至内疚吧?然而林千秋作为新时代的华夏女孩,当然不会有那种想法。
南云凉介自己从来没说过的事,她不知道难道不是正常的?就像她自己没说过的事,她也不会认为南云凉介自己没发现就是男朋友当的失职。甚至,她提过的事,只要没有表现出极其在意,南云凉介忽略了,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因为她的思维里,他们是恋人没错,却不是个人世界里只有彼此,对对方要事事在意——要知道,就算是自己的很多事,经常也会粗心,就更不要说只是恋人了!
林千秋侧过头看了看南云凉介,因为走到了有遮荫的地方,干脆摘下了鸭舌帽扇风,说:“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每年甲子园都声势浩大吧,几乎是一项全民参与的活动了。如果南云君喜欢,至少会有一点表现。”
日本人很喜欢棒球,对棒球的追捧仅次于美国,棒球甚至是日本的国□□动!这一点连美国都比不上,毕竟美国虽然有第一的棒球职业联赛,但他们那儿最受欢迎的却是橄榄球。之所以会有这种局面,只能说是历史造就……刚好就在日本人近代化时,棒球被看中了嘛。
当时的日本一切向外看,在锻炼身体的体育运动上也不例外,而在引入日本的体育运动项目中,高层选择了棒球作为主推——这其中,甲子园的建立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甲子园的全称是‘阪神甲子园球场’,不过相比起作为一个球场,用它做本高中春夏棒球赛的代指倒是有人气的多!甚至,在很多棒球作品的渲染下,‘甲子园’对于很多人就是日本高中棒球的代名词。
实际甲子园只是日本高校的野球部在地方赛事晋级入围成功后,集中在一起举行比赛的地方。因为1924年球场建成那一年是甲子年,所以叫做‘甲子园’。
以‘甲子园’指代的日本高校棒球,在日本是有着超出体育运动的意义的——日本人的确很喜欢棒球,这一点看职业棒球的火热就知道了,但职业棒球的热度也是完全不能和‘甲子园’相比的!
前者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商业项目,或许因为棒球在日本的接受度,所以商业化很成功,可也就是这样而已了。而后者,‘甲子园’那就要上升到精神、情怀的程度了!这不只是因为日本男生参加野球部的比例很高,所以某种意义上‘甲子园’就是日本男性的共同回忆,还因为日本人在其中寄托了很多棒球以外的东西,比如青春、努力、热血等等。
日本人总是对‘高中’有种莫名的崇拜,认为其代表了青春的精华,相比之下国中太早、大学又太晚。而且,高中本身也确实是个特殊的阶段,在高中以前就是完全的小孩子,多数人都没有多少自主性。而高中之后的大学,那倒是‘自由’了,可也离成年人的世界太近,很多事也没办法纯粹。
总之,一切充满干劲、热血沸腾,乃至舍生忘死的故事都可以发生在高中,甚至只能发生在高中——不管这是否正确,这确实是日本人的观点,所以才会有热血少年漫的主角基本是高中生(或者高中生年纪)的状况,这符合日本人的‘常识’。
棒球也是这样的,成年人的职业棒球不过是‘金钱棒球’而已!球队依靠金钱可以请来强大的外援,而球员也平衡着收益与出力,计较一次影响职业生涯的冒险是否值得……所以最后还是钱决定了一切,有钱就有一切。
这种东西消遣看看就够了,这个资本主义的世界还少吗?相比之下,高中生棒球是多么珍贵的存在啊——当然了,现在高中棒球也有点被金钱‘污染’了,有钱的学校,尤其是以棒球闻名的私立学校,尽可以从全国各地找好的棒球苗子,然后以奖学金招募。然后好的设施、教练团队等,也不必多说。
但总的来说,高中棒球还是相对纯粹很多的!而且哪怕运营这一切的成年人充满了‘铜臭’,参加运动的高中生本身也足够纯粹。
毕竟哪怕是他们中的佼佼者,从这得到的也不过是进入名校的机会(他们中不少靠成绩是没法进这种名校的)、一些奖学金等。极少数人或许会考虑到将来进入职业棒球,所以要在高中阶段好好表现、注意不要受伤什么的?可那种人也太少了,实际就是高中棒球界每一批的第一梯队,进入职业棒球界的也没几个。
极少的利益牵扯,让这群少年打棒球真的就是纯粹打棒球!尤其是在九十年代初,连名气变现渠道都少得可怜的时代,说一句他们是为了理想、胜利和青春打球,是真的不亏心——即使野球部因为有故意折磨嫌疑的训练,以及苛刻到极点的前后辈制度,经常被人认为不合时宜。
“大概是因为过了最在意的时段了,有一段时间现场看甲子园球赛是我的愿望。”南云凉介看着其他慢慢进场的观众,似乎每一个人都很兴奋,神情中也有一丝怀念:“我很小的时候还和朋友们打过棒球,甚至为职棒开球过……以河源鹤千代的身份。”
“但我没有真正加入过野球部,那有点儿太‘叛逆’……高中时代加入篮球部,更像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南云凉介顺便解释了一下自己高中参加篮球部的原因。
林千秋一下就get到了南云凉介的意思,那个时候的南云凉介还是歌舞伎世家的继承人吧?大量的时间精力都必须放在歌舞伎练习和表演上,课余时间自然和同龄人没得比。能加入比较花时间的体育系社团已经是他的‘叛逆’了,要参加野球部,则可以说是直接挑衅他的父亲。
当然,林千秋不怀疑以南云凉介那时候骨子里透出的愤世嫉俗,会没胆量挑衅。不过他一以贯之的责任感应该让他很难那样做——既然没有真正决裂,他还是荻野家的人,是当代的河源鹤千代,他就得对很多人、很多事负责。
至于他最后选择的篮球社,虽然体育系社团一向以负担重著称,但很多体育系社团也是可以混的,尤其是一些不那么有人气的体育社团。这方面教育大附高的篮球社就是典型……嗯,篮球社从来不是日本高校人气社团,尤其是在《灌篮高手》等经典篮球动漫尚未面世时。
实际上,林千秋上辈子时,《灌篮高手》都要等到1990年下半年才开始连载……换句话说,别说林千秋读高中那会儿了,就是现在,《篮球高手》也还不见踪影呢!
“听南云君这样说,总觉得当初的篮球社很可怜……”林千秋打趣了一句,然后才随着进场人群的移动进入坐席区:“嗯,会觉得很可惜吗?那可是南云君也绝不会有第二次的青春呢,却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努力……”
南云凉介找到位置铺上坐垫,又接过林千秋的遮阳伞帮她收起来——之前林千秋是既戴遮阳帽,又撑伞的,现在进场看球赛,因为不是坐在最后排,为了不影响后面的观众观看,就不能再撑伞了。
南云凉介低着头折伞,仿佛那是什么需要专心致志的精细活儿一样,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才微笑了一下:“可惜?嗯,或许,但可惜和遗憾本来就是青春的一部分吧……而且我的青春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或许林千秋对此持保留态度,觉得南云凉介只是性格使然,不会纠结曾经的‘可惜’……然而这就是南云凉介的真心话,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了——他的青春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他有最彻底的‘叛逆’,为此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传统家族。还有一个深深喜欢的人,那个人甚至回应了他的感情……
要知道,大多数人的青春只要有一样就够充实和无悔了!
现在回想起来,就连当时的灰暗,犹如梅雨季窒息的潮湿,似乎也变成了一种诗意。就像是一部出色的青春片,一切酸涩的、消极的、疯狂的、无言以对的,最后都会变成成长的一部分,然后回忆起来也是宝贵的。
第236章 泡沫破碎(6)
观众席上加油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让本来就火热的球场仿佛是烧滚了热油,热浪带来的扭曲要具现化了——这辈子林千秋在日本长大,虽然不是第一次看甲子园(但是是第一次现场看总决赛),但还是被这种氛围感染,心情也和其他观众一样为赛场上球儿们的表现波动起伏。
刚刚一局结束,林千秋从站起来加油的状态回归,还原地蹦跳了几下才坐下,只从表现来看,她倒是比南云凉介这个真正的棒球迷更狂热的样子。
“千秋的主队是冲绳水产?”南云凉介有些意外,从林千秋刚刚的表现来看,无疑是倾向冲绳水产的。而今天争夺1990年夏甲最终优胜的两支球队,分别是天理高中和冲绳水产高中,而就他所知,林千秋对这两支球队都知之甚少。
毕竟天理高中在鹿良,冲绳水产高中听名字也知道在冲绳,林千秋本身对棒球并不热爱,人又长期生活在东京,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嗯……怎么说呢,我被冲绳水产那个二年级的主力外野手吸引了,好像是叫大野吧?我觉得他动起来有一种强烈的气势,非常果决。”林千秋一边说还一边点头,似乎是在增加说服力。
说实话,进入甲子园的高中棒球选手,哪一个不是燃烧青春、把梦做到最顶峰?相比起职业棒球的平衡与保留,他们绝大多数真的就是把每一场当作最后一场的打法——毕竟职业选手还得考虑下一场、下一个赛季,而高中棒球选手们没几个会走上职业,就是三年而已。
而高中三年,一年级基本不可能主力出赛,二年级也大部分如此(此时的棒球社团比几十年后更讲究资历辈分),三年级当主力,可不就是一生一次的燃烧么!既然是这样,燃烧自己全部的体力、精神、手臂,直至报废也是在所不惜的了。
高中棒球多的是能证明这一点的例子,一个个天才少年为了甲子园优胜,整个甲子园赛程被教练高强度用满全场,创造足以津津乐道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奇迹与记录之后,结果却是棒球生涯基本结束。
某种意义上,这种烟花一般只绚烂绽放一次,然后又转瞬即逝的夏日之旅,也增加了这些流星般划过的天才,与给予他们展示平台的甲子园的传奇性——人就是这样的生物,追求永恒与圆满,也追求瞬间与悲情。
这种情况下,走到了夏甲的决赛,一个实力坚强、气势果决的选手,其实只能说是‘平平无奇’。所以林千秋说她因为这个被吸引,从而支持冲绳水产高中,是没什么说服力的,但南云凉介却被简单说服了。
因为作为资深棒球迷,自己也会打棒球的他很清楚,有的时候被吸引真的就是很简单的事。每个球迷都差不多如此,或许是某个特别好的球,又或许是选手的某个眼神,甚至是球队一次富有感情的失败……就让自己变成对方的粉丝了。这种事不是理性分析的结果,人类还达不到情感受控的程度。
“大野伦?”南云凉介就比林千秋了解这次比赛双方的选手了,一听就知道林千秋在说谁:“如果是他的话,的确实力很强,才二年级就稳稳拿下主力位置了,而且看得出来他们的监督栽弘义非常信任他。”
这样说着,南云凉介对冲绳水产的兴趣也更大了,之前他也是两边都不站,但会微微偏向天理高中一点。他曾经梦想过高中去一个棒球强校,那时候天理高中甚至是候选项之一……当然,这个梦想从来只是梦想而已。
“相比起天理高中,冲绳水产的确更有要赢的理由……对于冲绳来说,棒球有高于棒球的意义啊。”南云凉介其实不太喜欢对棒球附加体育竞技以外的东西,这大概也是他一开始微微偏向天理高中的原因之一?不过他承认,这的确可能更大鼓舞选手们。
林千秋不太理解二什么叫更有要赢的理由,之后在南云凉介的解释下才知道,就是冲绳的特殊性呗……冲绳本名琉球,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独立王国,和日本没什么关系。甚至到了现在,要说冲绳是日本的,法理上都有很多微妙之处。
只能说,法理上有欠缺,只是由于复杂的形势与种种巧合造成了既定事实。
所以冲绳对日本本土的‘向心力’一向是‘皇帝的新衣’一样的存在,好像有,好像没有,如有,而且大家还不能叫破这件事——这年头日本发展得好,冲绳就算再不爽,也不想放着好处不沾。日本本土则是另一种心态,觉得冲绳穷是一回事,绝不能放手是另一回事!冲绳本身就有不小的价值,更别说战略上的考量了。
因此,不管民间怎么样,官方对冲绳都是绝对的拉拢,既给实在的好处,如经济补贴,也给面子,冲绳有什么露脸的事他们一定人捧人高!
冲绳在一种对日本本土的复杂心情下,不能说喜欢日本本土,但要对抗也很难做到,于是冲绳棒球在甲子园的征战就成了一种情绪出口。其中既有冲绳对日本本土的‘抗争’,又微妙地包含了一种‘融入’——不管日本本土怎么给冲绳里子和面子,冲绳始终是有一种‘外人’的感觉的。不,不应该说是‘感觉’,这就是一直以来的事实。
“啊……是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了。”林千秋听南云凉介简单说了1958年,冲绳首里高校成为第一个进入甲子园的冲绳高中,最后带着甲子园的泥土回去时,因为外国土壤入境有违《植物防疫法》规定,入关前泥土被撒进了大海,也是很感慨,其实这说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年前的事。
接下来的比赛林千秋就成了冲绳水产高中的支持者,然而她的支持并未给冲绳水产带来好运,最终是天理高中以1:0的优势拿下了1990年的夏甲优胜。
对此林千秋没有更多可说的,只是可惜今次的投手们,离场的时候还在说这件事:“这几年对投手的消耗太严重了吧?虽然说甲子园就是燃烧青春、燃烧自我的舞台,多数球儿也不会考虑未来进军职业,甚至大学继续打球的都不多,但……”
林千秋上辈子对棒球真的一无所知,最多就是因为看日本动漫,所以知道几部棒球满的名字,但因为对这一体育运动不感兴趣的原因,也没有真正看过。这辈子因为环境原因,真的想不知道也难……而在知道棒球规则后,慢慢也能看一些比赛了。
谈不上是粉丝,但日常跟着看一看不是问题,也因此她能评价这个时代的日本高中棒球对投手的消耗过于残酷——她之前就耳闻过日本高中棒球的残酷,说是透支选手的未来,甚至健康什么的。而现在见证了整个八十年代的日本高中棒球,她敢肯定,那时候肯定不如现在残酷!